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敕令。

在過去的幾年的時間裡面,哈勞斯陛下向自己的帝國派出大大小小的特使,這些人在各地調查領主們的土地、軍隊以及每年的收入。對於來自陛下的使節,各地的領主自然是滿懷戒備的應對,他們拿出了大量的財富賄賂使者們,試圖弄清陛下的真實意圖。不過即使是被收買的使者,許多時候也只能自己猜測陛下的意圖,因為哈勞斯除了要求他們核查領主們領土的變遷情況之外,完全沒有交代別的任何事情。這些使者只透露了一個訊息,就是哈勞斯身邊聚集了許多的顧問,這些顧問每天都會聚在一起和陛下商議著什麼,而且顧問大多出生市民,是貴族的很少。

對於這樣的‘商議’,貴族們雖然不清楚是什麼目的,但是肯定不會是好事情。最樂觀的想法,就是陛下只是想從領主們的繼承和領地的轉移裡面,撈一筆遺產稅和土地流轉的款項;最不樂觀的想法,則是皇帝會用領土法理問題折騰貴族,甚至兼併貴族們的土地。

但是當皇帝敕令釋出出來的時候,還是讓所有的貴族都大吃一驚。

皇帝敕令的效力有時候甚至高於斯瓦迪亞和羅多克地區通行的法律。那些法律大都來自從古至今的風俗習慣,代代傳承下來,成為了人們熟悉的律法。每當出現新的案件的時候,不管是皇帝任命的法官,還是得到貴族授權的巡迴法官,都會依據過去類似的案件做出判決。但是皇帝敕令卻可以不用考慮這些問題,它是皇帝從自己的角度制定的新的‘法律’,可以繞開傳統定下新的規則。

比如,兩百年前的皇帝敕令給予了羅多克人和斯瓦迪亞人相同的公民權,這讓羅多克人迅速的融入了斯瓦迪亞人中間,乃至被人們稱為南斯瓦迪亞人。還有一些皇帝敕令命令邊疆地區開放邊界,准許蠻族遷徙進來作為僱傭兵和同盟者。當然,最臭名昭著的一條皇帝敕令則來自於東部的幾個皇帝,他們以區區凡人的法律,悍然地要求教會交出財產,並且試圖控制各地的牧首。雖然教會的裂痕早就存在,但是讓天國的僕人在人間撕裂,皇帝的作用不可謂不大。

而這剛剛出現的皇帝敕令,既無關金錢,也無關信仰,而是關於皇權。

陛下要求獲得所有的自由市和主教區的市長任命權,並且規定了各地領主的最低上交稅額,貴族們不再享有對城市派駐包稅商的權利,這權利被收歸皇室了,在土地上面,皇帝陛下也規定了按照土地大小徵稅的新稅法,這區別於過去按照爵位徵收稅款的作法。

洋洋灑灑的七十多條法律的皇帝敕令,讓貴族們的眼睛幾乎從眼眶裡面掉落出來。

人們總是稱呼哈勞斯陛下是一位最高貴的貴族,他們在這樣的氣氛下面,似乎忘記了哈勞斯本人的真正身份是一位皇帝。雖然在取得皇位之初,為了討好貴族以穩定局勢,哈勞斯皇帝給了貴族們許多的優容,但是如今政局既穩,哈勞斯就不再甘心做一個貴族了,他是皇帝,他要做帝國毫無疑問的主人。

有些讓人玩味的是,這敕令和菲特烈近年來執行的措施幾乎如出一轍。菲特烈在開始著手清理貴族們的時候,哈勞斯身邊的貴族普遍認為菲特烈就要完蛋了,那個魯莽的年輕人以為用手裡面六七千人的部隊就能讓所有的貴族們馴服,可是這些年過去了,菲特烈不但毫髮無損,他的叛軍卻越來越多。

