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坊的老闆是個無奸不商的人,從他們粗布爛衫的穿著上就大致判斷出他們家境貧寒,不過是靠著繡手帕補貼一點家用。

原先答應好的十兩銀子,也開始動起了歪心思。繡坊老闆這裡指一指,那裡指一指,一會說竹子的亮色不夠,一會說牡丹花的絲線勾的有些散亂。

司魂聽得一愣一愣,他本來就不是專業的繡娘,只是看著寧欣晴有些緊張。

“老闆,所以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眯著眼睛,直覺告訴她這個老闆肯定是要壓價。

果不其然,繡坊老闆先是輕咳一聲,然後又裝模作樣開口道,“你們這繡的質量呢,勉強達標。但是十兩銀子我只能給你們一半。”

“什麼?!才五兩!不行,老闆,你不能這樣出爾反爾啊,當初明明答應好的。”寧欣晴大叫。

“我是答應好了啊,可是你們這質量不達標,我當然有權利減少酬勞啊。”

司魂扯了扯她的衣角,“小晴,不用了吧……”

寧欣晴氣呼呼的,抓起繡好的手帕團在一起,轉身就要走。可是繡坊老闆卻伸出長壽攔住她,顯然是不肯就此罷休的樣子。

“你幹嘛,我們不賣了還不行嗎?難不成你還要強行搶嗎?”寧欣晴牽著司魂。

“可我給你們提供了原材料,那也是要花銀子的。起碼你們要拿東西走,得先把原材料的銀子還給我。我也不多要,一兩銀子就行。”

司魂手心都在出汗,不知為什麼,那個繡坊老闆看著他的眼神總是不懷好意。“怎麼辦啊。”

寧欣晴看見他這樣,本來還想爭執的心思也熄滅了,掏出自己身上本來攢了許久的銀子,全都扔給了繡坊老闆,然後衝出了門。

看著氣喘吁吁的女子,司魂有些瑟縮,“小晴,這些該怎麼辦?”

“其實我覺得五兩銀子也可以的,畢竟我可能繡的確實不好……”

寧欣晴擺正他的肩膀,“我說好就是好,你知不知道,如果不先把價格提上去,到時候這個繡坊老闆肯定會得寸進尺繼續算你的便宜的。”

“你的手藝不止五兩銀子的價格,你不要妄自菲薄了!”

司魂有些感動,可是看著手裡自己好不容易點燈熬油繡出來的帕子現在沒能有人接手,沒有銀子,就沒有辦法去減輕父母的負擔……

寧欣晴也有些難受,畢竟剛剛那一兩銀子是她攢了好久,準備給司魂買生辰禮物的,可是現在全都給了那個黑心老闆,那些質量低廉的繡帕,根本不值得一兩銀子的價格!

甦醒歌坐的屁股有點麻了,看著仍舊津津有味的小蝶,有些好奇,“你怎麼能調控這些東西的?”

“不是我調控的啊,是這個湖本身就有的功能,幾乎所有人最不希望看見的記憶都會被這個湖儲存起來而已。”

“那為什麼我們可能看見?”

小蝶砸巴著嘴,把蘋果核扔到一邊,“不知道,緣分吧。”

甦醒歌沒說話,謀劃著晚上去看看自己的記憶,畢竟她少了一個憶魄,很多事情不記得,也許到時候能夠想起一些什麼來。

轉眼再看的時候,寧欣晴已經拉著司魂在沿街叫賣了。

一塊藍色的碎花布簡單的鋪在地上,上面都是平攤開的各種繡帕,漂亮的花樣子吸引了不少的看客,寧欣晴笑呵呵遞給那些有好奇心圍觀過來的看客。

“走過路過別錯過啊,我們這是貨真價實的手帕,上面的花樣子都是獨一份的,童叟無欺,只要一兩銀子一條就行。”

“這可是純手工定製,我們的刺繡師傅還在身邊呢。”

