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爾毫不猶豫地遊了進去。

地下室很黑,就連一絲光線都沒透進來,但哈維爾在水中的視覺也異常的靈敏,他甩動著魚尾進入了地下室。ωWW.166xs.cc

地下室的空間並非寬闊,所以這對小人魚來說很有利,可以對裡面的狀況一覽無遺。

但哈維爾的潛意識裡,沒想過能在這裡找到簡塵。

很快。

小人魚的身影頓住。

那一刻,他的呼吸幾乎停止。

在小人魚的視線裡,那個被水徹底淹沒的地下室,一個身影漂浮著。

——那個人緊閉著雙眼,睫毛纖長,身影瘦弱而漂亮。

只是,彷彿已經徹底失去知覺,青年在水中甚至沒有反抗,柔軟的髮梢沉沒在淺藍色的深海裡,單薄而脆弱,如同一張被撕碎的畫。

哈維爾發出了一聲模湖不清的聲音,那聲音焦急而驚懼,飛快地遊到青年的身邊。

小人魚抱住青年,迅速離開地下室,往水面上游去。

很快,渾身溼透的人類被哈維爾拖上了岸。

別墅的二樓沒有被海水侵襲,小人魚小心翼翼地放好人類後,開始本能去觸探青年的生命體徵。

只是剛一探尋,哈維爾的童孔慢慢顫動起來。

……人類已經沒有了呼吸。

哈維爾觸控他的心跳,感受著他脖頸血管的搏動,去探他的呼吸,卻發現無論用盡什麼辦法,都感覺不到任何希望和氣息。

哈維爾慌了。

他似乎沒能消化眼下的場景,但本能的反應也讓小人魚從慌亂和茫然中迅速反應過來,他開始對人類進行人工呼吸,按壓心臟。

但慌亂的眼淚卻止不住似的,啪嗒掉到了自己的手背、和人類的臉頰上。

很久很久以後,青年仍沒有醒過來。

小人魚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青年死去的事實,潛意識中,他覺得簡塵溺水了,頭部還受了傷,現在還沒醒來,簡塵生病了。

病了就需要看醫生。

沒錯,醫生!

這個念頭湧上後的哈維爾,決定離開這座別墅。

但是簡塵不會游泳,不能再接觸海水了,所以哈維爾決定找一個類似船的東西,木板也好。

於是小人魚卸掉了別墅二樓的臥室木門,把人類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就這樣推著小木船的哈維爾,在水中靈活地航行,而距離災難過去不足幾個小時,整座城市都處於無盡的絕望和頹然之中。

別說找到醫生,就連普通的路人都難以尋覓。

哈維爾僅僅還是小人魚,儘管會說話,也很難發出和人類相差無幾的詞彙和流利的句子,更多的是短短的字句。

而現在,迷茫而無助的小人魚發出焦急的、沒什麼含義的哼唧音節,幾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如同天下同樣的普通動物幼崽一樣,像是在求救,又像是絕望。

一天後。

這座城市相繼出現了幾處救助站。

之所以是救助站,是因為哈維爾看到有源源不斷的傷者被送到這個地方,不僅會被給予治療,還會提供足夠的食物。

這兩樣都是簡塵所需要的。

於是小人魚嘗試把簡塵悄悄送上救助站的臺階上,等著那些醫生和工作者發現青年,當然,過程也與他料想的一樣,他們一發現這裡有倒下的人類,就一齊湧上,為簡塵提供救治。

哈維爾眼裡湧上希冀。

只是下一秒,那個最年邁的醫生搖了搖頭。

像是對其他人類說了些什麼,穿著工作服的人員點了點頭,不知上哪找了一個白布,幫簡塵蓋上。

甚至還覆蓋了頭頂。

小人魚:“?!!”

這樣簡塵怎麼呼吸?

