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一件織金官綠紵絲襖,上罩著淺紅比甲;系一條結綵鵝黃錦繡裙,下映著高底花鞋。時樣鬘髻皂紗漫,相襯著二色盤龍發;

宮樣牙梳朱翠晃,斜簪著兩股赤金釵。雲鬢半蒼飛鳳翅,耳環雙墜寶珠排。脂粉不施猶自美,風流還似少年才。

那婦人見了他三眾,更加欣喜,以禮邀入廳房,一一相見禮畢,請各敘坐看茶。那屏風後

那婦人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時生。故夫比我年大三歲,我今年四十五歲。大女兒名真真,今年二十歲;次女名愛愛,今年十八歲;三小女名憐憐,今年十六歲,俱不曾許配人家。雖是小婦人醜陋,卻幸小女俱有幾分顏色,女工針指,無所不會。因是先夫無子,即把他們當兒子看養,小時也曾教他讀些儒書,也都曉得些吟詩作對。雖然居住山莊,也不是那十分粗俗之類,料想也配得過列位長老,若肯放開懷抱,長髮留頭,與舍下做個家長,穿綾著錦,勝強如那瓦缽緇衣,雪鞋雲笠!”

三藏坐在上面,好便似雷驚的孩子,雨淋的蝦蟆,只是呆呆掙掙,翻白眼兒打仰。那八戒聞得這般富貴,這般美色,他卻心癢難撓,坐在那椅子上,一似針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走上前,扯了師父一把道:“師父!這娘子告誦你話,你怎麼佯佯不睬?好道也做個理會是。”那師父猛抬頭,咄的一聲,喝退了八戒道:“你這個孽畜!我們是個出家人,豈以富貴動心,美色留意,成得個甚麼道理!”那婦人笑道:“可憐!可憐!出家人有何好處?”三藏道:“女菩薩,你在家人,卻有何好處?”那婦人道:“長老請坐,等我把在家人好處說與你聽。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春裁方勝著新羅,夏換輕紗賞綠荷;秋有新蒭香糯酒,冬來暖閣醉顏酡。四時受用般般有,八節珍羞件件多;襯錦鋪綾花燭夜,強如行腳禮彌陀。”三藏道:“女菩薩,你在家人享榮華,受富貴,有可穿,有可吃,兒女團圓,果然是好。但不知我出家的人,也有一段好處。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從前恩愛堂。外物不生閒口舌,身中自有好陰陽。

功完行滿朝金闕,見性明心返故鄉。勝似在家貪血食,老來墜落臭皮囊。”

那婦人聞言大怒道:“這潑和尚無禮!我若不看你東土遠來,就該叱出。我倒是個真心實意,要把家緣招贅汝等,你倒反將言語傷我。你就是受了戒,發了願,永不還俗,好道你手下人,我家也招得一個。你怎麼這般執法?”三藏見他發怒,只得者者謙謙叫道:“悟空,你在這裡罷。”行者道:“我從小兒不曉得幹那般事,教八戒在這裡罷。”八戒道:“哥啊,不要栽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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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從長計較。”三藏道:“你兩個不肯,便教悟淨在這裡罷。”

沙僧道:“你看師父說的話。弟子蒙菩薩勸化,受了戒行,等候師父。自蒙師父收了我,又承教誨,跟著師父還不上兩月,更不曾進得半分功果,怎敢圖此富貴!寧死也要往西天去,決不幹此欺心之事。”那婦人見他們推辭不肯,急抽身轉進屏風,撲的把腰門關上。師徒們撇在外面,茶飯全無,再沒人出。八戒心中焦燥,埋怨唐僧道:“師父忒不會幹事,把話通說殺了。你好道還活著些腳兒,只含糊答應,哄他些齋飯吃了,今晚落得一宵快活,明日肯與不肯,在乎你我了。似這般關門不出,我們這清灰冷灶,一夜怎過!”悟淨道:“二哥,你在他家做個女婿罷。”

八戒道:“兄弟,不要栽人。從長計較。”行者道:“計較甚的?你要肯,便就教師父與那婦人做個親家,你就做個倒踏門的女婿。他家這等有財有寶,一定倒陪妝奩,整治個會親的筵席,我們也落些受用。你在此間還俗,卻不是兩全其美?”八戒道:“話便也是這等說,卻只是我脫俗又還俗,停妻再娶妻了。”沙僧道:“二哥原來是有嫂子的?”行者道:“你還不知他哩,他本是烏斯藏高老兒莊高太公的女婿。因被老孫降了,他也曾受菩薩戒行,沒及奈何,被我捉他來做個和尚,所以棄了前妻,投師父往西拜佛。他想是離別的久了,又想起那個勾當,卻才聽見這個勾當,斷然又有此心。呆子,你與這家子做了女婿罷,只是多拜老孫幾拜,我不檢舉你就罷了。”那呆子道:“胡說!胡說!大家都有此心,獨拿老豬出醜。常言道:和尚是色中餓鬼。那個不要如此?都這們扭扭捏捏的拿班兒,把好事都弄得裂了。這如今茶水不得見面,燈火也無人管,雖熬了這一夜,但那匹馬明日又要馱人,又要走路,再若餓上這一夜,只好剝皮罷了。你們坐著,等老豬去放放馬來。”那呆子虎急急的,解了韁繩,拉出馬去。行者道:“沙僧,你且陪師父坐這裡,等老孫跟他去,看他往那裡放馬。”三藏道:“悟空,你看便去看他,但只不可只管嘲他了。”行者道:“我曉得。”這大聖走出廳房,搖身一變,變作個紅蜻蜓兒,飛出前門,趕上八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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