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舒雪點了下頭,聲音有點小:“上次從你那得到這張引神符之後,我覺得很神奇,想弄清楚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效果,於是進行了深度的研究,最後透過枚舉法,將那張符裡面的軌跡線條分次提取,組合排列,再進行動物實驗……最後我發現,引神符中,真正有用的其實是一小部分線條和符文的組合,能夠造成動物精神錯亂,可是我還是無法明白其中的原理到底是什麼。”

說到這裡,舒清的語氣有些急促起來:“可是我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已經站在了一扇緊閉的大門前,門的背後,是一個浩瀚的世界……拜託,請你告訴我,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說到最後,她用上了懇求的語氣。

班銘已經震撼得無語了。

精神世界中,鬼叔則已經是在感嘆起來:“奇才啊,這個**,是個陣法奇才啊,光是靠自己琢磨,就能從你那張新增了很多無用線條的引神符中還原出真正引神符的大致雛形,而且那一張張符,成功率極高,若是能夠悉心栽培,這個**以後能夠成為陣法宗師也未可知。”

別的班銘都還認同,但鬼叔張口閉口“**”兩字,讓班銘很是嘴抽,雖然舒雪的事業線的確很深是沒錯。

班銘輕輕吸了口氣,看著舒雪,這個比自己還大了好幾歲的女孩,沒有因為向比自己年紀小的人求教而覺得羞恥,只有對未知領域的單純渴望。

也許,就是這種執著和渴望,才讓舒雪有了今日的成就。

然而班銘的內心確實有些糾結。

因為舒雪想要看到的浩瀚領域,其實正是最接近這個世界本質的東西……陣法!

太元功是初級聚靈陣。

飛行術是磁元陣。

引神符,也是陣。

陣法,是對於這個世界天地規則的最接近本質運用。

而這,可謂是班銘所掌握的,最大秘密中的其中一個。

他知道,陣法的概念一旦提出來,對於人類文明來說,長久來看,足以形成顛覆性的影響。

可是,求知何錯?

班銘的心神,剎那間有些恍惚。

迎著舒雪充滿求知慾而無比誠摯的眼神,再將目光落到那張已經顯得有些舊的引神符上面,班銘忽然心有所動,伸手將之拈在指間。

一切都是因緣際會。

當初他救下舒雪是緣,留下這道引神符是緣,而現在,又是另一種緣。

時機到了。

如果是以前的班銘,未必會生出這樣的堪稱莫名的感悟。

可是,隨著他逐步領悟了天地紋中的奧義,對於這天地規則有了更深的理解,有些東西,他若有若無地感應到了。

所謂緣分,其實也是天地規則中的一種。

精深奧義,或許更在空間和時間之上。

“好啊。”

恍惚之後,若有所悟的班銘回過神來,目光變得前所未有地清亮。

他手指間拈著那張引神符,嘴角流露出若有若無的微笑來。

這一刻,舒清為之失神。

在她眼中,班銘變得和前一刻截然不同了,身上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這拈紙一笑,卻恍如古佛教經典中記載的迦葉尊者拈花一笑。

有種只能意會的禪韻。

也只有精神強大到舒清這種程度,才若有所覺。

在舒雪眼中,只是覺得這一刻的班銘,笑起來很好看,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而班銘自己,則是敏銳感覺到,神魂所受的道傷,居然自行癒合了些許。

拈紙一笑之後,班銘微笑不變,接下來說出的,卻是足以改變人類文明方向的東西。

“你想要看到的那扇門裡面的風景,其實就只有兩個字……”

“陣法!”

當聽到班銘說出這兩個字之後,舒清和舒雪都呆住了。

就連對引神符的奧秘做過諸多揣測的舒雪,也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而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裡,班銘說出來的話語,更是讓她們都徹底驚呆,世界觀都幾被顛覆。

“這怎麼可能的……太元功是陣法……飛行術也是陣法……所有的武學本質都是陣法……”舒清目光呆滯,失神地喃喃著。

班銘所說的,可以說是完全顛覆了現在的武學體系,若是傳揚出去,不知會被多少人批判為歪理邪說。

可是,舒清相信了。

因為,她親眼見到過引神符的神奇。

正因為相信,所以更為震撼。

“武道的本質,竟是陣法……這……太不可思議了……”舒清喃喃著,眼睛卻逐漸恢復了清明,接著有一種興奮之意顯現出來。

因為她彷彿看到了,一扇全新的武道之路大門,在朝自己緩緩敞開。

“陣法……原來是陣法……我怎麼早沒想到呢!沒錯,就是陣法!是陣法啊!”

