氣一點兒也不好,確切地說,天氣非常的糟糕,雲低要壓下來了,大雨前的悶熱從昨天便開始,今天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北洋軍的炮火很猛烈,他們與從前見過的敵人很不一樣,他們的炮打得很準,沒有什麼炮會被打到離陣地很遠的地方,煙塵滿天,熱浪滾滾,爆炸聲震耳欲聾,大家比先前更加煩躁了,不知是因為敵人的炮轟,還是因為陣地上更加悶熱了。

第二團的普通士兵林阿材正擦拭著自己的馬克沁。他老家是廣東潮州的,父親年輕時去了南洋,在那邊給一個紅頭的荷蘭橡膠園主割橡膠,也在那裡娶妻生子,一家人的日子過得艱辛,不只要受荷蘭人的壓榨,當地的印尼人也欺負他們,他問過父親,父親說那裡固然不好,老家卻是更糟糕,不只吃不飽肚子,那裡固然是中國人的地方,洋人卻一樣是大爺。他在張文英辦的學堂裡念過書,本來像他這樣的貧家子弟是不大可能有書念的,不過張文英的學堂不只不要學費,還能管一頓午飯,父親也就讓他去了。他還記得一些當地土著的印尼人也想辦成華人去騙吃騙喝,被擋在了門外,一個曾欺負過他的印尼少年還曾十分羨慕的望著他,那眼神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還是他第一次品嚐到身為中國人的好處。

林阿材是一年前當的兵,革命的宣傳他有聽過,也知道只有把**賣國的清政府推翻,像他這樣地老百姓才能有好日子過。父親地年歲已經不小了。兩鬢早早長出了白。他知道父親很想回老家看看,他相信司令能帶著他們推翻滿清,相信有一天自己能和父親一起回潮州老家過好日子。他相信那一天已經不算遠了。

敵人攻上來了。林阿材和其他士兵一樣,還從沒見過這種集團衝鋒,他腦袋裡只想到了一個詞來形容,那還是他在學堂裡學到的——排山倒海。他多少有些膽怯了,手都在哆嗦。

“怕什麼,第一團能幹到的咱第二團也一樣。讓那些辮子兵常常咱革命軍地厲害,可別讓人家把咱當成孬種。”班長很是時候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客氣的說道。

林阿材握了握拳頭——沒有錯,自己是軍人,絕不是孬種。

敵人越來越近了,團長終於下了命令,軍旗又在陣地上高高飄揚。

陣地前是一片開闊地,視野良好。林阿材口動了板機……

段瑞在馬上搖晃了一下,總算沒摔下來。自己的士兵已經衝得很近了,也正踏入了對方的死亡陷阱。對面許多黑洞洞地槍口不斷噴出火舌,他有聽說過。那是一種名叫馬克沁機槍的厲害殺人工具,那些革命黨也不知有多少這種厲害的殺人武器。據說是因為浪費子彈,清軍中還沒有裝備,自己那些精銳的士卒完全暴露在開闊地上,如同待宰的羔羊,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一名軍官砍翻了一個調頭想往回跑的士兵,繼而揮舞著指揮刀,帶著他手下的弟兄拼命往前衝,還沒走出幾步,他本人被打成了血葫蘆,還有幾個弟兄也中了槍,一個士兵丟下槍想跑,被後面趕上地軍官砍倒在地;幾個似乎聰明些的士兵匆匆拉過幾具同伴的屍體來充作殺壘,與對方展開對射,但他們的步槍火力怎敵得過對方地馬克沁機槍,有些人也有樣學樣的行動起來,不過對面地革命軍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機會,馬克沁密集的子彈很快讓他們的努力化為烏有;有十幾個士兵似乎很幸運,他們一直衝到了距離對方只有幾十米的地方,哪裡有個很大的坑,大約是剛剛的炮擊留下的,他們似乎看到了希望,勝利似乎伸手可得,帶隊的軍官一揮軍刀,他們殺了出去,他們信心慢慢,他們把握十足,他們,他們都沒有跑出去十步,區區十幾個步兵在馬克沁機槍面前是那樣的脆弱;一個軍官大約是受了刺激,他丟下了指揮刀,站直了身子,茫然的在戰場上走來走去,這個神經失常了的軍官並不比其他人運氣更好,他很快也被幹掉了……

段瑞痛苦的放下了望遠鏡,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這哪裡是什麼集團衝鋒,簡直就是在給敵人送活靶子。

“要不,讓部隊先撤下來吧?”曹試探著問道。

段瑞擺了擺手,算是同意了:“命令炮兵集中活力猛轟,革命黨的陣地就算是烏龜殼也要給我撬開!”說著,他又拿起了望遠鏡。

“等一下!”傳令兵剛要走,有被段瑞叫住了。

“你們看——”

大家拿起望遠鏡,順著段瑞指的方向看去,衝鋒

中,有一個整營還儲存的很完整,他們趴得很低,前慢,但他們還在頑強的前進著。

“那個營的管帶叫什麼?他很會帶兵嘛。”段瑞的臉上有露出了微笑,衝鋒還是可以繼續。

曹看了好一會,說道:“應該是新調過去的那個叫吳佩孚的,沒想到這個秀才還很有兩下子嘛。”

“秀才?!”段瑞吃了一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這個學八股的竟然比咱們這些搞軍務可要強多了!”

