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跟著父親來到了河渠邊上。

士兵們聽說了父親的計劃之後都吐了吐舌頭,這工程可不是輕輕鬆鬆就能幹完的事情:父親準備挖掘一條六十多米長的深溝,然後在深溝的盡頭挖一個蓄水塘。

薩姆和尤討論的半天,薩姆說要把水池鑿開的話,得三十多個人輪流趕上兩個多月,並且木料、鐵料要得不是一點點,工程裡面出現的工具損耗也會很大,到時候得不償失。

尤則不這麼看,他覺得要是能夠引渠過來的話,不但可以恢復一百多畝的土地,還能把水引到莊園中間直接澆灌土地,況且河灘上面還能挖掘出成百上千筐的淤泥,這些都可以拿來改良土壤。

見到薩姆的推辭之後,父親沒有動搖,他知道如果只看眼前的利益的話,那麼莊園裡面最好就什麼工作都不要做,只是埋頭播種收割就好了,但是無數個莊園就是這樣漸漸的衰落下去的。

管理莊園和修建樹木一樣,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情,必須不斷的打理才能煥發活力,要是疏於管理或者惰於經營的話,莊園的衰落是遲早的事情。

很多家族在幾代自後就會衰落很大程度上面就是這個原因。第一代人屬於開創的一代,能夠成功的人都是歷盡了磨練後的佼佼者,他們的能力往往能夠超出後代很多。這造成了後代在接受家業的時候往往疲於應付無窮無盡的工作,然後漸漸的生出了懈怠,那之後家族就會螺旋著慢慢的下降,最後跌入谷底。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分家的問題,一個富裕的莊園要聚集土地需要常年累月的積累,而大家族的分家卻總差不多三十年就要進行一次,而土地聚集速度往往會慢於家族人口的繁衍,一旦遇到了要分家的時候,大莊園主就會分成若干個小莊園主,小莊園主則會變成多個地主,地主分家變成自耕農,自耕農最終變成貧苦的失地農民,失地農民後來只得籤訂契約變成佃農甚至農奴。

這也是莊園衰敗的一個原因,正是出於這種考慮,巨大的家族往往不會輕易的分家。特別是土地,有的家族寧願讓剩下的子嗣拿走土地上的一切,也要把土地完整的交給唯一的一個繼承人。有了土地,就有了繼續壯大的希望和本錢。

不過白鴿家族不論如何都還處於一個開創的時代,開創的時代裡最振奮人心的一點就是家族成員總是懷著謙卑,卻又充滿活力,這兩種品質將會鑄就一個興旺的大家族的。不過我的家族直到我這一代都是獨子單傳,這顯然對於家族的繁衍是不利的,如果不是未來出現了巨大的變故,或許我也會有自己的弟弟妹妹的吧。

多年自後我回到白鴿谷的時候,只有一些老人拉著我的手唏噓流淚,那個時候我坐高地上面看著山谷裡面的麥子隨風飄舞。細細的追憶著家族的軌跡,我突然會被那沉重的故事壓的喘不過氣來,這種沉重也是一種感動。

山谷裡面的石子路曾經送走了蘇米祖母父親的白纓頭盔;這裡的麥田留有祖父靴子的腳印;城堡後面的墓地裡面埋葬著那麼多與我血脈相連的人;我的父親曾經在這裡不小心的造成了家中管家的悲劇;吉爾伯伯曾看見凍僵的蝴蝶打著卷兒落在草叢裡面...

多年之後,我坐在山崗上面回憶著家族的故事的時候,會試著把每一個人都想到。他們有的已經離開了,但是我卻從沒有忘記過。

父親出征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打理那片農莊吧。

每天早上的時候,幾個女僕都會被廚娘叫起來,廚娘會安排她們做好一天的食物。父親則開始用鐵釺和鏟子規劃好要開挖的土地。薩姆和幾個士兵在後面跟著,每過一段距離就打下一根木樁。木樁密集的勾勒出了一道狹長的工地。

父親找拉格朗日借來了六頭騾子,這些騾子被趕過來的時候瘦得皮包骨頭。父親讓在這些騾子吃的草料裡面摻上豆子和燕麥,有的時候還搬上粗鹽,不久之後這些騾子即使是幹著重活,皮色也開始亮了起來。薩姆揶揄說拉格朗日其實把這些牲口送來療養來了。

