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對她不好,和離了換個便是,律法規定女子十六歲後若無婚配就要年年交罰金,但也不是沒有空子可鑽。”

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適齡未婚女子所要交的那筆罰金是個天文數字,但對於大戶人家來說,也不過就是幾日的開銷。

夏侯彥便有一個堂姐,直到二十三歲才願意嫁人,在那之前沒有人敢說一句不是。

因為他們夏侯家養得起,即便只是個旁支的遠房親戚,也不必被婚姻束縛。

“事情不是那樣算的,即便是拖到很久以後,也總要嫁人,即便不嫁人膝下也要有子嗣,不然年老之後又該怎麼辦?”秦老爺子搖搖頭。

老爺子想的更多,與其讓孩子自己選,他倒是覺得眼前這年輕人就不錯。

但夏侯彥只是他的備選之一,林家村獵戶家當那小子今年十四歲了,幹活麻利性情直爽,家中父母健全兄弟姐妹關係融洽。也是備選之一。

他想著孫女的婚事,也沒忘了招待客人。

剛滿上一杯酒,夏侯彥捏著酒杯忽然問道。

“您覺得若是我這一生不婚,膝下也沒有子嗣,到了您這般年紀的時候,手裡只剩下萬貫家財,可會有人為我送終?”

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輕鬆愉悅的弧度。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這一生無論結果如何,只要過程足夠精彩就是了,何必要在乎世俗的約束?”

“無論我這一生結束時是萬眾矚目還是無人問津,終究殊途同歸。”

他將醇厚的酒液一口飲盡,土棕色的酒盞輕輕磕在桌子邊緣。

扭頭看向隔壁桌,寶珠正在喝雞湯。

察覺到一股視線,她微微停頓,若無其事的夾了一筷子魚肉,秀氣的慢慢咀嚼。

隨著隔壁說話聲再響起,她耳朵微微動了動,眼睛失去了焦點。

他來這到底是幹嘛的?

難道只是大過年沒有別的去處,所以跑來蹭個飯?

今年的年夜飯算得上是豐盛了,可跟夏侯彥從小吃到大的山珍海味相比不值一提。

總不能是閒的沒事幹吧?

“寶珠?”

她茫然的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呢。

秦宏祿在劉氏的示意下給她夾了個大雞腿,“您要是困了,把碗裡的飯吃完就先去睡吧,我們留著守夜。”

她思索了一秒鐘就痛快的點了頭。

三兩下將碗裡的飯吃得乾乾淨淨,忍住打嗝的衝動,出去後從空間摸了個山楂開胃消食。

又一杯酒下肚,他臉上已經泛起紅暈。

但這點酒還不至於讓他產生醉意。

“我去方便一下。”他忽然覺得很悶,勸住了想帶他去茅房的秦大柱,推開門深吸了一口氣。

外面的小道上沒有人,但家家戶戶都傳出來熱鬧的說話聲。

今天是吃年夜飯的時候,有條件的都回家圍在父母家人身邊。

像他這種離家的遊子,能送回去的也只有一封冷冰冰的信。

他在河邊看見了寶珠。

她蹲在河岸旁邊,藉著昏暗的光線看水裡的魚。

聽見腳步聲,她輕聲笑了笑。

“跑這麼遠,專門來找我呀?”

夏侯彥走過去蹲在她身邊:“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邊,可能是緣分。”

“你看這些魚,毫不設防的聚在一起,絲毫不知自己隨時可能丟掉性命。”

寶珠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什麼時候這樣多愁善感了?說的到底是魚還是人呢?

略微沉吟片刻,她回道:“南郡天氣較暖,但河面仍然結了一層薄冰。時值冬季,水草不豐,我給了他們一些食物,他們自然會圍在一起。”

“哪有什麼毫不設防,只是事關生存,身不由己。”

“……說的也是。”夏侯彥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聲音微微顫:“讓我靜一靜。”

體溫透過皮膚相接的地方傳了過來。

暖融融的。

夏侯彥忽然注意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不像是脂粉的味道,也不像是大夫身上常年沾染的苦澀味。

像是一縷清風,一汪清泉,從山林間掠過。沾染上了清清淡淡的草木香氣。

明明他酒量驚人,此時卻迷濛了雙眼,產生了三分醉意,身子傾斜了過去。

他實在是很重,又比寶珠高很多,即便只是輕輕的靠了過來,也像是一座小山一樣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感覺到她的掙扎,夏侯彥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聲音低沉的咕噥:“我家裡出事了,就讓我靠一會兒。”

寶珠一頓,去看他的眼睛。

那漆黑的眸子被低垂的睫毛遮住大半,眉毛微微耷拉著,鬢角的髮絲自然的垂在胸膛。

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卻軟綿綿的暴露出了最脆弱的咽喉。

像是一隻受傷的犬科動物,委屈的趴在你腳邊,輕輕嗚咽著,黑色的瞳孔裡閃著淚光,將毛茸茸的腦袋遞給你。

想在他頭上揉兩下……

不自在的撇開眼,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寶珠問起他家中的事。

“父親病重以後,兵權重新被皇帝趁機收回,不久前大哥接受了兵部的任職,官居三品。”

即便是對政務不敏感的寶珠也察覺到了不對。

夏侯家的大公子從未有過任何樹建,可是剛進入六部就擔任了三品的官職,顯然是皇上有意抬舉。

可一步登天面對的必然是無數風言風語。

況且,三品職位相較於夏侯大將軍等一品大將軍官職來說,還是差得遠了。

夏侯彥苦笑一聲,“父親一輩子的功勞,在皇帝面前也不過只價值一個三品的官職而已,還是個沒多少實權的虛職。”

這是明擺著在卸磨殺驢。

表面上是將夏侯家捧了起來,還關了太子禁閉,但事實上太子一黨沒有受到懲罰而日漸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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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夏侯家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少。

若非父親舊部多在重要官職上,就連掌管京軍的車騎將軍都是父親一手提拔,如今早已成了用來儆猴的雞。

說到底,是因為夏侯家權利太重,又摻合了皇儲之事,引來了皇帝的猜忌,才有今日之禍。

“如今我有家不敢回,怕回去了再也出不來。”他捨不得手上的兵,也不願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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