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越來越濃烈。

估計是商會的人往硫磺裡摻了別的什麼奇怪的粉末,點燃後送下井來。這煙塵讓人不安,不過我身邊的奴隸們雖然偶爾咳嗽,但是卻一直默默地忍耐著,他們抱緊了自己的武器,盯著遠處的隧道。

礦井裡所有的活動都停了下來。過去這裡擠滿了勞作的奴隸,汗臭瀰漫,拉動礦車的號子此起彼伏,奴隸們如同在黑暗中挖掘洞穴的螞蟻。那時奴隸最大的幸福就是在勞作結束之後,能夠躺在一張破毯子上面休息,暫時地逃離一下這種苦難的生活。

那個時候,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漏水,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奴隸們的身上。讓奴隸的頭髮發黴,充作枕頭的木料生出白色的蘑菇。奴隸們蜷縮在小小的洞穴裡面,不管閉眼睜眼,所見唯有黑暗,而黑暗還不夠,尚有不盡的勞作。這種強度的勞作,即使維基亞也是沒有的,更不論西部那些富庶的王國了。而即使是維基亞最悲慘的農奴,他們也能夠在勞累至極的時候,杵著自己的農具休息片刻,彼此嘲笑或者咒罵領主,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有涼風與麥餅緩解疲勞,有妻子與孩童迎接他們回家,而奴隸一無所有。

有人曾對我說,碼頭上的勞工不在考慮之列。那這些奴隸呢?我懷疑他們甚至不在神的考慮之列。他們為什麼要信神?薩蘭德人相信世上有四位教領,而克裡爾只承認最後一位,這對奴隸有什麼意義?人們都說主是全知的,是全能的,可是這些和奴隸有什麼關係?沒有人關心這些奴隸信仰什麼,也沒有人試圖和他們分享信仰。奴隸沒有任何人來救他們,奴隸只有奴隸,只有自己拯救自己。

不過這些奴隸弄了一些我看不明白的神鬼來激勵自己,讓我覺得這種組織相當的不可靠。歷史上許多的能言善辯的人,都能利用人們的不滿,透過造神弄鬼,煽動一大群人來追隨自己。但是這些神棍最後無一例外的失敗了。即使他們成功了許多次,人們也只是覺得這是天神理所應當的饋贈,而一旦失敗一次,神的威嚴便蕩然無存,而那些假託神鬼之名,實則斂財或者姦淫婦女的神棍們,也會頃刻之間被信徒撕得粉碎。

羅多克就不一樣,他們起義對抗斯瓦迪亞人,從來不是用宗教團結起來的。他們相信除非勝利,不然就不能更好的活著,甚至不能活下去,他們決心帶領自己的民族走向富裕與強大。這樣的民族,從軍官到士兵,從市民到商人,從領主到農夫,每一個人都抱著同樣的信念,幾年之後,羅多克就成功的從斯瓦迪亞皇帝的手中獲得了自由。但是市民們建立的共和國缺乏權利鬥爭的經驗,很快就被舊貴族和軍人的聯盟架空,共和國的國體也很快變作了大公國。這讓羅多克的反抗的意義,對平民們來說不再那麼重大了:先前是貴族之國,平民為自己爭取了一段時間的自治之後,又被另一群訓練有素的貴族所統治。

雖然受到了挫折,羅多克卻依舊是大陸上各個民族的楷模,每一個不堪壓迫,奮身而起的英雄,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追隨自己羅多克先賢的腳步。奴隸們呢?但願他們能夠先走出這個礦井吧。那之後,學習羅多克人的經驗,換一種更好的方法發起反抗,才是獲勝的保證。

我腦袋一陣陣的發暈,這煙塵的氣味濃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就不再變化了,但是讓人一陣陣的想要嘔吐,腦袋也變得不清楚。我不知道這麼下去多久,我們的人就會失去戰鬥能力,周圍的奴隸在我和保爾的說服下,都找到水窪,沾溼了破布,給自己的鼻子包裹了起來。這些奴隸本來就有驚人的忍耐力,這個時候更是沉默的如同一群石像,連咳嗽的聲音都消失了。