劃出工地容易,但是開始工作之後就麻煩了。

父親按照軍隊裡面的制度,每天早上五點鐘就叫醒了自己的士兵,然後帶著他們和工具去了河邊。在吃早飯前,父親會讓尤或者薩姆著手安排一下今天的進度。

薩姆和尤由於意見有些不合,所以在怎麼施工上面一直有爭執。父親覺得插手不好,就讓他們自己分配工作了,只要能夠按時的完成工作,怎麼做到的父親不插手。不過父親許諾先完成的一隊會有獎勵,不知道誰傳出話來,說是獎勵就是父親會優先的把莊園裡的女僕許給優勝者為妻子,當然,父親最多也只是撮合一下罷了,他能夠隨意處理婚娶的也只有那兩個憂鬱的維基亞奴隸罷了。

薩姆平時和士兵都很熟,這個時候搶先把幾個身體健壯的士兵要走了,而且在器材、騾馬的分配上處處的搶先,尤總是笑眯眯的看著薩姆。

薩姆和尤定下了一個規矩,就是輪流來幹,一天一輪。

尤覺得不好,說:“這樣的話你接手我的,我接手你的,到最後就混亂了,弄不清是誰負責的了。到時候我贏了你,你不認怎麼辦?”

一句話把薩姆氣得半死,於是咬咬牙,“行!我先幹上十五天,然後你來幹剩下的。一個月後看成果。”

薩姆帶走了很多的士兵,這些人普遍都覺得跟著薩姆到最後獲得勝利的機會要大一些。一些士兵平時找尤討藥水治療腹瀉或者頭疼的,在戰場上面尤的藥膏更是救過很多人,這些時候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拋下尤。

尤看見身邊的一些人都猶猶豫豫的想去跟著薩姆,但是又不好意思,就很大度的一揮手:“你們跟著薩姆先生吧,我不會生氣的,呵呵。”

尤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圍的士兵就一窩蜂的衝向了薩姆的那邊,身邊只剩下一個黝黑的馬伕和兩個老實巴交的士兵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佃農。衝到薩姆身邊的人都回頭衝著尤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尤的眉毛抽動著,只有身邊的人聽見尤說,“誒,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薩姆立下了十天挖掘十五米溝渠的計劃,然後五天內把溝渠平整好,裝上木板打實。

尤表示他們願意觀望成果。

父親建議尤和薩姆從兩頭同時開始,這樣的話就能加快進度。但是尤說他不需要提前進行的,反正怎麼都會比薩姆早。

這句話把薩姆的眼睛都氣紅了,“老薩姆能開最硬的弓!能騎最烈的馬!能睡最剽悍的娘們!這小小的溝渠會輸給你個庫吉特佬?”

尤打了一個哈欠,帶著自己小小的隊伍走了。

父親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面開始正常工作了。每天都會有一個信使從城裡面送來訊息,這種消息傳遞只在下雨的時候中斷。在城裡面負責戍守的二十多名士兵的隊長不時的會交代一下最近的任務,那些傢伙都聽說了莊園裡面正在建設,心裡都癢癢的想過來。父親回信過去讓他們繼續值守,等到三個月後輪休時就把他們換過來。

父親從那些人的隊長口中得知了城內的動向,士兵們每天都能看見有人被拘捕。他們都很討厭一些在頭盔上面纏著白布的軍人,他們都是菲德烈身邊的一個近衛營的士兵,只要有他們的地方,就會出現騷動,他們總會去帶走某些人,然後被帶走的人就會永遠的消失掉。

城內人心惶惶,誰都不知道未來會出現什麼事情。

前些天在廣場上面還絞死了幾個領主家人,據說他們參與了叛變,士兵們在信中表示他們很擔心現在的日子,隔不久就會有不明身份人過來詢問士兵各種問題,這些人鬼鬼祟祟,讓人不快。

那個隊長給父親來信說:“現在城裡面總是有一股陰慘慘的感覺,咱不喜歡這裡。一些人打仗的時候躲在後面怕得發抖,現在沒仗打了他們就跳了出來,指責這個是叛徒,那個是逆黨。我們兄弟在酒館的時候常常聽見小道消息。有些人專門靠著告狀來發財,因為抄沒財產之後,告發人可以得到百分之十的獎賞。要是真的是這樣,我就回家去,家裡有個磨坊我也餓不死,我老婆結實的很,算命的說我還能睡她四十年。我出來打仗就是為了有個好奔頭,要是整這一出,我還不如回家安安穩穩做個小磨坊主呢!”

