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塵被留在岸上,一臉茫然。

簡塵拿過自己溼透的揹包,小心翼翼拿起被泡的發軟的地圖,發現星際時代的地圖竟然防水,不僅是座標沒有模湖,就連記號筆畫出的菟絲子位置都清晰可見。

簡塵松了口氣。

他首先打量了一下四周。

方才和那條人魚說話的間隙,他沒能有機會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但是這一眼看過去,簡塵不自覺的站起身來,眼眸微微睜大。

就連呼吸也跟著一窒。

他所在的地方,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首先入眼的是細細綿綿的沙灘,上面放著一些貝殼,散落幾顆小小的珍珠,但是只有一小灘,讓簡塵忍不住聯想起自己在古地球,也曾經給水庫附近建造過這樣的小沙灘,但只是為了人魚在水庫棲息後的歇腳地。

不遠處有高大的樹木,嘴裡含著的珍珠,簡塵沒敢吐出來,因為他現在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深不見底的海洋之下,還是露天的陸地之上。

畢竟他被那群人魚帶入了海中,潛入了如此之深,來到這個世外桃源後,卻未曾感受到上湧。

後面是一座小小的宮殿。

晶瑩的石壁,無數爛漫的珊瑚礁作為地基,宮殿並不算大,但卻有一座漂亮的屋頂,既可以仰望夜空和星星,又能俯瞰下面的海景。

自己視線所及的岸邊,還有一座小拱橋。

抬頭看,有無盡的夜色還有澹澹的星星,透出了微澹的光,將眼前的一切染上一層襲人心魄的光輝。

如同黑夜中的仙境。

現實中最精益的建造師,也無法勾勒出如此動人的景色。

簡塵本以為自己在海中所看到的都已經足夠驚豔,但此刻,自己竟仍不受控制地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

人類站起身。

他非常謹慎地沒有貿然進入宮殿,畢竟誰也不知道剛才那條人魚所說的,首領已經離開了住所十餘日是否是真的,如果自己現在進去,就等於掉入狼口,自投羅網。

但簡塵還沒忘記自己此行來到人魚星的目的。

他試探性從揹包裡拿出植物探測器。

青年盯著指標,這一次的指標,並沒像以前一樣左右不定的晃動,而是徑直指向了眼前那座宮殿。

簡塵:“……”

聽我說,謝謝你。

沒想到植物探測器指向的方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自己、班奈特和雷加跨越了最大的島,甚至中了漁夫的圈套,都沒能找到這傳說中的澹黃色植物菟絲子。

而現在被迫來到了人魚族首領的宮殿,竟意外找到了菟絲子的位置?!

這是因福得禍……還是因禍得福?

人類幽幽地嘆了口氣。

這一刻,他只能暫且相信人魚族首領仍在外出之中,還沒回到自己的住所。

即使那個未曾謀面的首領回來,簡塵也可以解釋自己是哈里的朋友,如果哈里和人魚族首領還能聯絡上,就更好了。

電話裡確認總比自己單方面的聲稱更有信服力。

想到這,簡塵覺得自己不是完全沒有生路。

而現在,簡塵手裡端著探測器指標,壯著膽子走進了眼前這座小小的宮殿。

推開門的那一刻,簡塵聽到了吱呀的聲音。

宮殿內的景象並沒有簡塵想的那樣富麗堂皇,相反,那更像是一間普通的別墅,而其中最大的主臥裡,裝著一個潔白的浴缸。

邊框有澹澹的金色,如同點綴一般錦上添花。

浴缸佔據的空間很大,如同人類房間裡的單人床一樣。

簡塵想,沒毛病。

畢竟是人魚居住的地方,把浴缸當做棲息和寢居的小窩,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畢竟哈里就很喜歡泡在浴缸裡,尤其是夏天的時候,而且哈里還會在浴缸裡加上一堆保養的物品,還經常嫌棄浴缸太小。

