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淮摘下面具的瞬間, 他聽到了上方傳來的輕微響動,像是木頭碰撞摩擦。

他仰頭, 沒有看到什麼木頭,但看到天花板上兩個墨跡的大字【缺壹】。

“缺壹,是指在張副死後,缺了一個人?”

“目的是讓我們完成《打鴛鴦》這個戲劇表演……也就是在場戴面具的都是演員了……”

可如果張副沒死……那人數正好,為什麼沒人能活動?

江淮想著反正要讀檔,想做什麼做什麼, 排除些錯誤答案好了。

黑衣7級,黑黃9級,可能是因為戴上面具,江淮的技能只能看到等級和血量,名稱是“???”,不然他不會沒能認出張副。

“他們倆……應該就是偷渡客吧?”

驅逐偷渡客的任務已經歸於日常任務, 只要進入副本就會啟用。

江淮給兩人搜了個身,發現黑衣長袖子下面藏著槍, 體格也偏強壯, 黑黃手腕處綁著一把小刀,脖子裡也戴著個保命道具——

兩人的槍和刀都是【道具】, 實錘了,他們倆是“偷渡客”。

“我進來這麼久,還沒有遇到鬼物,”江淮皺眉, “但組員說身後有人, 徐組他們遇到了會說話的‘木偶’,紀柏也沒遇到人……”

是僅僅他比較幸運嗎?不,他們都沒有提到過面具。

江淮摘下黑衣的面具, 對方與張副一樣,血量瞬間清空。

江淮抬頭,發現頭頂的字已經變成了【缺貳】。

“……應該是比較不幸才對吧。”

其他三組人的經歷都正常,只有他們這一組,只要摘下面具就會死,像是死在“規則”的手中……但這麼說來,最初的人數應該是正常的,這種情況更像是——

江淮無奈捂臉:“我是不是……卡bug了?”

他心中帶著些猜測,摘下了遊影的白面具,頭上的字依舊是【缺貳】,並未產生變化。

而江淮的動作一僵。

——他無法自由活動了。

江淮嘗試從空間中取出別的人偶,但既取不出來,想必取出來之後也沒法操控使用——

“我明白了,”他只能保持著這個姿勢繼續思考,“假設上方的字跡擁有‘識別’的作用,而這是戲臺,會出現演戲的角色,但每一幕的角色都是固定的——”

“字跡需要同時識別角色數量和意識的數量,靠面具識別碼?一個面具代表一個角色。”

“那麼我和遊影下來時,意識的數量是正確的,總共四個人,角色數量卻是錯誤的……所以所有人的姿態都凝固了,就像程式出現了失誤……但我還需要再確認一下。”

他選擇了讀檔,這次讀檔於【留言面板】開啟的三十秒前,但他並沒有跳入箱子,而是在【雜物房】等待。

果然,這次出現了張副的留言。

張副:能聽到嗎,這就是領域?我之前似乎出現在什麼的後臺,好多帶著面具的陌生人圍著我,讓我戴紅面具換戲服,我以防萬一穿上,被推進一個房間,發現自己坐在椅子上無法活動,大約幾分鐘後又出現了兩個陌生人,也無法動。

“以張副的視角看不到上方的字跡,而其他人應該也是這樣……”江淮回憶了一下之前的畫面,“下面的這幕戲只接受四個人的意識和角色。”

坐在上首的紅衣——那應該是一位老太太?

跪在下方的黑衣——這是個什麼角色,犯錯誤的型別嗎?

站在一旁的黃衣——暫時看不出角色分配。

而江淮能獲得的幾件衣服……有粉色有藍色有白色,全都是女裝。

他再次讀檔,依舊是【留言面板】的三十秒前,慣例換上那套藍色的,遊影也穿上白色的,使用【幽影】套裝的特效——

之前江淮就發現,特效寫出來那麼多,具體如何使用還是要看操控者自己,“在陰影中跳躍”的前提是進入陰影中,那能按捺著暫且不跳躍嗎?