“對了,大人,我聽說您在開田?恩恩,這個我蠻在行的,以前我幫著別人挖過土方,我就是幫我的岳父挖了一千多個土方,最後打動了老人家,最後他把他的女兒和磨坊一起都給了我,哈哈!過幾個月我就來看看薩姆和尤這兩個混蛋是怎麼在幹活的。還有,他們兩個在打賭誰工作的快一些?我和兄弟們說了,兄弟們問能不能打賭下注,要是能下注的話,我們願意用一個月的薪水支援薩姆!那個,為了戰友間的和諧,這件事情就不要告訴尤了,我還要找他討藥膏呢。”

這種信件可能是父親在莊園裡面最喜歡看見的東西了。別的信件就不同了,比如軍隊改組的命令啦,土地核准簽單啦,徵收糧食的命令啦等等,父親不得不逐字逐句看完後再燙上自己的徽記,第二天再委託信使帶回城去。

在莊園裡面,父親聽說薩姆每天都幹得熱火朝天,他把隊伍分成了三隊,每隊幹四個小時,輪流進行,晝夜不歇息。

劇烈的勞動讓父親不得不加大了對薩姆小隊的食物供給:早上給他們每人增加了一隻煮蛋,這讓廚娘不得不再挽著籃子去別的莊園裡面買來了上百枚雞蛋;在午餐的時候,父親讓幾個女僕給他們送去了煮爛的肉粥和維基亞女奴做的蜜餅,酒的供應也從一人一天一升變成了一升半;晚餐則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加了些炒米,這是尤建議的,他說要讓大家早點習慣吃米食。

薩姆的效率很驚人,在第八天的時候,他就突破了十五米的界限,而考慮到士兵休息充足,幹活的時候越幹越熟練,所以他最後在第十五天的時候幹完了二十米,並且鋪好了木板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在薩姆小隊幹活的時候,父親在莊園裡面晃悠著去看尤在幹什麼。結果他看見尤和他身邊的幾個人正在他橡樹林的小屋裡面聊天,尤正在講解各種藥物的協調服用的好處,而且傳輸著‘用食物作為藥劑是最好的治療’的這個理念。

父親去的第一天這樣,到了後來還是這樣,他不禁有些納悶,雖然看著尤的這個狀態到十五天後是橫豎完不成任務了的,但是尤未必就一點都沒有在這上面感到操心嗎?

父親找過尤,不懷好意的問尤準備什麼時候帶著他的施工隊展開工作,尤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下,然後鄭重的許諾:“明天。”

父親很開心:“恩,你們是去打磨工具啊,還是去找別的工匠幫忙啊?那個維基亞男奴以前是個釀酒師,現在沒有糧食他也派不上用場,你調去用吧。”

“不是,老爺,”尤說,“我們明天是幹別的事情。”

“恩?”

“我已經和這幾位說好了,明天幫我去把我的豆田開出來。我們幾個人就夠了,不需要太多的工具,種子我們也準備好了,挺好的,誒``誒,老爺,怎麼走了呢?”

父親回到房間裡面之後著手給自己在德赫瑞姆的部下回信,“恩,我覺得你們支援薩姆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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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薩姆和他的支持者們黑汗直流的挖溝打板得時候,尤正在挑剔的和幾個老頭努力的把豆田開的整齊一些,並且考慮著比如光照啊、通風啊、怎麼防止鳥來啄苗啊之類的事情。

十五天,一下子就到了。

薩姆和他的人都精疲力竭的等待著這一刻,連周圍的騾子都累的不動彈了,這是興奮的一刻,尤出醜的時間就要來了。

第一天,尤沒動靜,事實上,一直到第十四天,尤都在自己的豆田上面播種。

父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就好像被尤耍了一樣,關鍵是施工的進度耽誤了。他找到了尤,告訴尤已經十五天了,他準備怎麼交代。

尤拍了一下腦門:“哎呀,這麼久了啊,好說好說。”

不久莊園的人都被召集了起來,說是第二天尤準備開溝了。這些天薩姆已經休息好了,他看著那段溝又是開心又是來氣,現在聽說尤準備開始了,便喜氣洋洋的通知所有人準備第二天看稀奇。

尤讓幾個人支起了一些帳篷,自己拿著一個桶在棚子下面撒著什麼粉末。他咕咕叨叨的弄了一天,也沒有人看出所以然來。薩姆不耐煩就去睡了。

那一夜,十二點。尤抬頭看了看天空:“已經到了第十五天了啊。”

不久,整個莊園,不對,應該是整個高地都被一聲巨響驚醒了。

叫罵聲、哭嚎聲、牲畜嘶鳴聲傳遍四野。

是夜月光明亮,普照萬方。(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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