舒雪也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低聲喃喃不已,神色迅速地變化著,最初的震驚、迷茫之後,變成了洞悉真相的恍然。

忽然,她猛地回過神來,然後做出了一個驚人舉動。

她一下站起,然後咚的一聲雙膝跪地,跪在班銘的面前,接著深深拜了下去:“班銘,請你收我為徒,教我陣法!”

舒清也被舒雪的舉動給驚到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對於這個幹妹妹,她知之甚詳,對於知識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求知慾,而且一旦決定要做什麼事,就會鑽牛角尖到底,除非真的確認自己是錯了,才會回頭。

所以,舒雪此刻的舉動,看似突兀和莽撞,然而舒清知道,其心意已決。

對於舒雪來說,陣法之道,已經替代了任何一種學術,成為其畢生的追求。

不過,怎麼想還是覺得怪怪的,畢竟舒雪和班銘名義上是幹姐弟,現在卻要變成師徒,輩分已經完全亂掉了。

更何況,舒清還曾想把舒雪跟班銘撮合成一對兒的,成了師徒就更加不可能的。

在帶舒雪來到這裡之前,舒清從沒想過會有這樣急轉直下的一幕。

反而是班銘,對於舒雪的舉動並不覺得意外似的,目光始終平靜,看著跪拜在地的舒雪,淡淡說道:“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是!”舒雪沒有抬頭,語氣卻很堅定。

班銘深深看著她,許久不語。

而舒雪則始終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舒清眼中頗有無奈。

良久,班銘再度開口:“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班銘的弟子,我會把我所知道的陣道,盡數傳授給你。”

“多謝師父!”

舒雪激動地說著,遵循拜師古禮,咚咚咚咚連磕了九個響頭,抬起頭來的時候,額頭已經一片殷紅。

但她臉上,卻流露出由衷喜悅的笑容。

拜師的儀式很簡單,不過班銘並不看重這些,有了舒雪這九個響頭也就足夠了。

而對於收徒弟這種事情,班銘沒有任何經驗,不過事到臨頭,卻也沒有覺得什麼不對。

眼見距離陰玄雷成熟還有一段時間,接下來,班銘開始以傳音的方式,向舒雪傳授何謂陣法,以及一些比較基礎的東西。

舒清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反而十分識趣地遠離了一些,獨自坐在遠處,饒有興趣地看班銘神情嚴肅,不是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給舒雪看。

而以舒清的修為,仗著自己精神強大,如果想要偷聽兩人傳音的內容其實並非難事。

但她沒有這麼做。

她雖然十分好奇所謂陣法,然而古語有雲法不傳六耳,指的就是說師徒之間的傳承,外人不可旁聽。

以舒清的立場和身份,做不來這麼沒品的事情。

饒是如此,從班銘這兒知道了,所謂武道,其實就是變相的陣法,已經讓她有當頭棒喝醍醐灌頂的感覺,眼界開拓,腦中閃現出許多想法和領悟。

具體好處,也許一時顯現不出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卻能夠成為支撐舒清在武道路途上走的更遠的助力。

班銘沒有當過老師,不過因為心中有貨,加還有鬼叔從旁輔助,所以向舒雪傳授起來也並不覺得吃力。

而這個教授的過程對於班銘來說,其實也是自我總結和整理的過程,在教授舒雪的過程中,他自己對於陣法的理解無形之中也變得更加清晰而有條理,乃至有了更深的領悟,這是班銘事先沒有想到的。

當然,這也是因為班銘機緣巧合得到了不少的天地紋,加上有神話之門投影射出的那道神光的輔助,使得他迅速將天地紋中蘊含的艱深奧義領悟不少,由此及彼,這才能夠對陣法有超乎尋常深刻的理解,不再像最初一樣之前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陣法之道博大精深,是對天地規則的接近本質的運用,班銘在講解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就運用到了一些自己從天地紋中領悟出來的闡述天地規則的公式,光是這些公式,每一條都幾乎同時涉及到好幾個學術領域,哪怕舒雪已經獲得了雙料博士後學位,十分博學,想要理解班銘的種種闡述,仍是覺得十分艱深,有種初入大學凝聽博士導師講解高深知識的艱澀感。