其實吳佩孚可不是普通的秀才,否則他也當不上管帶,這是當不上新軍的管帶,他也同樣在北洋武備學堂學過步科,雖然他還是第一次帶步兵,卻也懂得小心駛得萬年船。

吳佩孚衝在隊伍的最前面,每次躍進絕不過五十步,像他這樣謹小慎微起初自然要稍稍落後於其他各營,不過當馬克沁機槍響起時,這因為如此才保住了營的主力。軍官們還在不住給士兵打氣,營主力毫無損,甚至還保持者戰鬥隊形,突如其來的打擊也同樣讓他們慌亂了好一陣子,卻也能夠很快回覆了鎮定。那些盲目起決死衝鋒的很快送了命,那些下破了膽向後逃跑的也好不到哪兒去,即便沒有死在軍官們阻止後退的刀下,也會被後面打來的子彈擊中,那些僥倖還有命在的並不值得羨慕,他們亂作一團,擠在一團,死只是早晚的事……

作為訓練有素的士兵,只要還保持著戰鬥隊形,還有堅強的戰鬥意志,勝利就還沒有完全遠去,吳佩孚他們現在的處境就是這樣。

這個時候決不能猶豫,猶豫就意味著滅頂之災,已經衝到了這裡,前進與後退的損失其實都差不多,前進反而還有勝利的希望。他們趴得很低,敵人的陣地卻還是一點點的接近了……

林阿材打紅了眼,地上的子彈已經不可計數,他剛剛甚至還和副射手一起給槍筒裡換了水,他不知道今天自己打死了多少人,不過只要還有不怕死的北洋兵敢衝上來,他的馬克沁就還要繼續響下去。

又是一隊北洋軍摸上來了,這次來的好多呀,他們顯得很聰明,利用地面的凹凸,彈坑,甚至是同伴的屍體作掩護,他們的行動很慢,很謹慎,他們有的是耐心。

越來越近了,林阿材的機槍拼命的響著,北洋軍也開始組織與他們對射,一子彈打中了他,還好不是要害,血仍從胳膊上湧出,副射手替代了他的位置,他被送下去包紮,在後面的臨時戰地醫院裡,像他這樣的傷兵已經躺了至少二十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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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對方的主陣地只有咫尺之遙,再加一把勁兒就能衝上去了,自己衝上去了,後面的大部隊也就都能衝上去了,勝利似乎就在眼前,吳佩心中忍不住一陣狂喜。

革命軍在投擲什麼東西,中國的軍人大都還沒見過這種東西,吳佩本人卻並不陌生,日俄戰爭時他在東北當過一陣子間諜,俄國人就用過這玩意兒,樣子不是很一樣,他卻可以肯定,這是手榴彈。

“弟兄們衝上去啊!”吳佩孚揮動著指揮刀一躍而起,他的士兵們也開始了決死衝鋒,只有幾十米的距離,成敗在此一舉。

不時有人倒下,剩下的還在繼續向前衝,刺刀閃著嗜血的寒光,馬克沁機槍的火力越的集中向這裡,卻還是有個別的幸運兒登上了革命軍的陣地……

“把戰術工兵調上來!”團長王大力大聲喊道。他的鋼盔被甩在一邊,手裡像普通士兵一樣拿著毛瑟槍。

所謂戰術工兵,指的就是火焰噴射兵,那可是張文英精心打造的王牌,張文英曾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絕對不能使用的。

“回來!”王大力叫回了傳令兵,他剛才也是一時急糊塗了,現在的狀況還絕談不上危急,這個時候暴露戰術工兵不時什麼好主意。

果然,吳佩孚的決死衝鋒來勢洶洶,卻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了,很快就被打了下去,而他的這個營太過突前,死傷最為慘重。

……

吳佩孚好不容易被士兵架了回去,他自己也中了槍,決死突擊卻還是功虧一簣,他懊惱的把軍刀扔在了地上。

第三鎮的充分終究還是沒有成功,清點了人數,僅戰死的就過了三千,死傷最慘的吳佩孚的那個營或者回來得不到百人,段瑞看著傷兵滿營的陣地,他知道,第三鎮傷了元氣,這樣慘烈的進攻再也打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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