圍觀著的看客們紛紛把目光都投到司魂身上,他們嘖嘖稱奇,一邊誇讚著他的手藝好,一邊又想著他們年齡小,試圖壓下價格。

忙活了半天,人也烏泱烏泱的走了,最後只有一個渾身脂粉氣,頭上帶著牡丹花,杏眼桃腮看她嘴甜,二兩銀子買走了繡有牡丹花樣子的那一條。

“我們能趕在晌午之前賣完嗎?”司魂有些猶豫,畢竟這些繡帕如果自己留著,也沒什麼用。

而且寧欣晴剛剛還出了一兩銀子,現在要是血本無歸,到時候回去了,爹孃那邊肯定也會失望。

寧欣晴雖然心底也是無比的焦急,可還是開口安慰著司魂,讓他不要擔心,肯定不會有問題,緊接著就更加努力的開始叫賣。

司魂本就性子羞澀,可是看見她累的滿頭大汗,還是啞著嗓子不停的沿街呼喚客人的時候,下定決心站到她的身邊。

“大家……來看看。”他話說的結結巴巴,寧欣晴心有不忍。

“你還是坐著吧,反正有我一個就夠了,你就不是做這個的料。”

司魂搖頭,“我想幫你。”

他不想看見她一個人那麼累。

寧欣晴看著他從一開始的生澀再到後來的遊刃有餘,心裡暖洋洋的,可是絲帕還是沒能賣出去。

對著剩下的九條絲帕,寧欣晴琢磨著要不要降降價,畢竟花二兩銀子買一條繡帕確實是價格有些虛高,但是她也是看不過司魂那麼辛苦的付出,卻只有幾文錢的報酬而已。

本來還想要堅持的司魂突然有些頭暈,頭頂的烈焰曬的人睜不開眼睛來,司魂的皮膚卻是越來越白,幾乎有著要反光的架勢。

寧欣晴心裡焦急,看著他虛弱的模樣打算下次再來,卻遠遠的看見那個杏眼桃腮的姑娘正揮舞著手帕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

“哎呀,還好你們還在,我那群姐妹們看見我手裡的手帕可喜歡了,紛紛嚷著要買呢。你們這還有多少,我全都要了。”

寧欣晴大喜過望,一邊扶著被曬的渾身是汗,又虛弱的幾乎要暈倒的司魂趕忙把東西給交了出去,又和她隨口說了兩句後就匆匆忙忙帶著司魂走了。

她的口袋裡裝著二十兩銀子,這可是寧欣晴從來不敢想象的數額。以前的時候她只不過是花兩三文錢買個饅頭大餅。

要不是為了給司魂買生辰禮物,也不會把攢了好幾個月的銀子全都給花了出去。

將人扶到一家中藥醫館裡,大夫慈眉善目,有著花白的鬍鬚,“怎麼了小姑娘?”

寧欣晴幾乎是揹著司魂一路小跑過來,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大夫,你快救救他,他好像暈倒了,我怎麼叫他他都不醒。”

寧欣晴聲音帶上了哭腔,她也不過是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碰到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還是會慌張。

大夫先是讓她不要著急,又安排專門抓藥的夥計給他們搬來了躺椅,司魂躺在椅子上,呼吸平穩,只是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大夫一邊先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手搭到他的手腕處,眉頭越擰越深,神色古怪的不像話。

寧欣晴焦急的開口,生怕司魂出了什麼問題,“大夫,怎麼了?“

“姑娘,他是你什麼人?你的相公嗎?”頭髮花白的大夫突然發問。

“啊……嗯啊,沒成親的關係。”寧欣晴有些支支吾吾,“大夫,這個重要嗎?”