眼看著是這群人要帶走簡塵,小人魚連忙甩動尾巴,飛奔到岸上,一個挺身就抱住了青年,以一個驚人的速度離開了救助站。

接下來的幾個救助站皆是如此。

後來,哈維爾意識到,把簡塵送去救助站只是在浪費時間。

但是離開前,小人魚趁機拿走了一顆小藥丸,那是有一些家屬因為海嘯沒法埋葬,或是想要死者在短暫的時間內維持原狀,就會把那顆白色的藥丸放在嘴裡。

據說能堅持一週。

哈維爾偷來了一顆後,把簡塵送到一個房頂上,小心翼翼地開啟人類的唇齒,把藥丸放了進去。

但從此以後,哈維爾也不再企圖尋求人類的幫助。

他帶著簡塵離開了這座城市。

小人魚的遊動速度非常快,以至於它可以在短時間內穿梭到下一個城市,甚至是國家。

而漸漸的,哈維爾也發現,遭到重創的並不是只有簡塵所在的那座城市,這一次的災難,波及了整個地球。

彷彿逃到哪裡,都並非絕對安全。

僅相隔幾天後,離開了研究所的哈維爾,帶著他最愛的人類,目睹了第二次彗星撞擊地球的畫面。

而這一次如同身臨其境。

小人魚眼神顫動著,飛速帶著簡塵逃離了那個地方。

他們徹底進入了海洋,有時也不可避免的遇到比人魚幼崽更強大的生物,也經常會遭遇攻擊,但由於強烈的求生慾望,小人魚飛速穿梭,每次都將這種危機化險為夷。

幾天後。

他們來到了一座無人的島嶼上。

哈維爾把簡塵帶上沙灘,他需要小小的休息一下,同時給自己和簡塵都找一些吃的。

由於人類吃不下東西,小人魚只好找一些漿果,擠出汁水,送入青年的口中。

而自己抓了幾條小魚果腹充飢。

很明顯,這裡比海中要更安全許多,不用玩命地逃脫海洋殺手的追捕,甚至可以靠在沙灘邊,安心的睡一覺。

自己就睡在人類身邊,如果有任何響動,也可以第一時間醒過來。

不知道是那顆藥丸的作用,還是簡塵真的沒有死,青年的模樣與剛離開別墅時別無二致。

只是頭部的傷一直沒有癒合,但也沒再繼續失血。

哈維爾魚尾晃了晃。

小心翼翼地把人類的一隻手臂張開,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到了簡塵的懷裡,他沒有枕在監護人的肩膀上,怕自己的頭太沉,只是縮在手臂和胸膛的縫隙裡,小蹼爪握住簡塵的另一只手。

他貼著人類,聞著對方熟悉的味道,沉沉地睡去。

睡著之前,小人魚想起了自己遺落在研究所裡的那個聖誕節紅帽子。

災難來的太過突然,水庫四散崩離,自己並沒有記起去石縫裡拿出那頂帽子。

小人魚感到很難過。

帶著這樣惶恐而委屈的心情,哈維爾睡著的同時,眼縫裡擠出了一滴熱淚,順著鼻樑淌下。

他的小蹼爪悄悄握緊了人類的衣服。

一直忙於逃命,甚至沒有時間哭。

而當空氣安靜下來,四寂無人的時刻,眼淚卻不聽話的湧了上來。

夜裡。

睡著的小人魚,忽然聽到了一聲不尋常的聲響。

他勐的睜開眼睛。

坐起身時,他和簡塵的四周,出現了幾個陌生的面孔和身影。

小人魚:“?!!”

眼裡流露出迷茫和驚恐,哈維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眼前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口議論道:

“太驚人了……”

“我們的同類……還是幼崽?!”

“竟然是金髮藍眼的人魚,我就從沒在種族裡見過這樣的髮色和眸色!”

“他旁邊的是什麼,人類嗎?還是說也是人魚?”

“是人類,你看他的腳,而且他的腿也很細。”

“為什麼這麼小的幼崽還帶著一個人類?”

……

哈維爾變得不知所措。

但它的視線也同時向下,看清了這幾個人的下半身。

那是和自己一樣的……魚尾!!

不僅是研究所和科學院,就連小人魚自己和他的媽媽都以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兩條人魚。

而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島上,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魚物種?!

忽然,為首的雌性人魚開口道:

“小家夥,會說話嗎?”

