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輪緩緩駛入吳淞口,風雪中,遠處古老的城牆宛如灰色的巨蟒將舊城區緊緊盤住。東門城牆萬軍臺上的丹鳳樓高高翹,象一個威武的古代勇士戴著引人注目的漂亮頭盔。

那曾經是中華民族抗擊外來侵略的見證,是上海人的驕傲,但現在,卻給肖志華帶來了不一樣的感覺。城牆雖在,但已經無法具有保護的作用,曾經的驕傲已經被落後和愚昧消磨殆盡,變得空有其表。

渡輪駛近陸家嘴,美租界虹口與英租界外灘已經盡收眼底。在這裡,各式各樣的貨棧,鱗次櫛比的大廈沿江而立。花崗岩砌成的英倫式建築,甚至可與泰晤士河畔的同類建築媲美。

這裡的一切,究竟屬於誰?在威查不斷的驚嘆聲中,肖志華眯起了眼睛,覺得胸口悶。

在法租界碼頭上了岸,威查被美國監理會中國佈道區的教長接走,肖志華和吳虹玉則上了等候在這裡的馬車,向聖約翰書院駛去。

“喬森·肖博士,卜舫濟校長和學院的全體教工對你的到來可是歡迎之至。”吳虹玉捋著鬍子笑著道:“前些日子美國的恩格教授還來電報,特意囑託要給你良好的待遇,提供儘可能好的研究環境,並匯來一筆款項,是布朗大學醫學系給你的頭期研究經費。”

“謝謝卜舫濟校長及學院全體同仁,還有恩格教授的隆情厚誼。”肖志華很真誠地道謝。

恩格教授是肖志華在布朗大學的導師,對他的聰慧和研究思路(前世就是生物醫學畢業生,自然有越常人的知識)讚賞不已,特別是在他的化學藥物實驗初獲成功後,更是驚為天人,寄予厚望。而布朗大學的醫學院,與美國其他大學裡的醫學院相比,在年資和規模上都只能算是個“弟弟”。出了肖志華這樣的大有潛力成為未來醫學界明星人物,並已經在抗菌素的研究上取得較大的成果,校方自然想借他的成就力壓別校。所以百般挽留肖志華不成,便退而求其次,與肖志華達成了一個協議:布朗大學成立恩格教授為的研究組,繼續對化學合成的抗菌素進行研究;布朗大學為肖志華提供研究經費,肖志華的研究一旦成功,專利權轉讓給布朗大學醫學院,布朗大學醫學院將專利費的百分之四十給肖志華,並給予肖志華生產許可……

共同投資,風險共擔,利益均分,肖志華並不認為自己吃了虧,雖然他已經現了類似磺胺類的化學合成物,但要研制成功、應用臨床、批量生產都不是以個人的能力便能勝任的事情。

“對了,恩格教授沒有我在美國購置的實驗器械怎麼樣了?”肖志華表示完謝意,自然問到自己關心的事情。

“這個不用擔心,恩格教授信中讓我們轉告你,你在美國購置的實驗器械已經全部齊備,已經裝船啟運,不日即可到達。”吳虹玉笑著安慰道。

肖志華放下了心,開始問起聖約翰書院現在的情況,並順便打聽一下卜舫濟校長的性格喜好。

聖約翰書院,由美國聖公會主教施約瑟1877年在滬籌建,兩年後即告開學。始設西學、國學、神學三門課程。後又添設英文部、醫學部和科學部。1881年,施約瑟因患病辭去聖約翰書院主任,後又辭去主教之職。

1888年,年僅二十四歲的卜舫濟傳教士接任該校校長,他一直努力把聖約翰書院展成為一所大學,開始了一系列改革。按照其思路,聖約翰書院應辦成“設在中國的西軍校”,即教會大學應該擔負起訓練中國“未來的領袖和司令官”的責任,使他們能夠對未來的中國施以最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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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在卜舫濟的精心治理下,聖約翰書院確實霸氣十足。再過三年多,聖約翰書院依照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條例組織完全大學,在美國都華盛頓註冊,正式定名為聖約翰大學,並形成預科、本科、大學院三級教學階梯。清末民初,滬上聖約翰大教學模式的出現,直接向世人展示了一個完全屬於資產階級新文化範疇的大學教育體系範本,它為以後問世的中國國立大學提供了極其重要的先導和示範作用。

而且,卜舫濟校長不顧聖公會反對傳教士與當地華人結婚的政策,在1888年與聖公會華籍老牧師、聖公會上海聖瑪利亞女校任校長黃光彩的女兒黃素娥結婚,從而在上海獲得了比一般外國傳教士更多的體驗和更強的親和力。

倒真是個幹事業的人,肖志華欽佩地了頭。要知道,卜舫濟在中國教育史上與司徒雷登齊名,有“北有司徒雷登,南有卜舫濟”之。如果司徒雷登是燕京大學成功的關鍵人物,那麼卜舫濟就是聖約翰大學的靈魂人物。在當時的中國,能把大學辦得如此有聲有色,卜舫濟確有他的過人之處。

上海灘,稀爛黃泥一灘,

上海灘,走向海洋之灘。

上海灘,外國鬼的天堂,

上海灘,冒險家的樂園。

抽中國的血,吃中國的肉,

運去金山,搬走銀山。

————————上海民謠

坐在馬車裡,肖志華在這一路上見到了各式各樣氣派豪華的西洋建築,也看到了破爛髒亂的貧民住宅;目睹了趾高氣昂的洋人,虎假虎威的紅頭阿三、安南巡捕,也目睹了面黃肌瘦,滿臉愁的中國百姓。

這就是上海灘,中洋合體,貧富混雜,既是天堂,又是地獄,肖志華有些鬱悶地拉上了馬車的窗簾。

“從美國歸來,我也曾鬱鬱寡歡,覺得看不慣國內的一切,非常不適應這樣的環境。”吳虹玉好象猜透了肖志華的心理,摸著自己腦後的辮子緩緩道:“在美國,我也曾割掉這條尾巴,可一回來,只好又重新留起來。如果不留辮子,不穿戴國人習以為常的衣冠,他們就會避之不及,將你看成洪水猛獸。”

肖志華輕輕吐出一口長氣,似乎這樣便能抒出心中的鬱悶,低沉地道:“向後倒退,去遷就他們?真是不可思議,清醒、先進竟然要向矇昧和落後低頭。”

“世上的事情不能按自己的願望顛倒。”吳虹玉微微苦笑,“走得太快,站得太高,同樣是曲高和寡。”

肖志華不作聲了,習慣性地捏著指關節,直捏得白、痛……

馬車又穿過兩條街道,來到蘇州河畔,蘇州河流經聖約翰書院時,正好拐了一個大彎,因校之故,這個河段被稱作“學堂灣”。學堂灣在,但學堂橋此時還沒有蹤影。肖志華和吳虹玉下了馬車,坐著渡船過河,終於來到河畔的菁菁校園——聖約翰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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