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喏喏稱是,站起身來,不過起身前,卻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下三人腳上的鞋子。

沒道理啊,這麼三個大老爺們兒,走路怎麼可能沒聲呢?

不止他們,這個時代的人走路好像都沒聲,這才沒兩天,連續幾次被抓現行了?

果不其然,賈環發現了一個秘密。

這些人,包括他,鞋子不是硬膠底子,而是棉布疊起的軟底子。

再加上這些人大多接受過“禮儀培訓”,走路不會“粗魯”的蹬蹬踩腳。

所以,他們走路幾乎都不帶聲。

賈環鬱悶,以後說話前一定找一個後背死角的地方,然後才能開口說話,不然太嚇人了。

好在剛才這一出算是遮掩過去了。

不,還沒有……

焦大看他的眼神就一直不大對勁,壞菜了,別毀了大事。

賈環討好的對焦大抱以燦爛的笑容,沒得到回應……

賈環心涼,偏偏此刻又容不得他繼續扯淡……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來焦老頭兒活了這麼久,不會較真……

賈環目光轉向賈政口中的“珍大哥”,原來這個人模狗樣的王八羔子就是賈珍。

雖然賈珍和他是一個輩分,可看起來也有近四十歲的樣子,倒是和賈政的歲數差不多,小也小不了幾歲。

賈環還發現,這些勳貴子弟,賣相都還不錯。

若不是賈環心知此人究竟是個什麼德行,說不定還會讚賞賈珍是一個倜儻不羈的豪門帥叔。

可此刻,心裡卻愈發膩歪。

什麼叫做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不外如是!

心中雖然這般念著,不過面上的神色卻極為恭敬,不如此的話,吃苦頭的就是他自己,這種傻事賈環才不幹。

賈環笑眯眯的給賈珍打招呼道:“你是珍大哥?”

賈珍已經知道賈環不認人的事了,也笑呵呵道:“老三,可大安了?”

賈環笑著應道:“已經好了,多謝珍大哥關心。”

賈珍道:“老三,叫我大哥哥就好,寶玉他們就是這般。我們這一輩,就我最年長。”

賈環差點把隔夜飯給吐出來,臉上的笑容都頓了頓,不過有仇現在也只能記在心裡,道:“大哥哥看著就很慈祥……”

……

“老人家,今年高壽?”

賈政為人還是很不錯的,迂腐一點,但對老人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尤其這個老人還有功於賈族,還有可能成為他兒子的老師。

焦大顯然不懂得什麼叫做受寵若驚,不冷不熱道:“八十四了。”

“譁!”

連賈赦都震動了,上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番焦大,道:“可有什麼秘法?”

賈家嫡脈的男人,真沒幾個高壽的,不提戰死的兩代榮國公,再往上數,活過六十的都不多。

而賈赦今年已經五十多,鬍子都花白了。

雖然還在娶小妾,可在榻上的感覺,已經有些有心無力了。

由不得他不急……

焦大今年都八十四了,可看他的身子骨,比賈赦這個五十四的都要強的多。

他兩人指不定誰先死呢。

焦大聞言,依舊不冷不熱道:“也沒什麼秘法,無非就是少找點女人……”

“你胡嗪些什麼?”

見賈赦的老臉登時掛不住陰沉了下來,賈珍厲聲呵斥道。

倒是賈政擺了擺手,道:“不要這樣跟老人家說話。”

賈環倒是覺得,賈珍這麼大反應,不只是因為賈赦的老臉掛不住,賈珍自己的那張臉多半也掛不住。

他現在雖說還沒喪心病狂到扒灰的地步,可寧國府裡估計也只有門口那兩尊石獅子是乾淨的……

焦大的話,也算是當面打臉了。

賈政繼續和藹的道:“老人家,你當年是跟寧國公一起出生入死的,武功一定了不得。”

焦大絲毫不給面子,搖搖頭道:“不會。”

賈政一個清高書生,能夠屈尊下降說這麼多,已經實在難為他了。

此刻焦大不但不感恩戴德,還這麼拿捏,就讓他十分生氣了。

面上的笑容斂去,眼神淡淡的看著焦大。

倒是一旁的賈赦又樂了,開口道:“那環哥兒要跟你學什麼本事?”

焦大道:“逃命的本事。”

“噗!”

可能是被口水給嗆住了,賈珍噴了下,然後面色古怪的看著洋洋自得的賈環,嘴巴張合了幾下,不知該說什麼好。

毫無疑問,賈政氣的滿臉通紅,賈赦卻哈哈大笑,拍了拍賈環的腦袋,鼓勵道:“這是好本事,好本事,環哥兒好好學,用心學。哈哈哈!”

說罷,背著手,大笑著一搖三晃的走了。

賈珍見狀,連忙跟上,送他離開。

兩人走後,賈政面色難看,長嘆了口氣,撫摸著賈環的腦袋,道:“環兒,你就學這個?”