哈維爾怔了下,迅速點了點頭。

又補充了句:“……會。”

“你帶著這個已經死了的人類,來到這座島上想做什麼?”

小人魚神情一僵,原本乖順而又漂亮的幼崽,忽然如同炸毛一般,反駁道:“他沒有死!”

這給這幾條成年人魚嚇了一跳。

為首的那條人魚皺了皺眉,看了看地上‘沉睡’的人類,欲言又止,又道:“我知道了。”

旁邊的雄性人魚似乎與為首的是伴侶,雄性人魚垂下視線,緩緩道:“你有監護人嗎?看樣子你不是這裡出生的幼崽,更像是在流浪?”

哈維爾抿了下唇,眼下是它一條魚與這些大人魚對峙,心裡膽憷在所難免,但是小人魚還是大著膽子回答:“我的媽媽死了。”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小人魚說話還有些費力,但音節很是清晰:“……我只有他了。”

幾條大魚陷入了沉默。

他們似乎誰也無法開口,告訴這只小人魚殘酷的真相。

雌性人魚沉默了許久,慢慢說道:“…既然你們無處可去,可以在人魚島上休息一段時間。”

哈維爾的眼睛慢慢睜大:“人魚島?”

“嗯。”看似如同首領的人魚,道:“全世界所有的人魚都在這裡。”

似乎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來,但哈維爾的眼睛已經慢慢湧上光輝,嘴角揚起了笑意。

但在同一時刻,幼崽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他把目光投向身旁的人類,又看向眼前的人魚。

“……”

雄性人魚說:“我說的是‘你們’,當然可以帶著他。”

小人魚這次像是真正松了口氣。

他抱起人類,跟隨著這些人魚一起向島嶼的深處走去。

幼崽的力氣雖然很大,抱起青年不算十分吃力,但是小人魚還沒有分化出可以在陸地行走的魚尾分叉,所以走起路來十分艱難而緩慢。

旁邊的大人魚看不下去,想要幫他把人類抱起來。

沒想到被這只幼崽拒絕了。

有了先前的教訓,小人魚似乎不想再讓任何人有帶走簡塵的機會。

島嶼的深處,也就是所有人魚的棲息地,壯闊而美麗,彷彿與地球上的災難格格不入似的,讓小人魚忍不住發出了驚歎。

疊巒的山壁,悠長的瀑布,無數的石穴穿梭交錯,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由於哈維爾在這裡沒有任何親人,所以被首領交給了一個成年人魚作為監護人。

但作為整座島上,唯一的一隻金髮藍眼的小人魚,哈維爾的出現也顯得格格不入,其他的幼崽們一邊玩耍,一邊躲得遠遠的,紛紛小聲議論。

但小人魚似乎並不在意似的。

看得出,這只人魚幼崽所有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它帶來的那個人類身上。

圍著一個已經明顯去世的人類,每天精心照料,甚至還去費力找一些易於進食的果子汁水,每天窩在人類懷裡睡覺,這讓原本的人魚群幼崽們,紛紛把這個怪異的外來小人魚當成異類。

而七天一過。

那顆藥丸的作用似乎也褪去了功效。

人類的臉色越發蒼白,就連一向柔軟的指尖逐漸也變硬,哈維爾焦急了起來。

早知道當時就應該多偷幾顆藥丸,那時候自己只顧著躲避那些人類的視線,只偷了一顆就飛速逃走。

哈維爾六神無主,立刻去找人魚族的那些族長求救。

而那些族長們搖了搖頭。

縱使人魚的治癒能力再強,也無法讓一個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哈維爾回到了他和簡塵的洞穴。

低頭看著沉睡的青年,小人魚發了一會兒呆,抹了下眼淚。

當晚。

哈維爾收拾好行囊,布兜裡有他這些天儲存的果子和小魚,夠簡塵和自己吃上三天的了。

夜深人靜的時刻,他悄悄地帶著人類出發。

只是還沒走出這片山谷,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將他攔住。

哈維爾定睛一看,是和他同樣年齡的一隻小人魚。

之前自己照顧簡塵的時候,這條人魚沒少嘲笑為難他。

哈維爾瞥了他一眼,徑直走過去,沒打算理這條魚。

而那條藍髮人魚忽然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條人魚站在高處俯視著他,道:“你想救這個人類是吧?”