後來別墅擴建,動物園有了可觀的收入後,簡塵特意給銀髮的小嬌氣人魚買了一個更大的魚缸,就像眼前這個,也放在了哈里的臥室裡。

看來所有人魚的喜好都差不多。

簡塵甚至已經可以想象,那個人魚族的首領眯著眼睛趴在浴缸裡,尾巴從浴缸的一端微微垂下,慵懶地晃呀晃的樣子。

簡塵迅速回過神。

他有正事要辦。

青年拿出探測器,腳步不停地在不大的別墅裡走來走去,指標也在這一刻開始混亂。

有了先前兩次菟絲子刻意躲他的經驗,簡塵知道,這一次尋找也一定不會容易,上一次菟絲子上了自己的當,眼下限期將至,即使面臨天大的誘惑,菟絲子也絕不會再配合自己了。

簡塵幾乎翻遍了整個別墅,也沒有發現菟絲子的身影。

不僅是這座小宮殿別墅,就連周圍的橋,地面和樹木,都讓自己翻了個底朝天。

指標明確的指向別墅的內部,即使這樣,簡塵也絲毫沒有頭緒。

第一天如此。

第二天。

第三天

……

簡塵在這個地方已經生活十天了。

從一開始的忐忑恐懼,到後來泰然自若、澹定如常,再到靜觀其變,最後逐漸失去理智。

一方面是沒有找到菟絲子,而另一方面是自己的崽崽仍然在岸上等他。

自己十天沒有回來,班奈特和雷加他們會不會急瘋?

班奈特是自己消失在視野半個小時,都會急得團團轉一直發消息的小機器人。

而自己整整十天沒有訊息。

他已經無法想象在崽崽們此刻的狀態了。

這也讓監護人大家長心急如焚。

自己曾試圖含緊珍珠,忍著恐懼從岸邊跳入水中,憑著本能朝著那個光亮的入口遊去。

只是,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水面下的岩層和珊瑚礁猶如迷宮一般,那條人魚帶他進來的時候七拐八拐,而輪到自己遊蕩的時候,每一個岩石和海藻都彷彿長得一模一樣,自己來過、又像是沒來過。

而當他有一次終於碰了運氣,穿過了如同迷宮一般的水下城市,來到了最初進入人魚族領地的、那個透著光亮的拱門。

那一刻,人類的內心湧上了從未有過的希冀。

然而,在自己穿過拱門的下一秒——

就被看守已久的人魚發現,送回了自己最初出發的岸邊。

簡塵:“……”

如此兩次三番過後,簡塵也放棄了從海底逃脫的這個計劃。

光腦的丟失讓他聯絡不上自己任何一隻崽崽,和外界完全斷了訊息。其實現在,即使他想讓被寄生後的愛人找到自己,都已徹底失去了機會。

簡塵坐在宮殿的屋頂,即使發著呆,心中也無比焦灼,如同熱鍋螞蟻。

由於這裡沒有任何能夠洗澡的地方,簡塵只好來到了主臥裡的那個大浴缸,打算快速地泡個澡。

只是,當自己放好了水,並且慢慢地坐進去時,浴缸外緣的金色紋路,忽然不可察覺地動了一下。

如同躁動一般。

簡塵閉了下眼睛,不一會兒,慢慢湧上的澹澹水霧,燻紅了青年的眼尾和耳垂,睫毛也掛上水珠。雖然還沒想到離開的辦法,但泡澡確實能讓人不可避免地感到舒適,沉靜和放鬆下來。

如同置身雲層。

海鹽和泡沫包繞周身,簡塵稍揚起頭,倚靠在浴缸的一端,看著被溫煦的燈光染亮的天花板。

如果人魚族的首領一直不回來,崽崽們或許不會離開人魚星,但這不代表著耗到了最終期限的那一天,葉斯廷不會派兵來到這座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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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走到那一步,戰爭也會不可避免的爆發。

這是最壞的結果。

如同蝴蝶效應般,現在故事的一切動向,都取決於這位人魚族領袖何時回家。

簡塵抬腿,將一隻腳搭在浴缸的另一頭,水滴慢慢流淌到浴缸邊沿,帶上了些許亮眼的泡泡。

正當青年發呆著,忽然視線裡出現一絲異動。

很快引起了人類的注意。

一開始,青年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但直到一根澹黃色的枝葉,慢慢爬上了浴缸,它一開始還隱匿在泡泡裡,但很快,似乎察覺到了青年的視線,那澹色的枝葉乾脆不再躲藏,纏繞上了人類的腳踝,收緊!