可以,只是時間不能超過5秒,否則會徹底融入到陰影內。

——而這恰好適合【幽影具身】這個人偶。

他跳進洞裡,精神恍惚了一瞬,發現自己再次站在了原位,然而這個位置是之前“遊影”站立的地方。

“這是哪裡,你們都是誰?”紅衣的張副瞬間站了起來。

時間停滯解除了。

江淮抬起手,遊影在他身後出現,依舊是白衣白面具,其餘所有人的動作卻並沒有凝固。

黃衣人似乎很謹慎,轉著頭打量所有人,沒發出聲音。

跪在地上的黑衣立刻站了起來,語氣中是壓抑的憤怒:“怎麼回事?”

他摸上自己的臉,碰到了堅硬的面具,又拉了拉身上的戲服:“我不是來鄉村採風的建築系大學生嗎,這裡又是哪?”

而張副冷靜下來,很快注意到了幾人的衣著——雖說穿著戲服,但他們的穿著並不嚴謹,更像是僅僅批了件衣服,然而下方還是自己各自的穿著,她幾乎是立刻發現了江淮和遊影的衣服,心下倒是微微一鬆。

——留言面板開啟。

江淮這次換了個說辭:我們進了領域,我和師姐在一起,張副也在我身邊。我所在的房間有儺神像和木箱,箱子裡有白蠟燭、戲服和面具,我們透過一個特殊的箱子傳送到戲臺上,房裡有兩個陌生人,我懷疑他們有問題,張副,我們暫且先看看情況。

張副不著痕跡地偏過頭,隔著面具和江淮對視了一眼。

暫且先看看情況,等同於暫時別暴露自己。

而江淮抬起頭,看了眼天花板——

【缺壹】之類的字跡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

張副看向兩個陌生男性,“大學生”?失蹤的那五人嗎?但她也發現他們說話的問題了,哪有用反問句強調自己的身份的?

這不就好比有誰告訴一個人“你現在是狗”,而他接受了,結果他一睜眼發現自己變成了“貓”,所以反問一句“我不是條狗嗎?為什麼趴在貓爬架上?”

——雖然這個聯想很古怪,但身處在據說有鬼物的領域中,她不免開始多想。

“對,”張副問,“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疏散的時候為什麼找不到你們,你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黃衣已經在室內轉起圈來,四處翻找,同樣找到了麻繩製成的套索,和另一個屏風後方的板凳。

而黑衣往前走了兩步,幾乎站到張副近前,藏在袖子下的手腕一抖——

江淮心念一動。

遊影瞬間欺身而上,一腳踢飛了黑衣手中的槍,張副當然也經過訓練,反應沒有遊影來得快,可也在聲響發出時,擰住對方的手腕扣在身後,把慘叫中的黑衣整個人壓在地上,一旁的遊影則是輕描淡寫地抬起腳,踩住這個人的背——她的確得輕抬輕放,剛剛那一飛踢這個“偷渡客”的手腕已經斷了,而腳下一用力,對方很可能被直接踩斷肋骨。

只聽得“黑衣”嘶嘶幾聲,顯然磕到了牙。

屏風後面的黃衣迅速轉出來,發現這一幕時,卻發現某個穿著藍衣的傢伙撿起了地上的槍,正對準他——

“嘖,”黃衣語氣無奈,他沒舉起手,他是lv9,自然有這個自信,“沒必要吧兄弟,看樣子你們三個認識,是一波的?”

江淮頓了頓,笑道:“我也可以和你是一波的,只要你能證明自己身份。”

黃衣似乎斟酌了一瞬,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他遮掩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材質特殊的卡片,只是遮住了姓名的部分,給江淮看了六個印章。

然後他迅速收回來,聳聳肩:“我和那個傻子,”他指黑衣,“我們不認識,但就這麼弄死太浪費了吧,教訓一下就得了?”

如果黑衣死了,另外三人是一個陣營,他一個人多少有些吃虧。

黑衣也疼過了頭,能說話了,此時陰陽怪氣道:“弄死我就弄死我啊,下一個就是你!”

張副頭皮發麻,她眸中暗藏著震驚的神色——

這兩個人怎麼回事!!?