哈勞斯一直譴責菲特烈奪取領主財富的行為,但是他卻不能不注意到,經過菲特烈改制過的地區,兩個伯爵領動員出來的士兵,可以頂得上哈勞斯三個伯爵領的士兵。更讓人憤怒的是,哈勞斯的封臣給他的士兵不光少,他們本身還一直抱怨皇帝徵用他們的士兵而不給補償,菲特烈那邊,貴族們的怨恨自然很大,但是他們的抱怨卻絕對不敢當面對皇帝提出。已經有幾個衝動的貴族被剝奪了爵位,流放到了貧瘠的邊境去了。這些年,不斷的有破產失地的貴族投奔到哈勞斯這裡來,這讓哈勞斯皇帝陛下歡欣鼓舞,但是這些貴族卻沒有影響戰局,他們的財富被菲特烈賞賜給了將軍和士兵,他們的土地被用來供養了更大的軍隊,他們的部隊如今只知道菲特烈皇帝,不再關心他們的死活了。

頂著一個好名聲固然使哈勞斯感到滿意,但是如果這個好名聲意味著在於菲特烈的競爭中不斷的失利,那麼哈勞斯就要做出改變了。御霜堡的菲特烈皇帝一旦開戰,就剝奪了貴族們單獨談判的權利,即使抓捕了屬於菲特烈的貴族,他們也無法命令自己的部隊退出戰場,可是哈勞斯這邊,每次開戰,一旦有貴族被俘,他們的士兵就會扭頭逃跑,或者要求哈勞斯皇帝出錢贖人,不然的話就拒絕作戰。這些桀驁不馴的貴族徵召兵遠遠不如那些僱傭軍和動員起來的農夫士兵聽話。

菲特烈很久之前,就在著手擴大自己的常備士兵,把貴族們統統踢出了軍營之外。這支昂貴的部隊所需支付的費用甚至超過僱傭軍,數量也不如臨時召集的貴族軍隊多,幾乎每一位哈勞斯身邊的貴族都覺得菲特烈是個蠢貨。他們已經習慣了在開戰之後匆匆的動員出數量巨大的士兵,加上皇帝僱傭的精銳僱傭軍和一隻小小的直轄部隊,在戰場上痛擊任何敵人。可是那一支部隊明顯越來越強悍了,菲特烈的常備軍經歷了十三次大大小小的失敗,又在失敗之後,十三次變得更加強悍善戰。最讓哈勞斯垂涎的就是,菲特烈任命那支常備軍的軍官,就如同安排自己的僕人一樣隨意。菲特烈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一枚金幣的補償,就能隨意地替換掉讓自己不滿的軍官,從而指揮一支善戰的部隊如同指揮自己的指頭一樣。

這一切,都讓哈勞斯皇帝變得越來越煩躁了。

音樂、詩歌、繪畫、床上的女人、床上的一群女人,不論什麼樣的花樣,都不再讓皇帝感到快樂。他比菲特烈的土地更多、人口更繁庶、士兵更多、名聲更好,但卻只能在戰場上面與菲特烈勢均力敵,甚至逐漸地落入下風。

皇帝敕令肯定了貴族們在帝國的地位,但是也肯定了皇帝超絕貴族的至高身份。這樣的花樣欺騙不了貴族們,這不過是變相的宣告:“貴族只是皇帝的僕從,皇帝絕非貴族中的一員”。這與菲特烈有什麼區別呢?

皇帝敕令是在皇宮裡面頒佈的,第一時間聽到敕令的貴族立刻吵成一團,要求會見陛下,外地的貴族在城內留下的廷臣則匆匆出城,向自己的大人匯報情況。貴族們還在憤怒之中大發雷霆的時候,城市就已經開始戒嚴了,來不及出城的使者無奈地折回了城市,在陰暗的房間裡面與同伴商量對策。