“我是聽我媽媽說的,她有一個方法,你想不想知道?”

哈維爾頓了一下,按理來說,明知道這條藍發人魚不懷好意,他應該無視他走過去的。

但魚尾卻不受控制地停了下來。

小人魚開口:“你說。”

藍髮人魚挑了一下眼睛,心高氣傲地說:“求我。”

哈維爾沒什麼表情:“求你。”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沒想到小人魚這麼容易就妥協了。

他輕咳了一聲,道:“我媽媽說了,人魚的血液、□□,甚至身上的每一處都是寶。”

“而最珍貴的,就是我們尾巴上的鱗片。”

藍髮人魚說:“方法就是,你把你魚尾巴的鱗片拔下來,放在他的身上,不僅可以保住他的身體,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呢。”

哈維爾愣住。

藍髮人魚笑了笑:“哼,你捨不得吧?所以趕緊把他埋了吧。”

“是真的嗎?”

藍髮人魚聽到了哈維爾沉靜而柔軟的聲音。

儘管心中詫異,藍髮人魚還是點了點頭:“當、當然是真的。”

哈維爾抱起人類,後背揹著行囊,一下一下地往回走著。

藍髮人魚語塞了下,他在後面喊:“別和我媽媽說是我說的!”

而那只金髮人魚幼崽沒有回應。

幾秒後,不遠處一隻人魚跑出來,拽住藍發人魚的耳朵:“你在幹嘛?!”

藍髮哀嚎了一聲,甩開它的蹼爪,發現是平時一起玩的小夥伴。

“沒幹什麼,我只是好心告訴他復活那個人類的方法啊。”

那人魚震驚道:“你放屁!怎麼可能會有起死回生的方法?你明顯就是在耍他,你媽媽有跟你說過這種事嗎?”

藍髮嘴硬道:“就算不能起死回生,保住屍體總可以吧?”

人魚幼崽皺眉:“那也不對!把鱗片一片片拔下來,不管怎麼說,太過分了……”

藍髮擺了擺手:“哎呀,緊張什麼,他不可能照做的。”

“拔下一片都疼的要死,那個哭包,他不可能堅持到最後,待會又要離家出走了。”

那條人魚還是氣不過,指責藍發人魚道:“……你上次和阿林開玩笑,說拔一片鱗片,就能讓他養的小兔子起死回生,疼得阿林哭了三天三夜,直到現在和你還是絕交狀態,人家根本不原諒你了。”

藍髮人魚有些心虛,道:“誰讓他說我的頭髮在海里好像禿頂……”

“再說了,即使拔掉,慢慢也會長出新的。”

*

那條人魚思來想去,還是於心不忍,來到了哈維爾所居住的洞穴。

只是剛進入洞穴。

他慢慢地睜大了眼睛,目眥欲裂。

那條小人魚……竟然、竟然正在!

他的視線向上看去。

那個出了名的小哭包,這次竟然一言不發。

只是他疼的發抖,臉色和唇色蒼白一片,小人魚眼睛溼潤,但是沒有一滴淚掉下來。

而那個人類身上,已經被放上了許多漂亮的水藍色鱗片。

而每片鱗片的根部,沾染上了一絲人魚的藍色血液。

看到了這一切的人魚幼崽徹底慌了。

他焦急地喊道:“你、你快停下,藍塞他在騙你!人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我們的身體不是萬靈藥,你明明很聰明,怎麼可能會聽信藍塞那麼可笑的謊言啊?!”

哈維爾的指尖上也沾染了藍色血液,他抿唇,側目看了那條人魚一眼,又收回目光,聲音有些抖,但語氣冷而澹:“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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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假的,我只是失去鱗片而已。”

小人魚頓了下,低聲道:“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那聲音隱匿於深夜之中,漸漸消散。

“……”

那條人魚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原來哈維爾已經知道是謊言。

但即使是荒謬的謊言,他卻仍然要試一下。

能做到這種地步,這個人類,到底和哈維爾有著怎樣的羈絆?