賈環點點頭,道:“先和焦太爺學習,鍛鍊好身體,以後有機會再學別的。父親,孩兒總不能痴心妄想一步登天。”

賈政再次動容,注視著賈環,緩緩點頭,道:“你是好孩子,你是好孩子。那你就跟老人家好好學吧,不要怕吃苦。為父會給府上打招呼,從我的常例銀子裡拿出一些,專門給你養身體用。就像你說的,先把身體鍛鍊好,其他的以後再說。”

賈環聞言,凝視著賈政,沒有再打虛腔,誠懇的說了聲:“謝謝父親。”

賈政欣慰的點點頭,道:“知道上進,總是好的。不過,不許你再亂來了,拜夫子是要敬獻束脩的,你不敬不說,還,還……”

賈政一個讀書人,對兒子剛才的行為實在難以啟齒。

賈環嘿嘿笑道:“我是和焦太爺開個玩笑,哪裡真要他老人家的銀子。”

賈政聞言,又回想了下剛才初見時的場景,也有些忍俊不禁,“哼”了聲,道:“我看你不像開玩笑,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好了,你就在這裡和老人家好好學吧,我回去給你姨娘說一聲,讓她給你準備一份束脩,明天自己帶來給夫子。”

雖然口中說的是夫子,可賈政著實不喜歡焦大這個不知禮儀為何物的老倔頭,只是衝他淡淡的點了點頭,也背著手離開了。

……

“太爺,您得聽我解釋,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半點玩笑都沒有。唉,苦啊……”

賈政的身影剛一離去,賈環臉色又變回最開始的那副苦菜花的樣子,滿臉辛酸道。

焦大覷著眼看他,嘴裡“呵”了一陣,然後衝一旁用力的“呸”了一口痰……

賈環權當沒看到這麼不文明的行為,年紀大了,理解。只是見焦大完全不動心,就難以理解的搖頭嘆息人心不古,沒有善心。

發現依舊沒用後,賈環不再糾結,爽利的轉移話題談正事:“焦太爺,您說說,到底還有些什麼法子?我就不信當年寧國老太爺就只是讓你吃小雞燉蘑菇。”

焦大瞅了賈環一眼,可能不明白這孫子臉皮怎麼這麼厚,真當前面在唱戲?

不過看賈環臉上絲毫沒有當回事的意思,他也只能暗自苦笑了下,感嘆道:“你和榮國公真的太像了……唉,不提也罷。是不能只吃小雞燉蘑菇,你且記清楚,這般、這般……”

……

“什麼意思?”

王夫人將手裡的茶盅放在几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她面色淡然的看向賈政。

賈政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輕輕的喝了口茶後,道:“每月從我常例銀子裡拿出十兩給趙姨娘,讓她照顧好環哥兒的膳食。”

王夫人皺眉道:“環哥兒的膳食不好嗎?”

賈政搖頭道:“不是不好,是不夠。他如今從武……”

“從武?”

王夫人面色一變,聲音有些清冷,道:“老爺,不是我這個當主母的不賢惠。從武這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這是一件大事。而且,真要練起武來,別說老爺的那十兩,就算把我那二十兩也全部添進去都不夠。”

賈政有些不悅道:“那是日後的事了,現在他還用不了幾個銀錢。環哥兒如今跟著東府裡的焦大學,那焦大只會跑步。”

“這更是笑話了,堂堂公侯子弟,學習跑步像什麼事?”

王夫人冷笑道。

賈政嘆息了聲,道:“你當我不想給他找名師嗎?可我還沒開口,大哥和珍哥兒都不樂意了。他們的想法你也能猜到……只能委屈環兒,先跟著焦大把身體練好。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吧。練武沒那麼簡單,環兒也未必能受的住那些罪。看看你大哥那邊,不也一樣吃不了練武的苦,沒有習武。還不是我們託了門路,幫他進的武官。”

王夫人嘴角的冷笑愈盛,道:“老爺的意思是,日後環哥兒也進武官?”

賈政面色淡淡的看著王夫人,道:“我這一房的家俬,日後定然是寶玉和蘭哥兒拿大頭,環兒分不到什麼的。如今他自有造化,蒙祖宗指點,又知道上進,我們做老爺太太的,難道還能攔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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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面色很不好看,但卻又不能在賈政面前再說什麼,畢竟賈政的意思很明白,日後分產賈環是沒什麼份的。

她只好嘆了口氣,道:“罷了,他要能學就讓他去學好了,只是老爺給環兒多撥了十兩銀子,那寶玉那裡……”

賈政聞言好笑道:“那個孽障還缺銀子使?”

王夫人不悅道:“不是缺不缺,只是環兒有的,寶玉斷沒有缺一份的道理。如今我就這麼一個命根子,看不得他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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