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最不會應付眼淚這種東西,溫和安慰兩句,瞧著情況好些,連忙逃了。

文德厚緊隨其後。

即便門窗都開著,屋裡依舊暗沉沉的。

柔和的光線透過門窗在地上打出幾個方形的斑塊,光束中細小的塵埃幽幽浮動。

此時床上已經鋪了被褥,文遇坐在床邊,兩條小短腿在半空啷當著。

文棋站在他面前,沒出息的抹了把眼淚,活像個被小惡霸欺負了的可憐蟲。

“你總盯著我姐做什麼?”文遇小身子向前傾,眸光銳利。

“我…我沒惡意的,我只是…很喜歡二姐姐。”文棋整個脖子都縮排了肩膀裡,聲音低的幾乎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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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二姐姐!

她才不是你姐!

文遇交錯著晃動兩條腿,在心裡朝文棋喊了兩句。

“她是我姐,就算你喜歡,也得排在我後邊,懂嗎?”他奶聲奶氣的警告。

文棋連忙擺手,緊張的臉都紅了,“我不是,我沒想和你搶的…”

“搶你也搶不過。”文遇小小的哼了聲。

文棋垂下頭,受氣的小媳婦一樣。

“你喜歡我姐,就說明我姐好,既然這樣,以後你娘使什麼不妥當的心思你是不是要攔著點?”文遇跳到地上,仰著頭去看他,“是不是呀?二哥?”

文棋有些拘謹的迎上他烏黑明亮的眼,小聲道:“我…會的。”

老鼠膽子都比他大,文遇也沒想欺負人,說完這話便不再管他,轉身去找他姐。

到女眷那屋探頭一看,有張床上鼓起不大一個包。

文瀾正縮在裡面睡覺。

……

日頭西落時,文洵和衛雅回來。

兩人身上都掛滿了東西,只是文洵身上更多些,一張俊臉累的通紅,剋制的喘著粗氣。

再看衛雅,除了臉有點紅,和平常一個樣兒。

“娘,餘下銅板都在這,有五百二十個。”她唇角微抿,遞過去幾串銅錢,有些緊張的等著張氏的話。

張氏滿臉笑意的接過,“阿雅做的不錯,買這麼多東西回來,累到了吧。”

又叫人把她手裡的東西拿下來,先堆在門前。

文洵的待遇就差一些,自己一件一件從身上往下卸東西。

“沒事娘,我不累,重的都是阿洵拿的。”

“嗐,這小子幫你就好,我就怕他不開竅。”張氏拉著她的手,又問:“這些瑣碎物件裡,什麼東西用的錢最多?”

“木盆。”衛雅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震驚,“就這三個,足足花了一兩銀子,我想著銀錢不夠,大家先輪流著用,應付幾日。”

她越說聲越小,很有些心虛。

“你考慮的沒錯。”

張氏先鼓勵了幾句,又教她些議價之道。

文遇則去一應物件中找出木棒和豬鬃毛,又跟文琴借了剪刀,一點一點修理好木棒的形狀,挖出大小合適的洞,再挑了粗細軟硬適當的鬃毛,拿水清洗乾淨,開始製作牙刷。

他的手很靈巧,沒等人看清動作,就做好了一支。

剩下的依樣重複。

另一邊,張氏王氏和文琴開始縫製手套,衛雅不會,坐在旁邊看著。

縫好一隻後,衛雅試著戴上,咦了一聲。

“這和我在虞都用過的好像不一樣?”

“不一樣。”張氏很迅速的擺弄針線,“這是阿遇改良過的,拇指這裡做了變動,戴起來更貼手。”

衛雅深表欽佩。

這邊手套做完,和牙刷一起每人發了一份。

門前傳來混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群人湧進了大院,夕陽將他們襤褸破爛的衣衫染得發紅,卻遮不住臉上的疲憊之色。

擁擠的人群逐漸分散開,只有一小撮走到最後。

文德厚一看——熟人!

“德厚兄,何以淪落至此啊?”一個瘦高的男人上前來,見到他臉上的疲累都收了,先陰陽怪氣了一句。

文德厚敷衍的拱了拱手,毫不客氣的回懟:“枉我以為恭直兄何等清正,沒想到內務如此不堪。”

曹恭直臉色立即變得十分難看。

“文德厚!都住到這了,你少給我裝模作樣,我倒要看看你能規整哪去!”

“必不至於過的如芻狗一般。”文德厚淡淡道。

“爹!”

“爹…”

文洵和曹恭直的兒子都上來勸,文德厚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曹恭直嘴上輸了心有不甘,見那邊文瀾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出來,立即取笑道:“貴府二姑娘竟未許給林寺卿家,也跟著流放了?”

“與汝何干?”文德厚冷著臉,“天下無男兒,也不為你曹家婦!”

“笑話!天下無女子,我兒也不娶無狀之人!”

文瀾睡中被吵醒,一些細碎的絨發落在額前,她伸手捋了捋。

剛邁出門檻,乍一聽聞最後幾句話,腦子還沒來得及梳理前因後果,嘴已經不客氣道:“你說我呢?”

“呵,誰在虞都言行無狀誰心裡清楚!”曹恭直哼一聲,挑釁的看向文德厚。

文瀾最後一點睡意散了,細長的眉挑出一個凌厲的弧度。

殘陽如血,掛在她眉梢,是驚心動魄的豔。

“對!就是我!關你屁事?”她半倚著門框,聲音清澈又囂張,輕蔑意味十足。

曹恭直先是一愣,而後怒髮衝冠,抖著手指她,指了半晌…

他也想直白乾脆的罵回去,奈何平日習慣了文縐縐,一時不會說話,只好調轉方向,指著文德厚道:“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你爹教出來的好兒子!”文瀾緊跟了一句。

曹恭直簡直要被她氣死。

張氏聽的心驚肉跳,連忙上來捂住文瀾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你看不上他什麼時候罵不好,當著這麼多人面,你以後怎麼嫁人啊我的傻姑娘!”她低聲道。

文瀾眨了眨眼睛,睫毛刷在張氏掌沿上。

“娘,第一次不反擊,他會以為我怕了他以後變本加厲。”

她的聲音從手掌下傳出來,變得悶悶的,竟有幾分委屈味道。

張氏一下子就變了臉。

“曹大人好歹也活了四五十年,編排我家女兒,忒不像話了吧!”她轉過身,氣勢洶洶道。

“就是!”

文瀾一踮腳,從她娘肩後露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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