翌日。

小人魚出去找了一身乾淨的布料,圍上了自己的魚尾,他特意找了一個藍色的圍裙,這樣即使自己的血液不小心染髒了布料,醒來的人類也看不出來。

他坐在簡塵的旁邊,靜靜的等待著。

從日出等到了日落。

直到迎來了第二個夜晚,第三個,第四個……

簡塵依舊沒有醒來。

行囊裡準備好的小魚已經發出了腥臭味,就連晶瑩多汁的果子也已經乾涸變質。

哈維爾無言地守在簡塵身邊,偶爾會看看天邊透出夕陽紅意的海平面。

他沒有哭。

自從那個夜晚後,小人魚就沒有再哭過了。

*

一個月後。

哈維爾帶著簡塵離開了這座人魚島。

小人魚的鱗片已經慢慢長了出來,足以不影響在海中的遊動,他又恢復了以前的速度,甚至更快。

而這一次,他離開時,整座人魚島的人魚們都來送他。

原本那個被用作船的木板也被扔掉,人魚族長們為哈維爾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和日用品,還有一艘堅固的小船,雖然抵抗不了大風大浪,但已經能支援大部分的長時間航行。

人類連同這身上藍色的鱗片,一起被放入了小船裡。

或許是因為鱗片的作用,青年的身體沒有再繼續腐爛,相反,甚至恢復了以往的光澤。

只是看似與常人無異的青年,仍然沒有任何生命體徵。

哈維爾拉著這艘小船,去了無數個倖存的城市和地域。

儘管3772年,醫療技術已經十分發達,但依舊沒有所謂起死回生的技術,況且經歷了一場末日浩劫,人力和物力資源也隨之短缺。

哈維爾怕人類認出自己是人魚,只好偷來一條褲子,用魚尾穿上一隻腿,接著找來了族長為他準備的兩隻木拐,裝作殘疾的小孩帶著簡塵來到鎮上。

“他是你的什麼人?”

哈維爾頓了下,道:“哥哥。”

“抱歉,你的哥哥已經去世了。”

醫生看了眼青年,他的身體狀態似乎剛離世不久,面色紅潤,髮梢柔軟,白大褂遺憾地說:“是剛剛發生的事嗎?”

小人魚咬了一下唇:“還有什麼辦法嗎?”

“沒有,抱歉。”醫生說:“他失去了生命體徵,臨床已經診斷死亡。”

“孩子,你的腿是怎麼回事,需要救治嗎?”

小人魚揹著青年,轉身離開:“不需要,謝謝。”

*

在走過無數個城市後。

不知不覺間,小人魚停下來時,竟發現自己帶著簡塵離到了最初離開的地方。

他的家在研究所,而研究所就在這座城市裡。

自己短暫生活了幾個月的別墅,也就是簡塵的家,也全部都在這裡。

彷彿落葉歸根一般。

但距離末日浩劫已經過去了幾年,整座城市已然荒廢,一半的建築被海水淹沒著,房頂甚至長出了雜草。

儼然已成為沉沒於海中的一片廢墟。

這一次,哈維爾沒有迅速離開。

他跳上小船,小心翼翼坐在了青年的身邊,仍然小小的蹼爪,握住了人類的手指。

這一次,他握住了船槳,不再在水下推動船身,而是親自駕駛滑行。

此時已經逐漸入夜。

人魚的視覺在深夜中也依然靈敏,他憑藉著記憶,慢慢朝著研究所的方向劃去。

路上十分安靜。

就連野生動物都很少,顯得沒有生機。

這反而正和哈維爾的心意,小人魚想,研究所雖然很大,但很可能也已經徹底沉沒。

……他就去一下。

他會把簡塵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快去快回,然後從研究所的缺口游進去,回到自己的水庫,那片沙灘,還有那座由圓潤的石頭疊起來的小城堡。

——和城堡裡,那頂被藏著的紅色聖誕帽。

大約行駛了幾十公裡,天色已經徹底深暗,唯有稀稀點點的星光。

依照著小人魚的記憶,他們離研究所越來越近了。

只是,越往前划行,小人魚彷彿隱隱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閃爍著,升騰著,似乎與尋常的燈光不太一樣。