皇帝敕令頒佈的時間也選擇的非常‘恰當’,皇帝在上個月邀請了各地的大貴族前往首都參觀他新落成的行宮---那片修建在沼澤旁邊的華麗建築。如今,帝國的六個公爵,有四個滯留在都城,伯爵之中也有一半以上的人也隨行進入了城市,男爵倒是大多留在外地,他們要在伯爵離開封地的時候,協助封君的繼承人管理領地,並隨時準備應對皇帝的命令。滯留在外的公爵只有兩位:北海公爵和瑞泊萊特公爵。

北海公爵正在德赫瑞姆前線整編一隻剛剛遭到了失敗的部隊,以應對城內可能隨時出擊的菲特烈軍隊。另外一位公爵---人們稱呼他為皇帝陛下鞋裡的石子---瑞泊萊特在皇帝召喚他參加宴會的時候,以喪子之痛太過悲傷的名義拒絕了皇帝的邀請。哈勞斯還假惺惺地派出了第二位使者,前去安撫悲傷的公爵,這種拙劣的伎倆讓不少的貴族都覺得皇帝做得太過了,不過人們只能猜測那位公爵的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卻沒有一個人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麼事情。

哥斯莫的女男爵的態度最讓我吃驚。

我本來以為她會替自己的夫家擔憂的,但是她現在只當自己是哥斯莫的領主,是皇帝陛下的直轄封臣,絲毫沒有與瑞泊萊特公爵接觸的意思。在皇帝敕令頒佈了之後,她是第一批在敕令下面簽署自己名字的貴族之一。

禁閉的城門一天之內就讓城內的氣氛變得嚴肅了起來,市民們開始減少出行了,人們大都在向自己身邊的人打聽出了什麼事情。傳言哈勞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惡毒流言在四處流傳,比這條流言更惡毒的是哈勞斯死在了一個男人的屁股上面。為了應對這樣的邪惡詆譭,很快城內就有幾個‘菲特烈的間諜’被逮捕,並且有一個人被吊死在廣場上面示眾。

貴族們被禁止互相聯繫,在簽署同意敕令之前,也不得離開城市。在貴族們下榻的官邸周圍,已經有士兵在遠遠的戒備和監視了。這讓貴族們大為惱火,這種事情就是菲特烈也不會做!哈勞斯究竟是把貴族們當成什麼了!

一個醉酒的男爵在自己的宅邸裡面大罵哈勞斯皇帝是個流氓胚子,只會和薩蘭德女人鬼混,那時他自己就摟著一個從哈勞斯的宴會上弄到手的薩蘭德舞女。在這個男爵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女人就悄然離去,一個小時之內,這個男爵被士兵帶到了皇帝的寢宮,見到了正穿著睡袍讀書的皇帝。

皇帝詢問這個男爵,“聽說有人在和薩蘭德女人鬼混,是這樣嗎?”

“是我,”男爵雖然醉醺醺的,這個時候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我非常喜歡您的薩蘭德禮物,陛下。”

“恩,”哈勞斯合上了書,點了點頭,“喜歡的話,我就再送你一個吧。”

男爵渾身發抖,拉過了皇帝冰冷的手親吻,然後主動在皇帝敕令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他匆匆地掃了一眼名單更上面的一些名字,看見了帕蒂蒙特公爵威廉.諾曼、北海公爵斯洛因.萊特、哥斯莫女男爵愛麗絲等等名字。當他試圖繼續看下去的時候,陛下的侍從已經禮貌地收走了皇帝敕令。

萊特那個傢伙更本就不在城內,但是名單上面卻有他,他肯定和諾曼家族的人勾搭到一起了,這個男爵的臉上一時陰晴不定。

在簽完了名字之後,皇帝說自己已經累了,讓男爵也回去休息。

男爵再一次親吻了皇帝的手,被兩個笑吟吟的薩蘭德舞女一左一右夾著離開了皇帝的寢宮。

男爵離開的時候,我和另外三個守候在寢宮門口的衛士站了起來。

這三個人中間有兩個人我認識,上一次皇帝在更換頭巾的時候,我一時猶豫,進來將皇帝和我隔開的武士就是他們兩個人。另外一個人則是個伯克人,他是皇帝的翼騎兵的隊長,那支騎兵小隊是萊赫送給皇帝的小小禮物,在皇帝的加冕儀式上大出風頭,那之後,就留在了皇帝的都城護衛皇帝陛下。