大夫捋了捋鬍鬚,又盯著寧欣晴許久,“老夫我也活了一個甲子了,從來沒見過這樣奇異的脈象,一時半會我也說不上來。”

“這樣,我先給你抓幾副藥,一日三次,你給他服下,到時候一週之後你再過來和我說說情況就行。”

司魂先是被抓藥的活計灌了兩碗水,然後就開始迷迷湖湖喊起寧欣晴的名字來。她雖然雲裡霧裡,但還是先付了銀子,趕著過去把人扶起來。

“我怎麼了?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你嚇死我了!我們本來還在賣著手帕,你可能是曬太陽曬了太久,所以才會暈倒的,還好這附近就是醫館,不然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沒事的小晴,對了……手帕!”司魂聲音虛弱,但還是掙扎著起身。

寧欣晴按住他,“放心吧,都賣出去了!一會我們就去找趕驢車的大叔,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我去買點東西我們帶回去。”

司魂點點頭,又想好說些什麼,可是寧欣晴已經跑來了。

大夫看著躺在躺椅上,面色慘白,還端著一碗水慢慢吞嚥的司魂眼神古怪,“你是這小丫頭的未婚夫?”

司魂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她說的?”

“嗯,小丫頭可著急了,帶你來的時候都差點哭了。”

司魂有些羞澀,臉上泛起甜蜜的微笑,“她說是那就是吧。”

大夫聽見這個回答反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希望我的預測是錯的,不然的話可真就害了那個姑娘了。”

大夫的聲音很輕,輕到司魂壓根沒有聽清。可是在外面的甦醒歌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說這是會害了寧欣晴啊?明顯這兩人兩情相悅啊。”

小蝶像是提前知道了一切,語氣裡還有給人劇透的快感,“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司魂的體質異於常人,在人界要是可以抓到那種新奇的物種,可有一百兩銀子的獎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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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司魂不是凡人?那他是什麼?仙嗎?”

小蝶都起嘴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接著看不就知道了。不過我可告訴你,看完以後那個小白應該也差不多醒了,到時候你可得給我說好話。”

甦醒歌點點頭,莫名的有一種不安,她突然想起之前慕容哀說的,路淵會被指認成剖心狂魔的事情,也許這其中也是有誰在從中作梗嗎?

她思緒萬千,看著湖面裡的寧欣晴正氣喘吁吁的先是跑到一家糕點鋪,花了一兩銀子買了一些糕點,又是跑到老遠的地方,走進一家有些老舊的成衣鋪。

裡面的店家似乎已經是她的熟識,一進來就拉著寧欣晴問東問西,“小晴啊,你怎麼才來啊,這些日子東東可想你了。”

店家是一個身材胖胖的女人,別人都叫她王嬸。身上掛著專門量體裁衣的軟尺,親暱的拉著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個子。

“小晴時不時又變高了?要不要王嬸給你做兩身新衣裳呀。”

寧欣晴頭搖的飛快,她之所以會和成衣鋪店家認識,還是因為她偶然之下救了她的孩子東東的緣故。

那時候四歲的小孩不小心掉進河裡,是寧欣晴挺身而出把小孩給揪了出來,店家的丈夫早逝,只留下一個遺腹子。

而東東又格外的喜歡這個姐姐,因此店家便自作主張認下了這個長相水靈,說話又機靈的小姑娘。

“王嬸不用了,我這次來,是想要讓你幫忙做一套新衣服的。”寧欣晴有些不好意思,“是給男子的。”

王嬸識趣的咦了一聲,又看見她泛紅的耳根,“是心上人吧,難怪我幾次三番讓你來我的店裡幫忙,包吃包住也不肯,原來是和情郎一起的呀。”

“不是啦,就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而已。”寧欣晴看著外面的天色,一邊擔心時間會晚,一邊又面對王嬸的揶揄有些羞赧。

接過寧欣晴遞來的紙條,一展開上面就是司魂的一些資訊,比如身高肩寬一類的,這還是寧欣晴趁著他睡著的時候偷偷量的,想到那時候差點被推門而入的司魂娘發現,

寧欣晴現在還是一陣臉紅心跳。

“哎喲喂,普通朋友還會專門來給他挑衣裳哦。還專門記住了人家的穿衣尺寸,嘖嘖,好貼心哦。我們的小晴張大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入了她的法眼哦。”