剛剛這個黑衣走過來,似乎是要掏槍,而且真的掏出了一把槍!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彷彿根本沒在意什麼槍不槍的!私藏槍支罪不知道嗎?而且說起殺人的態度那麼隨便,好像預設自己方要殺人似的……他們!不是建築系大學生嗎,怎麼搞得像在逃連環殺人犯!

但她沒開口,而是等江淮和遊影說話。

黑衣有夠不爽的,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個狠人,在進入遊樂園後,在副本裡打生打死,他其實也受過嚴重的傷,但他就是在短短兩個副本中提升了自己的力量——

因為他發現了“財富密碼”,殺死鬼物越多,越能強化自己,而殺死同伴也有同樣的效果,但他才沒那麼沒腦子的開局就想殺人,而是想要搶佔先機,用武力脅迫住對方,一般人並不會立刻反抗或者撕破臉,大部分人,只要一方更強勢,另一方就會斟酌著退讓,而退讓會變成習慣。

“分明只要我掌握主動權,展現力量,且不做得太過分,其他人反而會感激吧,我還沒做什麼呢……這娘們怎麼就那麼兇?”

嗯……娘們是說一腳踢斷他手骨的“遊影”。

江淮做出判斷則是因為,第一次回檔時搜身,他發現黑衣手上沒有槍繭,卻握緊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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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雲高中副本裡,左堯給了江淮一把槍,但他手上有不太明顯的繭子。

——在使用武器前,要先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掌控強大武器,而從未對掌控武器做出努力的傢伙……更像在無能逞勇,可能因為擁有力量而勇敢,也會因為失去力量瞬間怯弱。

遊影開口道:“交換情報吧,你們之前經歷了什麼?”

【我的女兒不聽話。】一個蒼老的女聲突然出現在房間內。

所有人愣了下,注意到在說話的是張副的紅面具。

但遊影聲音未頓,反而趁著這個時候催促:“你們之前經歷了什麼?”

黃面具傳來一個碎嘴的女人聲音:【鴛鴦也不想這樣,都是那男人不該,唉!鴛鴦娘,你別生氣了,可別打壞了啊!誒誒誒——】

遊影:“說!”

黃衣摸著自己的面具,又被催促著,語帶不滿道:“能幹什麼?不就是直接進■■了嗎?不過我們進來的時間好像不一樣,你們倆是最後出現的!”

因為角度問題,他沒看到遊影慢半拍出現,只以為她和江淮是同時出現在屋裡的。

黑面具也動了動:【和我可沒關係,都是她勾引我!是她自己不守婦道!】

遊影踩人的動作一重,黑衣又齜牙咧嘴叫喚起來。

到最後,是江淮的藍面具,那是個虛弱的,少女的聲線。

【母親!我沒有!你別打了!我真的沒有……】

幾人面具下表情古怪,最後一致轉向了白面具的遊影。

百面具一聲不吭。

江淮可是記得,他的支線任務【完成戲曲表演《打鴛鴦》,獎勵離開戲臺1的鑰匙】現在還在工作列掛著,但得怎麼完成……

紅面具:【我有好女名鴛鴦,雙十年華氣質佳,但有一日出閣去,配與佳婿喜心腸。鴛鴦誒,你為甚麼要與隔壁王二私相會,沒奈何,我必得要作勢將你打,將你打啊,你可認錯?】

聲音一出,幾人語氣都古怪了,下意識道:“黃梅戲?”

沒等他們做出什麼反應,其他面具依次開始唱詞——

透過唱詞幾人也理解了。

“鴛鴦(藍)”和“王二(黑)”根本沒有私會,而是王二糾纏鴛鴦,卻被“馮婆(黃)”看到了,到處宣揚,“母親(紅)”聽到這種流言,卻不信鴛鴦,而鴛鴦也倔強,認為自己沒錯,於是本來只是想“作勢將你打”的母親,在心中的氣憤與其他人的攛掇中,硬生生將女兒打死。

“但這是什麼意思,■■提示嗎?”黃衣不爽道,“我們聽了一折戲,然後呢,連個鬼都沒有?”