舒雪在認真凝聽和記憶班銘的教導的過程中,逐漸對於班銘越發佩服得五體投地,之前是身子拜服慢慢則變成了心中也是拜服,心中無比震驚。

因為她能夠感受得到,班銘對於這些知識的闡釋,並不是簡單的將之記住,而是最難的融為己用,融會貫通之後信手拈來。

所以她很想不通,以班銘的年齡,哪怕從孃胎裡就開始讀書,也無法能夠將如此艱深的知識掌握到這種程度才對,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知不覺,就是四個小時過去。

班銘將一個知識點講完,就主動停了下來,開口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貪多嚼不爛,好好消化一下我說的東西,另外,我給你出一些題目,你回去好好運用論證一下。”

說著,班銘用紙在紙上寫了五道題目,這些題目都是陣法區域性圖形和公式相結合,所列出來的公式,每一道公式都並不長,但看上去卻很複雜,各種外人無法理解的符號和引數看上去足以讓人眼花繚亂。

舒清看了一眼,雖然看不懂這些公式的深層含義,但卻有種即將抓住什麼卻觸之不得的古怪感覺。

舒雪如得珍寶般,將那張寫有題目的紙雙手接過,看了一眼,眼睛就挪不開了,就地拿著紙筆寫畫起來,忽而喃喃自語,忽而自皺眉頭。

舒清見這對既是幹姐弟又是師徒的小年輕已經告一段落,這才湊了過來,用一種頗為奇異的眼神打量著班銘,看的後者渾身上下一陣不自在。

“清姐,你這麼看我幹嘛啊。”班銘忍不住抗議道。

舒清“嘖嘖”一聲,嘴角揚起一抹動人的弧度,眼神中多出一絲笑意,道:“以前我只以為,你會些神神叨叨的本事,沒想到你藏著掖著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了許多呢……太元功和飛行術的本質都是陣法,這樣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整個人類世界都會瘋狂吧,尤其是那些研究了一輩子這兩門武學的人,不知多少人會被刺激得昏厥?”

“沒這麼誇張吧……”班銘乾笑,有些心虛。

“只會比我說的更誇張呢。”舒清嫣然一笑,道:“要知道,這世上有無數人,將武學當成了如同數學物理一樣的學科做為研究,想要像探究物質本質一樣深挖武學的本質原理,天地元氣是什麼,內元是什麼,為什麼天地元氣在經脈中以特定的軌跡運轉就會轉變成內元,為什麼內元以特定的軌跡運轉,就能讓人拜託地球引力?這些,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公認的說話,是真正的未解之謎……而現在,你幾句話,把這些未解之謎都給解釋透徹了,你說那些人會不會瘋?如果你的這種說法得到了學術界的認同,估計就會有數個學術界的最高獎項都要毫無爭議地落在你的頭上了,這還不算什麼,真正恐怖的是另一種可能性。”

“什麼可能性?”班銘忍不住問道。

“你也知道,這數百年來,武學之道在突飛猛進,可是科學方面的研究,卻在數個領域都前後腳地陷入到了瓶頸狀態已經超過百年了。許多不同領域的科學家聯手鑽研,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各個不同的領域,或許是殊途同歸,遭遇到了同樣的一個無形阻攔,涉及到了同一樣東西,這才會如此湊巧,同時陷入瓶頸,一旦能夠知道這個無形阻攔是什麼,並且找到突破之法,那麼,科學文明將會迎來彷彿工業時代之初那樣井噴般的爆發期。”

說到這裡,舒清的眼中閃動著明亮的光輝,道:“現在我突然有種感覺,也許,陣法或許就是那道看不見的阻攔,其中所蘊含的東西一旦被深度研究,很可能就會促進各大領域的爆發!”

班銘聽得有些瞪眼,他雖然知道陣法會對人類產生很大影響,但確實沒有想過,會對科學文明產生影響。

不過仔細想想,舒清所說的確很可能變成現實,因為他現在所掌握的和陣法相關的種種蘊含天地規則的公式,其實就是涉及到了各個不同領域,那是當今人類科學尚未涉足到的禁區。

舒清點到即止,並沒有提及要讓班銘將自己所掌握的東西公佈出去,一方面,這是屬於班銘的東西,是他的私有財產,哪怕再寶貴,也沒有人有資格讓他交出去。

另一方面,舒清也覺得,一旦班銘將自己所掌握的知識公佈,各種科學迎來爆發期,很多東西就會變得不可控了。

遙想許多年前工業文明璀璨爆發的那百年時間,科學的發展速度徹底超出了任何人的預想,乃至連核彈這樣的禁忌武器都研究了出來,曾經有好幾次,差一點點,人類就會毀滅在自己所製造的這種禁忌武器之下。

而這一次呢,如果引線點燃,沉寂了數百年的火藥一夕爆炸,帶給人類的,會是繁榮還是毀滅?