“王嬸你就別開我玩笑了,你這樣我下次都不敢來了。”

“好好好,不過,他喜歡什麼顏色,你來給他挑一挑,王嬸年齡大了,不知道你們小年輕喜歡什麼樣子。”

寧欣晴彎了彎腰,細心的觀察著,陡然生出一種幫自家相公挑衣服的錯覺。慌亂的看完,指了指月牙白的那一身,“這個吧。”

“他皮膚白,又總愛穿暗沉的顏色,換一換風格也好。”

王嬸笑得曖昧,眼神更是打量著寧欣晴,看的她越發的不自在,成衣有了碼子之後便做的很快,而寧欣晴興高采烈借過布包的時候卻發覺裡面異常的鼓鼓囊囊。

正想要詢問的時候卻被王嬸直接推了出去,剛剛下完私塾的課的東東還沒來得及看她一眼就走了。

“哎,記得回頭有喜酒要請我啊。”

寧欣晴被她的大嗓門給嚇到,附近的一些店家磕著瓜子也全都看著她曖昧的笑。

等到回到醫館的時候,司魂正在站著呵大夫說話,手裡還拎著藥包,被風吹的搖搖晃晃。

“你回來了。”

“嗯,我們走吧。”

走在路上的時候,寧欣晴糾結半天要不要去攙扶他,又覺得對方已經恢復,自己那樣做顯得有些欲蓋彌彰。

一輛馬車飛過,司魂下意識的站到寧欣晴的外圍,又抓住了她的手腕,直到馬車走了許久,他也還是沒有鬆手。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攙扶著對方走了幾百米。

大夫遠遠的看著兩人逐漸融為一體的影子,長長的嘆了口氣。

趕驢車的大叔遲遲未到,而他們站在大樹下,正在閒談。

“你後來和大夫說了什麼?”寧欣晴有些好奇,畢竟司魂和大夫閒聊的時候,很明顯臉色不怎麼好。

司魂眨了眨眼睛,隨便湖弄了過去。畢竟大夫說他可能是孃胎裡面到來的舊疾,也很有可能是怪物這種胡扯的話,他不想說出來讓她擔心。

而看見寧欣晴死死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司魂奇怪的詢問著,“這是什麼?”一邊還用手指了指。

是給你的生辰禮物,寧欣晴在心底默默的說,可是手卻沒有鬆開,反而搖搖頭,畢竟還是想要給對方一個驚喜的。

“沒什麼,回去和你說。”

司魂點點頭,又幫她擦了擦汗,兩人親暱的說了好一會子話,卻聽見遠遠傳來的腳步聲。

兩人正高興的以為是趕驢車的大叔回來了,可是來的卻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壯漢,將兩人直接逼到了一邊的牆角。

寧欣晴預感不妙,果不其然,三名壯漢捏著拳頭就將司魂的衣領揪起,“你就是答應給繡坊老闆手帕卻反悔的臭小子?”

“我……”司魂聲音都在發抖,可是當看見寧欣晴即將被另外兩名壯漢抓住的時候勐然提高聲調,“是。”

想來他們能夠找到自己,肯定也是繡坊老闆一路安排過來的,難怪爹孃常說人心難測,有時候司魂倒是覺得,人比那些單純吃人的魔獸可怕多了。

畢竟被吃只是肉體上的折磨,而人卻是可以用盡各種齷蹉卑鄙的手段去傷害自己的同類。

“你小子,五兩銀子還不肯賣,真以為自己很金貴是不是?現在趕緊給我把那些手帕全都給交了,不然我們就揍死你。”

看來是商量不成想要白搶,司魂琢磨著他的話裡話外,看來這繡坊老闆並不知道繡帕已經被他們以雙倍價格給賣掉的事情,他斟酌了片刻後開口。

“手帕全都沒了。”

凶神惡煞的壯漢們瞪著眼珠子,“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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