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大。

文洵的眼睛瞪得也很大。

“你帶了?”

看他的臉,似乎是想說:就你,也能帶個有用的東西?

文瀾鬆開捏包袱的手,隱有淡綠的光芒沒入指尖。

“在廚房邊上拔了兩棵,看看能不能用吧。”

“先走,等他們停下來再拿。”張氏忌憚的看了眼黑臉衙役,按住一雙兒女。

越走越熱。

剛開始大家還好,越到後來越邁不動腿,偶爾抬頭看看,只覺得眼前一片片的都是光圈,頭腦漲的厲害。

黑臉衙役的臉曬得更黑,和兩個同僚用俚語嘰裡咕嚕的不知道罵著什麼。

文德厚流了不少汗,白色的中衣貼在後背上,能清晰地看見一道鞭痕,一半出血染紅了衣裳,另一半紅腫著。

文瀾抹了把臉,憂愁的想:日日這麼曬,曬醜了可怎麼辦?

她身邊,小蘿蔔頭文遇耷拉著腦袋,露出小小一段軟白的脖頸,兩條胳膊自然下垂,慢騰騰的挪著小短腿,和塌著耳朵的小兔子一個樣。

文瀾看著好笑,走了兩步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她步子邁大了點,文遇小腿就倒騰的快一點。

她慢一點,文遇也慢一點。

文瀾磨了磨牙。

好啊!

小奸賊!

敢情他縮的那麼小只,是躲在她的影子裡防曬呢!

“文遇?”文瀾在他頭上涼涼的叫。

文遇歪著頭仰臉看她,順口道:“姐?”

這叫她的口氣太熟悉,以至於文瀾也極其熟稔的在他後頸摸了一把。

摸完,她妥協道:“躲我身後吧。”

姐弟倆一前一後的走。

這小蘿蔔頭平時不是都叫二姐嗎?文瀾心裡琢磨著,難道是熱的昏頭隨便叫了一聲,自己想多了?

文遇踩著文瀾的影子,黑漆漆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影子的輪廓,好像要透過虛無的影子描摹出那人靈魂原本的模樣。

會是她吧。

除了她誰會這樣順手摸自己?

起碼他的‘二姐’不會。

“哎呦!”

兩人各懷心事,突然被一聲低呼打斷。

是王氏崴了腳。

她女兒文琴懼怕衙役打罵,趕緊把人扶了起來。

“爹。”文琴湊到文德厚身邊,小心翼翼道:“能不能讓他們停一停啊,娘和弟弟都走不動了。”

文德厚也快不行了,他只覺得手腳都不存在,只有背上的痛楚,張牙舞爪的充斥了所有感官。

他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爹試試。”

說到最後一個字只剩下氣音。

鐵鏈隨著步子響動變快,黑臉衙役回頭看過來。

文德厚拱手,見了一個標準的平輩禮,“官爺,天氣炎熱,我等體力不支,可否在前頭歇一會?”

眼見對方要抬鞭子,張氏連忙上前,“官爺押送我們受罪了,不妨在前頭涼快涼快歇歇腳,這一去黎山有不少路要走,還要勞煩眾位照顧。”

說著不著痕跡把一小塊東西過到黑臉衙役手裡。

後者收了鞭子,手往腰間一抹,上下打量了一下張氏,“還算有個明事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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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瀾眼尖,瞧見那是個銀角子,約莫有三四兩。

她娘藏了不少銀子,這些不算多,一開始給多了,後面也不好辦。

大虞土地沙石偏多。

偶爾有個林子也不大。

樹生的不高,還稀稀拉拉的,但勉強能湊出一片樹蔭來休息。

文德厚剛要坐,牽動了後背的傷,疼的嘶一聲。

文洵扶著他,口中催促:“文瀾,你說的蒲公英呢,快拿出來。”

包袱撂在地上,噸一聲。

文瀾解開,露出裡邊兩小袋糧食,一個水囊,碼的整整齊齊的八隻陶碗,裡外套了幾層的罐子,還有些零碎。

張氏的眼神變了變。

這麼多東西,一向嬌氣的女兒是怎麼背這麼遠的?還沒喊一聲累?

文瀾裝模作樣的翻了翻,不著痕跡的擋住別人,從裝種子的小袋裡抽出蒲公英。

手指一捻,精神力迅速摧毀根莖,看著就像是從哪鏟下來的一樣。

把蒲公英交給文洵,後者沒理會她,自顧自的拿了只碗,開始搗藥。

張氏扒拉開兒子,稍稍動了動水囊就知道不是空的。

裡邊裝的滿滿的水。

“一會你背那個,娘來背這個。”張氏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包袱。

裡邊都是衣物,看著很大,其實沒多重。

“不用。”文瀾知道她是好意,嘴角彎了彎,乖巧道:“娘,我背的動。”

她聲音嬌嬌軟軟,像沾了糖的糯米糕。

文遇聽了,渾身一個激靈。

剛剛肯定的猜測再次動搖。

“你別逞強。”張氏皺了皺眉,“咱們家就算不如以前,可家裡還不少人呢,爹孃還在,吃苦的事輪不到你頭上。”

“我真背的動。”文瀾十分真誠。

這包袱不輕,她這小身板雖然不行,但強大的精神力還在,可以源源不斷的舒緩身體。

換成她娘,估計背一會就走不動了。

張氏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老大,你的包袱給你二妹,你背這個。”她直接下了命令。

文瀾閉嘴。

大哥累不累的,不關她事。

反正關係不好。

文洵搗碎了蒲公英,正要給父親上藥,聞言應了一聲。

張氏見他拿著藥就要直接抹,連忙打斷。

“行了你一邊去。”她從文洵手裡搶過藥碗,又拿了水囊遞給二夫人,“曼娘,你手輕,給老爺擦擦傷口。”

王氏拿帕子沾了水,擦完傷口之後張氏又在上邊敷了藥。

“你腳怎麼樣?”張氏問道。

王氏搖了搖頭,想了想又期期艾艾道:“我們能喝點水嗎?”

她沒有帶水。

兩個孩子嘴角都快曬裂了。

“都喝點吧。”

張氏還沒開口,文德厚先說話了。

他背上塗過藥,疼痛緩和了些,蒼白的臉色開始好轉。

張氏看了眼天色,挨個碗裡倒了一點,倒完水囊裡還剩一些。

“先喝這些,過一個時辰再分一次。”

這種熱天,又走了那麼遠的路,一口水下肚同沒喝一樣。

文德厚看了眼張氏,面露不悅。

“一點水而已,你嫁我這麼多年,怎麼還是改不掉原先的商賈習氣?”

他說的並不嚴厲,但這話任誰聽著都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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