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的,怎麼好像是她做錯了事?
可我沒錯吧?
時月心生彷徨,情緒也莫名激動起來,“你讓我想什麼?”
“想你之前,怎麼騙的西蘭村。”
“還是想你現在,是如何的故技重施,再一次欺騙了我的爹媽?”
“一個月賺八萬也敢說?”
“呸!”
“別人不說,就我家,長青家,柱子家,我們天天吃爛土豆子燉白菜,三個多月不見葷腥了!”
“把大家坑成這樣還賊心不死,瞎了心還是缺德啊你!”
三個多月,是鞋廠從無到有的時間。
趙子川從‘全村希望’變成人人喊打臭老鼠。
時月也是在全村的罵聲中,漸生怨懟,離開了趙子川……如今,聽到月賺八萬的吹噓,這份怨更深刻了,她甚至開始厭惡趙子川。
趙子川感受到了,卻笑了出來。
“先回家吧……”
趙子川聲音溫潤,如翩翩君子,禮貌卻不做作。
他豁然發現,自己心裡的疙瘩,並不是重溫舊夢的希冀,而是一個放下的理由。
誰知,沒等他說完,一隻手伸過來。
王長青蠻橫的扯住了趙子川脖領子,眼珠子都瞪圓了,“這時候了,還裝什麼大尾巴狼,啊!”
“自首去,把錢還了!”
“聽見沒?”
趙子川笑容不減,扯下王長青的手,“廠裡拿到了2w的訂單,今晚全村都加班。”
“要是閒著蛋疼,就去廠裡,給各自爹媽送點乾糧熱水。”
“啥?多錢?”王長青眼裡的兇惡,漸漸被驚訝取代。
他咽了口吐沫,和過去一樣,對趙子川又恨又仰仗著,“你把鞋廠,盤活了?”
“真能一個月賺八萬?”
裝置……或者說科技產能,村裡人都看見了。
鞋子賣不掉,是坎兒。
可賣掉了,那就是西蘭聚寶盆,全村發達!
看到王長青有了猶豫,趙子川笑著一擺手,“回吧。”
他繞過時月,往屋裡走,頭也不回道,“過不了一星期,家家戶戶都能分一筆年貨錢。”
“我……”王長青不想走,餘光偷瞄了一眼時月。
他是來耍男人威風的,卻沒展示出一點點威懾力,感覺顏面盡失。
殊不知,時月更心煩了。
她忽然明白那句‘想好了’的意義,明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羞惱……這氣的她一跺腳,瞪了一眼王長青,“戳在這幹嘛,彰顯咱們的無知無情,襯托他的高大博愛?”
“回家!”
“不,去鞋廠看一眼!”
屋裡。
徐桂蘭聽見了時月的話,嘴角泛起一絲笑……是驕傲。
但她一絲一毫沒表現出來,只是拈著紅線,繡著鴛鴦戲水,頭也不抬道,“村裡仨老人氣到病重,抽空去看一眼。”
“王婆子家小子短了聘禮,婚沒結成,也登門道個歉。”
“年貨錢,得分,那是人家應得的……你也要做點什麼,懂嗎?”
“嗯。”趙子川正跪著。
他看到了母親突白的鬢角,彷彿看到了母親在自己‘屍體’前的傷悲,看到她枯坐房頭時的心碎。
沒死,沒逃。
但兒子自殺,已經對母親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
趙子川心中懺悔也淚如雨下,“媽,你有氣別憋著,要不,你揍我一頓?”
噗嗤。
徐桂蘭陡然笑了,“揍你幹嘛。”
“一次錯不算錯,長記性就好。”
“去睡吧。”
西屋,廚房,東屋……也就五米路,趙子川卻走的沉甸甸的。
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的,根本睡不著。
偷瞄一眼,西屋燈滅了。
他爬了起來,像跟時月幽會一樣,開了窗,蹬著窗臺上了牆,直愣愣的奔向了鞋廠。
門口,下料的老叔,叫徐老實,負責鞋底、鞋面的裁剪。
他瞧見趙子川,笑呵呵的招呼,“喲,你怎麼來了?”
趙子川瞥了一眼如火如荼的車間生產。
時月、王長青幾個也在,正搬東西、收邊角廢料,幹著力所能及的事。
不少阿姨,正捧著鋁飯盒吃飯。
飯也簡單。
就是鹹菜,熱水,乾糧。
趙子川瞧著,心裡暖烘烘的。
他幫徐老實把原材料,塞進了機器,笑道,“都忙著,我也不能歇著,畫幾個圖樣,修修裝置。”
徐老實哈哈一笑,“那就一塊幹,爭取啊,過個好年。”
辛苦,但為自己辛苦……
這種感覺有莫大的力量,讓這夜沒了疲憊,只有火熱的激情。
連時月這丫頭,也在一夜忙碌中,多了些笑容。
清早,七點鐘。
一百套鞋,裝在牛仔手提袋裡,門前排列。
石東來剛喝完蘿卜湯,門牙上還掛著蘿蔔皮,他笑的傻憨,“川子,這袋子看著就敞亮。”
他拎著一方方正正的牛仔廣告袋,衝趙子川展示著一夜成果。
這玩意,比預想中好看。
趙子川想到了前世山寨過的一款包,不由笑了出來。
他衝顧嬸子招手,“嬸兒,抽空做個改版。”
“做成,袋口小肚子大的樣子,然後,在袋口位置塞個鬆緊帶,把袋口掐成一個花,行不?”
這款式,弄好了是女士挎包。
做不好也沒事,可以變成書包,或者是女款雙肩包。
顧嬸子眼前有參照,也腦補出了新款式的樣子。
“能做。”
“感覺,這款式能挺時髦。”
“成,你們幹著,我和東來叔去拿錢。”趙子川說的輕鬆,可他心裡明白,出貨容易要錢難……什麼時候結款,得看西糧廠心情。
但石東來不知道。
他傻呵呵的,開著拖拉機,唱了一路‘前門相思大碗茶’。
到地方,他也沒收斂著,跟回家一樣衝門衛吆喝,“兄弟,找你們段廠長。”
唉。
趙子川多少有點發愁。
好在,九十年代的人情味道濃。
段思明沒耍一點官腔,笑呵呵的接待了石東來二人……段思明瞧見了一車牛仔包,眼裡是滿意的。
“這是……”
石東來憨,卻不傻。
他怕說錯話,衝趙子川一甩手,就站在了一邊,“川子,你說。”
趙子川沒市儈,實實在在的說,“一來,讓段叔看看品質,二來,眼看過年了,村裡辦廠花銷太大,沒錢買年貨。”
“對了,鞋號也得登記,家裡有孩子的,還得記個屬相。”
“得讓職工舒心,對不。”
職工舒心,是段思明的心思。
段思明瞧著牛仔袋子,也覺得職工能舒心,就‘嗯’了一聲,衝廠裡一指,“辦公室說,登記的事,我找人去辦。”
“唉。”成事,趙子川心也舒坦了。
他昨晚說了那麼多,今兒在鋪墊鋪墊,興許能成大事!
沒成想,變化比計劃快。
一女人‘唉唉’兩聲,在背後吆喝著問,“段思明,這就是你說的新年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