黑暗之中最開始還有慌忙亂竄的奴隸,不久之後也歸於了沉寂。礦井正在毒煙之中緩緩恢復,奴隸們正在重新組織起來,但是白鴿商行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淒厲的哨聲從遠處傳來。

這哨聲我在北海的時候聽到過,監工們毆打工匠或者幫工的時候,就會吹響這種木頭哨子,碼頭上吉爾家的巡邏隊驅散佔道的小販時,也會吹響這種木哨子。這哨子發出讓人瘋狂的刺耳聲響,讓人摸不著頭腦,接著監工們的皮鞭或者棍子就會打下來,到了後來,工匠們和市民們一聽到哨聲,就會感到被毆打了一樣疼痛,而監工們就是需要這種威嚴。哨聲從幾個不同的地方穿了過來,聽起來就好像是有一陣支軍隊都開進了地下。

黑人首領回頭看了一眼,說了一個名字,也可能是一個命令,接著,一個矮小的黑人孩子就貓著腰溜入了黑暗。

哭喊和衝撞的聲音從一開始就顯得淒厲無比,奴隸們似乎遭到了一邊倒的壓制。我們躲在洞穴裡面,看著前面,那是我和保爾剛才跳過的裂縫。有幾個走路一瘸一拐的奴隸,沒有看見裂縫,直接摔落了下去,驚叫之聲讓人汗毛直豎。一個奴隸跳了過來,跌跌撞撞的倒在了洞穴前面,一臉衝著地面栽倒下去。我身邊的兩個黑人在發現對面沒有人看見之後,立刻衝出去把那個奴隸拉了進來。

人們翻看這個奴隸,發現他的胸膛被戳了兩個大窟窿,血汩汩地往外面冒著;他的肘部遭到了重創,軟綿綿的搭著,手背幾乎碰到了胳膊---他的手骨幾乎被打碎了;而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左邊的眼眶被打得血肉模糊,從眼珠流出透明摻血的液體。

“眼漿,”保爾說,“我以前遇到過一群克裡爾人,他們捉來老人和孩子充當乞丐。為了讓孩子顯得可憐,他們戳破他們的眼睛,放出眼漿,之後孩子的眼珠就會枯萎,如同朽木。孩子會看起來憔悴又窮困,人們會生出好心,給孩子一兩塊麵包,甚至是一塊肉。”

首領聽完這句話似乎一點沒有觸動:孩子遭受折磨,對於奴隸來說,已經不再是痛徹心扉的事情了。他試探了一下這個奴隸的鼻息,“死了。”

周圍的奴隸立刻脫下了這個奴隸身上的衣服,分給周圍的人,這個人的手裡捏著一枝破碎的石矛。

保爾仔細的看了看這個奴隸胸口的傷口,“這是行軍鋤鑿出來的```下井的似乎不是什麼正規的士兵。”

“怎麼看出來的。”奴隸首領問他。

“有經驗的士兵,使用行軍鋤對付沒有護甲的人,一擊擊中頭部,就能立刻殺死他。”保爾指著那具屍體說,“但是這個傢伙胸口被來了兩下,肯定是搏鬥的時候捱得,對面的人肯定也慌亂的不行,只是仗著武器優勢,一頓亂打罷了。你在看他的胳膊和眼睛的傷口,這是鈍器擊傷的,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抱著鐵皮的短棍,騎兵們很喜歡用這種武器捉俘虜。不過你瞧,把人打成這幅摸樣,這和街頭鬥毆的小流氓沒有什麼差別了。”

“你有什麼忠告呢?”首領問保爾。

保爾談起這個來頭頭是道,看來他吹噓的在河間地的從軍經驗也不是完全吹牛。“依靠武器和裝備獲勝的軍隊,最怕體力耗盡,也缺乏紀律。對付他們很簡單,避開他們精力旺盛的時候,等他們疲憊時立刻進攻就可以了,那時他們就一觸即潰了。現在先耐心等著就好。”