從古至今,人類但凡領悟了什麼道理,最種都會往如何加強武器的毀滅性方向去延伸和發展。

這樣的後果,誰去承擔?

也許,很多東西都要一步一步來,順其自然會比較好。

班銘的心情也很複雜,他也知道自己所掌握的東西有多強大,而越是強大的道理,某種程度上就越是危險。

暗自搖了搖頭,班銘還是決定先放到一邊。

就些東西,就算要公佈,也要等到他自己強大得能夠承擔起某些責任了再說。

“對了。我聽說了一件事哦……”舒清忽然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讓班銘本能地感覺不妙。

她眼睛清亮,聲音柔柔繼續道:“現在滿世界都傳得沸沸揚揚,說你和我是幹姐弟呢……”

“呃……這個……”班銘不由尷尬。

他知道舒清不是真的生氣,不過心中確實有種對不住舒清的感覺,當時為了震懾住克羅斯凱撒等一干人,以及讓自己坐上飛協會長的位置更加順利,他不得已借了舒清的勢。

尤其讓他覺得心虛的是,上次去希望星的蛇船上,他為了震懾住霸業會等人,以元嬰姿態出現,讓孫貴誤以為他是舒清,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給舒清帶來麻煩?

“你呀……”舒清目光柔和下來,輕輕一笑,道:“本來就是幹姐弟,傳出去也沒什麼,只是這麼一來,有些人肯定會把你盯得緊了,對你而言,並非好事。”

班銘心頭一動,道:“清姐你說的是寧閥和陳琛?”

“不錯。”舒清頷首,道:“你替寧不州治傷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他本來應該是很感激你的,不過你我的身份一暴露出去,他恐怕就會懷疑,這是我們兩姐弟聯手做的局,對你不敬反恨。不過,只要我沒有出事,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對你出手……我真正擔心的是陳琛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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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銘動了動眉,道:“陳琛不是被清姐你給重傷了嗎?應該沒那麼快恢復吧?”

“陳琛這人屬蛇的,我很瞭解,論陰險狠毒,心機隱忍,這世上難有人能出其右。上一次我設了局,聯手方石,本來是要來個出其不意,置他死地,沒想到還是讓他逃過一劫。”舒清搖頭輕嘆,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這人如果沒有一棍子打死,將來就會後患無窮。他這次沒死,一旦恢復過來,就會更加小心謹慎,而且會為了對付我無所不用其極,而你的身份現在暴露,必然會讓他覺得你是我的軟肋之一,將來盯上你,幾乎可以說是必然……”

班銘眉頭一皺,隨即舒展開來,輕鬆一笑,道:“有清姐在,我相信他不敢亂來的。”

舒清卻沒那麼樂觀,蹙眉道:“陳琛這個人,典型的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他現在雖然顧忌自己家大業大,和我暗成默契,不會對付我身邊的人,不過他這人太過善變,心裡未必會對自己的家族後代有多重視,我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他徹底喪心病狂,連家人也不顧,像瘋狗一樣亂咬,那就麻煩了。”

班銘暗自驚歎,沒想到舒清對陳琛還真的挺瞭解的,忘恩負義狼心狗肺這八個字放在陳琛身上,那真是形容得不是一般地傳神。

班銘安慰道:“清姐,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的,與其考慮得那麼遠,我覺得還是著眼當下比較重要。”

舒清看班銘的眼神越發柔和,甚至帶著絲絲憐惜:“看來,你真的是一心想要阻止新飛行術的公佈了,這樣的責任,本不是你這個年紀的人該承擔的,可惜這世間沒有幾個人能知道你為此做出的犧牲。”

班銘聞言,就知道舒清雖然隱藏在暗處,但其實沒有放鬆過對他的關注,心中有些溫暖,微笑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當然這話有點誇張了,不過有些事情落到了頭上,就必須得去做,而我也只是盡己所能而已,說到底還是求個問心無愧。”

“好個問心無愧。”舒清眼中泛出異樣光彩,饒有感慨地輕嘆:“人活這一世,最難的大概也就這四個字了。”

她沒有再在這件事情上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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