或者這個面具上就附著鬼,他嘗試摘下面具,卻發現嚴絲合縫地貼在臉上,想到這個面具還會說話,還是個碎嘴婆子一樣的角色,他就噁心又不爽。

另一只手藏在袖下,刀片翻飛,所有刀光卻隱藏起來了,這是黃衣不高興時的習慣動作。

張副則是琢磨著這出戏中的劇情,表面上商量其實是在對江淮道:“如果劇情只有這些的話……似乎不太夠,沒有應該有的轉折。”

上方突然傳來了奇怪的響動,幾人一致抬頭向上,發現一塊磚似乎被搬走了,探進來一個巴掌大的木偶腦袋,戴著個滑稽又講究的帽子:“幹什麼呢!?你們幹什麼,還不快點排練?”

忽視現在這種遊影踩著黑衣的姿勢,它嘟囔道:“快點排練,在蠟燭點完前,不完成這一幕《打鴛鴦》,你們就在裡面餓死吧!”

誰也沒看到它是怎麼把上方的磚塊搬走的,而它說話的聲音又像機關/槍一樣咄咄逼人,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藍色的影子飄然而過——

江淮原地起躍,瞬息間跳到半空中,抬手就將人偶揪了下來,就在下一秒,“啪嗒”,磚塊闔上了。

而整個房間的亮度也低了一瞬,一支蠟燭突兀地出現在桌上,原先奇異的照明方式失效,只有蠟燭本身發出的光源,周圍的景象黯淡了一瞬。

其他人愣住,木偶也愣住了。

但它迅速反應過來,咒罵道:“抓著我幹什麼!我在這裡你們唱戲就能唱得更好嗎?還不快點排練?”

它似乎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受制,也沒覺得恐懼,在燭光照耀下,它半張臉藏在陰影中,顯示出一種活靈活現的惡毒。

江淮抓著它,暫時沒動,不過考慮到幾人都有自己的角色,遊影和張副也不控制著黑衣了。

黑衣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嘟囔道:“我們得唱戲,就按照剛剛的順序?這麼複雜——”

他想要按照自己的習慣用暴力解決,可這裡一個似乎是“副本規則”,另一個女人比自己更暴力,他們仨還組隊了,顯然是熟人,他就有些犯慫。

……這或許救了他一命。

因為下一秒,所有人都發現自己彷彿被線操控著的木偶,回到了最開始的站位處。

張副心頭一凜,用乾澀的聲音開始唱起來:“我有好女……”

她和偷渡客們不一樣,並沒有見識過形形色色的領域,但知道鬼物不好惹,在能說話的木偶面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接著是黃衣,但他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的居然是面具的聲音,而並非他本音。

黑衣心頭微顫,直覺告訴他這種面具代替本人發聲的情況不太對頭,可,在他想唱的時候,一個人搶了他的話——

那個瘋婆娘!

白面具後的遊影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開口:“鴛鴦不捨母親,幽魂迴歸人間,我沒錯,憑何認錯?”

這不是面具唱戲那樣的聲音,而是遊影的本音。

這也不是唱詞,而是“遊影”對劇情與角色的猜測。

木偶說“這一幕”,張副也猜測,劇情會有轉折。

而考慮到上方那藍色、粉色和白色的戲服,江淮猜測——

粉色是少女時代無憂無慮的鴛鴦,雖然被王二糾纏,但那個時間段,她既不知道被糾纏的後果是被活活打死,黃衣的馮婆也沒來得及告密。

藍衣是被打死的冤屈的鴛鴦,那麼白衣就是……

死去的鴛鴦?

既然有死者的戲份,那死後歸來,不論是報復還是哭訴,不都是個有趣的轉折嗎,然而——

木偶彷彿才發現遊影,卡殼一樣,說一句話頓了又頓:“你……你怎麼……你什麼時候在臺上的?你怎麼能在臺上?!”

死人和活人怎麼能同時出現?

這幕戲得怎麼演?

而江淮目光轉向面板——

十分鐘再次瀕臨到來,又到了【留言面板】開啟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淮淮——

完美的卡bug小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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