“等待?”黑人首領露出了殘酷的笑容,“好的。不過我不想等那麼久。”

首領站了起來,咆哮了幾句話,幾個黑人奴隸立刻走了出來。周圍的奴隸紛紛地把自己手中的石矛交給這些人,也有一些把短矛也遞給了這些人。這些人用布條把這些矛包裹起來,捆綁在自己的背後,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揹著五到十枝石矛或者木頭短矛,首領自己也帶著幾支在身上。

“白皮膚的小子,還有你的朋友,我的兄弟!”首領對我說,“跟我們來。讓他們疲憊,我們有很好的辦法!”

我站了起來,不過沒有一個人遞給我石矛。

首領帶著我們快速的朝著一邊的洞穴跑去,我也跟了過去。這些奴隸如同黑暗裡的精靈,閃爍不定,我只能透過輕飄的的腳步聲和喘息判斷我自己沒有跟丟。我們從一處狹窄的縫隙串了過去,縫隙最窄的地方,我的背後貼著石壁,肚子被石頭頂住,幾乎以為要被卡住,但是繃緊了肚皮之後,還是穿了過去,不知道這些成年奴隸是怎麼穿過來的,可能奴隸本來就瘦削如骨,比我也胖不到哪裡去。

過了一會,我們走到了一處高臺上。

我好奇我這一段時間完全沒有發現過這一處高臺,這裡就像是一處觀看騎槍對決的看臺,下面寬闊的礦井內部如同宏大的馬場。下面亂糟糟的一片,幾個奴隸躺在中間,不知生死,還有一群大約二十多個奴隸,抱著膝蓋坐在一邊,一個穿著半身鎖甲的,戴著碟型頭盔的男監工,正在用一枝短棍毆打這群奴隸。這些奴隸的武器被丟在一邊,另外兩個穿著全身鎖甲的人正在好奇的打量著這些武器,並且嘲笑著說這些是垃圾。

首領從背後抽出了一枝矛,左手平伸出去,右臂捲曲,做出了投矛的動作。

接著他丟擲了手中的矛。

那個戴著碟型頭盔的監工正揪住一個奴隸的耳朵,把短棍往他喉嚨裡塞,然後大聲地呼喊自己的同伴看這奴隸的蠢樣。接著,他被掀翻在地,大腿上扎著一枝短矛。因為矛頭太軟,入肉不深,擊中他後,就軟軟地落在了地上。但是這一擊還是讓那個監工痛苦地慘叫起來。

首領冷冷地看著下面,他身後,那些黑人奴隸全部做出了拋矛的動作。

他們是天然的獵手,也是天然的戰士,在灼熱的荒原上,他們能慢跑幾個小時,然後投矛殺死精疲力竭的鹿,現在殺死這些惡棍也沒有什麼兩樣。

一陣投矛的雨傾瀉而下,那個戴著碟型盔的監工蜷縮著,又中了幾下,勉強保命。而剩下的兩個人則蹲在了一塊石頭邊,大聲地吹哨,呼叫著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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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奴隸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們蜂擁而起,瞬間把這三個人淹沒了。

那個剛才被揪住耳朵的奴隸奪走了監工的短棍,坐上了監工的胸膛,豎直了短棍,連搗幾下,將監工雙眼戳爛,然後又捏住監工的嘴巴,將短棍塞進喉嚨,幾乎把那個監工的下巴拉脫臼。

我的身邊,黑人首領聽見了周圍的哨聲之後,就示意我們撤退,而下面的那些奴隸還不知危險迫近,繼續折磨著那三個人。

我走的時候,那個擊殺了監工的奴隸站了起來,手擰著滴血的短棍,抬頭看著我。

我看不清那是什麼表情。(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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