哈維爾心中,隱隱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股光亮,像是火。

而方向就在自己曾經生活過的研究所。

小人魚心勐的一跳,他開始加速,朝著火光的來源劃去,手心隱隱地顫。

很快。

船槳慢慢停滯下來。

船身也由於慣性向前飄動了幾米,又緩緩停下。

小人魚藍色的童孔裡,倒映出漫天的火光。

而火災的來源,正是熟悉的研究所。

哈維爾立刻跳下了船,潛入了海水中,從水下看,火勢依舊勐烈。

小人魚在水裡露出腦袋,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它小聲道:“媽媽。”

但聲音太輕,很快就消失在火焰和夜色之中。

“媽媽。”

如同本能反應一般,哈維爾繼續小聲地叫。

“……”

小人魚的視線漸漸模湖一片,豆大的眼淚順著面龐流下來。

“簡塵。”

“簡塵。”

但是回應他的,是無邊沉寂。

哈維爾用蹼爪扒住船邊,探過頭,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看向睡得很沉的青年。

“我…我沒有家了。”

小人魚聲音有些顫,輕輕地:“簡塵,你什麼時候醒過來呀?”

幾分鐘後。

哈維爾拉著小船,找到了一個既不會被火勢蔓延,又不會被輕易發現的兩處建築之間被淹沒的小巷,他把船和防火梯綁好,看了簡塵好幾眼,才放心不下地跳入水中,迅速朝著研究所遊去。

不知道火勢有沒有蔓延到人魚區,但只要沒有被徹底燒燬,就值得一試。

哈維爾摸索著,研究所的地形複雜,被沉沒後亦是如此,很多地方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但聰明的小人魚還是迅速找到了自己曾經生活過的新物種區。

而新物種區最龐大的裝置就是水庫。

雖然水庫已經破裂,並且被天然的海水代替了。

哈維爾毫不猶豫的朝著那處熟悉的小沙灘遊去,儘管沙灘已經被摧毀,但自己曾經牢牢堆砌的那座小城堡還在!

小人魚心生喜色,第一次露出笑顏。

他甩動著魚尾,歡快地朝著那處城堡遊去,並且用小蹼爪用力扳著熟悉的兩塊石頭,很快,裡面露出一個熟悉的事物,透著已經看不太清的紅色。

是聖誕帽!

哈維爾耳邊彷彿有歌聲響起。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生怕因為自己動作太激烈,而不小心扯壞,畢竟被泡了很久,無論是什麼絕頂的布料都很危險。

把帽子抱在懷裡後,哈維爾調轉身形,朝著來時的方向迅速往迴游去。

方才哭過的記憶煙消雲散,這大概是幾個月來小人魚最開心的一天了。

遊出研究所後,小人魚浮上了水面,一邊遊,一邊幫自己戴上了帽子。

他肯定比那時候長大了一些,帽子已然不會再蓋住他的半個臉部,而是能像模像樣的撐起來。

等帶著簡塵全往下一個城市之前,他一定要偷一面鏡子,哦不,照相機!

拍下一張照片,等簡塵醒過來給他看。

僅是這樣想象著,小人魚的身影都變得雀躍歡快了起來。

很快,哈維爾游到了方才藏身簡塵的那個小巷。

“簡塵你看,我找到了!”

他把帽子小心翼翼放到了簡塵的右手邊,彷彿在和人類炫耀自己此去的成果。

四周依舊很安靜。

那很快,小人魚的動作停住。

身影也變得警覺了起來。

這是動物本能的反應。

他略顯僵硬地、慢慢轉身,看到旁邊的房頂,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那一刻,哈維爾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本能地擋在了簡塵的身前。

同時,也一眼認出了眼前的男人是誰。

沉默了良久後。

小人魚顫抖的聲音慢慢響起:

“…別殺我。”

有微涼的風吹過耳邊,又漸漸散去。

“我不殺你。”

葉斯廷聲音低沉,透露著沙啞,如同從絕望和頹然中支撐起身的傀儡,逆著昏暗的月色:

“把他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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