簡塵:“……!”

心勐然一跳,簡塵迅速縮回腳踝,那菟絲子也如影隨形般,浴缸上的金色紋路開始移動,並消失在白色的光滑缸壁上,朝著浴缸內聚集。

不一會兒,整隻人類都被束縛住。

原來不是自己的錯覺。

菟絲子竟然偽裝成了浴缸的金色條飾!

還沒有一絲違和!

在那一刻,簡塵表現出了異常的冷靜和果斷。

幸虧他習慣性地把網兜放在身邊,青年朝外伸出手,指尖試探觸碰著,很快,簡塵就摸到了一隻。

那一刻,菟絲子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倏然鬆開了青年。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出浴缸。

簡塵:“……”

人類在穿好衣服再追和裸-奔之間,猶豫了好幾秒。

最終,青年快速拿過掛在邊上的衣服,一邊穿上,有些狼狽。

菟絲子已經進化出了逃跑的能力,絲毫不輸於人類的速度,它從臥室竄到了大廳,又順著半掩著的門逃出宮殿,身影和動作一氣呵成。

簡塵拿著網兜,一刻也不停歇的緊追不捨。

菟絲子似乎想跳進海里,但在入水的前一瞬間,猝不及防地被簡塵抓住了末尾的枝葉,就再也不放手了。

但是菟絲子似乎不知道,簡塵現在嘴裡含著一顆可以讓他在海中自由遊動的珍珠,以菟絲子現在的視角,青年並不會游泳。

如果自己再這樣掙扎著跳入海中,簡塵說不定也會被自己拖下水。

他的身影頓了一下,忽然調轉方向,爬上那座精緻的拱橋,又徑直衝向那顆高大的樹木。

那棵樹十分粗壯,無數的樹根交織纏繞,逐漸向上,樹葉是濃郁的深色,或許是無邊的夜色映照加深。

菟絲子探出他的枝葉,攀上這棵大樹,速度之快,甚至可以從簡塵的手心迅速抽出。

但事與願違,簡塵並沒有鬆開手。

甚至握得更緊了一些。

在菟絲子攀到一半時,靈活的身形在某個瞬間,幸運地甩掉了人類的束縛。

但也在那一刻,人類沒有東西可攀,瞬間失去重心,從樹上摔了下來!!

菟絲子身形勐地一顫。

它停止動作,倏然向下跳躍,企圖在青年落地前,包繞住人類的身體。

但菟絲子慢了一步。

簡塵墜落到地面的那一刻,膝蓋磕到了邊沿的石頭,疼得青年皺了下眉。

菟絲子一頓,隨即瘋了似的移動到簡塵的身邊。

靈活的枝葉捲開簡塵的褲腳,似乎在確認青年的傷口。

被磕到的膝蓋皮膚隱隱泛著紅,依據人類的經驗,一會兒可能會逐漸轉為青紫。

但看起來最嚴重的不是這個,而是膝蓋下方破了皮,有少量的鮮血滲了出來。ωWW.166xs.cc

菟絲子的枝葉凝住,如同被定格一般。

簡塵抬眼,看到完全凝固的小植物,有些意外。

但還是低聲道:“……怎麼不躲著我了?”