伯克人對我很禮貌,也很疏遠,並不願意與我做更多的交談。他平時也不交朋友,只與伯克士兵呆在一起,據說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去參加一處廣場周圍的市集,參加古籍抄本交換會。這兩天他的心情不佳,據說交換會上的一個他挺尊重的書商摔傷了背,這是他在斯瓦迪亞不多的朋友之一。

坐在皇帝的寢宮外面,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出現在我得腦海裡面。

最讓我驚訝的一件,莫過於在諾曼家族的宴會上看見的一個女人。

萊特的夫人。

我在陛下的花園裡面曾經見過她,也聽過一些關於她的傳言,知道她和提哈將軍的關係,也知道她的丈夫就是因為她的原因,在得以迅速的躋身進入帝國的權利中心。

她如此的年輕而有活力,與我印象中的任何一位公爵夫人都毫無相似之處。她甚至與我交談,說她挺喜歡安妮亞可愛的口音,然後她詢問我,“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如果是老成的女貴族,是不會詢問我得傷情的,但是她明顯不屬於那一類古板的貴族,她甚至讓我有了一種親切的感覺。

“諾德人幹的。”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不瞞你說,我曾經遊歷過諾德。”

“```”

“你不信,”萊特的夫人笑吟吟的說,“不過那是真的。諾德人都挺狡猾,我就讓個諾德瘸子狠狠地耍過一次。”

“您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或許有一天我會說給你聽得,可憐的瓦蘭人。”

“夫人,”我感到喉嚨發緊,然後說出了我的話,“請問我能否得到拜見您的榮欣呢?”

旁邊安妮亞一時之間慌亂了一下,眉頭皺了皺,似乎她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的要求拜見一位女貴族。

萊特的夫人歪著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裡面閃爍了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洞察人心的光芒,“你不會是為了見我的,年輕人。”

“是的,”我坦誠的說,“作為一個士兵,很少有誰不想見一見大名鼎鼎的萊特將軍。”

“哈哈,你可不是士兵。”她想了一下,“我會安排的,在我丈夫回來之後。”她笑著離開了我得身邊,前往威廉公爵的桌前,“記得帶上安妮亞。”

萊特和諾曼走到一起去了,就在皇帝敕令的之前的一天?這無論如何不會是巧合的。

在參加完了諾曼家族的宴會之後,我帶著安妮亞回到了我那傷痕累累的住處,安妮亞看著那間滿是煙塵和碎磚的屋子發出了嘆息。我對她只能感到慚愧,在找到諾曼家族搬來救兵之前,她擔驚受怕的在房間裡呆了六個多小時。

宴會的第二天中午,我被皇帝的使者帶到了皇宮裡面。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皇帝頒發了敕令,我也臨時的被安排戒備皇帝陛下的寢宮。

在皇宮裡面的時間很難熬,我周圍的三個人幾乎是紋絲不動的按劍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我只坐了小半天,就已經渾身痠疼,汗流浹背。

入夜了之後,我們被另外四個衛士更換了下來,有趣的是,那四個人裡面也有兩個外國人,似乎皇帝對於外國人格外的偏愛一些。

就這樣經過了三天之後,事情終於出現了變化。

一個士兵在羅伯特.諾曼的帶領下,匆匆地進入了皇帝的寢宮。這種沒有提前通報的拜見是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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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我身邊的三個人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是他們的好奇一點也不比我少。

一時之間,走道上面只有我們的呼吸聲。

十多分鍾之後,羅伯特.諾曼走了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對著我們四個一起說,“去面見陛下吧,你們有得忙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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