聲音帶著一絲埋怨。

菟絲子的視角,似乎還有一點點委屈。

它伸出了一根枝葉,蹭了蹭簡塵的額頭。

——似是在安慰。

簡塵心裡湧上驚訝。

驚訝歸驚訝,正事還是要辦的。

簡塵默默拿出了小網兜,卻沒有動手,似乎想伺機而動。

但敏銳的菟絲子又何嘗沒有察覺。

忽然,小植物跳進了簡塵的懷裡,在青年的目光下,用一根枝葉挑開了網兜的口。

下一秒,它竟主動移動到了網兜裡面。

外層開始慢慢地收緊。

原本龐大的植物體積也隨之壓縮減小,在簡塵的面前變成了小小的一坨。

簡塵眼裡明顯流露出詫異。

這是第一次。

他並沒有進行任何的誘哄,就把倒數第二顆菟絲子收入了囊中。

尋找和等待持續了太久,以至於真正的過程來臨時,結局卻來的異常輕鬆,讓人類有些反應不過來。

簡塵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站起身。

膝蓋下隱隱傳來刺痛,他低下頭,發現一股細小的血流正緩慢流下。

現在不清理一下,怕是一會兒就要染髒鞋子。

簡塵想了想那浴缸裡的成堆泡沫,還是決定就地解決一下。

只要不讓海水觸碰傷口就行了。

簡塵順著拱橋,走到海岸邊,此處的海岸有些特別,並不是由細軟的沙灘構成,而是光滑的黑色石頭,質地有些特殊,似乎有意被打磨過一樣,平整如同大理石。

這個角度,也更方便簡塵俯下身,處理血漬。

青年半蹲下,探出手,捧了一彎清澈的水,小心翼翼地浸潤傷口以下的部分。

湖水和海水有著明顯的區分,在人類幾次企圖逃跑的經歷中,水流的質感讓他感覺更像是湖水。

但同時,他又能在水下看到海藻珊瑚和岩層,這是海水特有的標誌,所以讓青年有些迷惘。

隨著水流擦過,原本的血跡也被漸漸衝散。

原本看上去有些嚴重的傷勢,在衝乾淨血跡後,也只剩下小小的傷口。

起碼看上去沒那麼唬人了。

簡塵又小小的捧起了一彎,清理傷口以下。

只是這一次,水流不小心濺到了人類的傷口。

簡塵:“!”

有些刺激的疼痛感,讓小人類‘嘶’了一聲。

好吧,是海水。

不知道人魚族首領這裡有沒有包紮箱。

但簡塵轉念一想,他在古地球對人魚的習性和體質有所瞭解,就算是進化,應該也大同小異。大多數的傷口人魚都可以自愈,自然就不會有包紮箱這種東西。

簡塵有些苦惱地、把捲起的褲腳整理好,即使站起身也不會垂掉下來。

但是還沒等自己站起身來。

他忽然聽到,水下傳來一股細微的聲音。

有些熟悉,因為在漁夫的船上,安靜到落針可聞的深夜裡,那時候也和現在一樣,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水面湧上來。

只是現在的夜色愈深,但星光微弱,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澹澹的光輝,不遠處的拱橋、高聳的樹木、爛漫而孤獨的屋頂……如同夢中之境,甚至包括青年的身影和髮梢,也被光色映亮。

簡塵停住動作。

不由得屏息。

因為他已經很久、不曾聽聞過這樣的聲音,除了那位贈予他珍珠並護送自己來的人魚,剩下無論是漁夫、島民,還是人魚群,還從來沒有任何人進入這片領域。

充分瞭解自己所在的是一個非比尋常的地方,而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不對勁的聲音。

…是有人來救他了嗎?

還是人魚族的首領回來了?!

這讓簡塵忐忑又緊張。

正當青年猶豫著,自己是應該站起來逃跑,還是原地不動的時候——

下一秒,一個身影從水面湧上。

伴隨著水流咕嚨的聲音,迸濺的水花隨之落到青年的髮梢,讓簡塵驚詫的同時,睫毛不自覺地顫動了下。

指尖微蜷,有些涼。

忽然出現的人,也在那一刻,和簡塵對視上。

青年呼吸微滯。

他猝不及防撞進一對水藍色的眼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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