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彷彿也是其它大洲無法比擬;清冷的月光,比其他地方更加璀璨的星光。

荒喝一大口酒,隨意躺在了青草叢中;清新的空氣,明亮的月光,微冷的小風,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這樣美好。

暈暈乎乎中,荒沉沉睡了過去。

好像是一個夢,又好像真實的發生。

總之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荒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子,這是氈房的屋內,此時尼瑪不在,可能出去放羊了。

荒揉了揉痠痛的腦袋,晃晃悠悠走出氈房。

這個小部落只有十幾頂氈房,不過三十來口人,倒是和以前的荒村很像。

此時不少女子正在各家氈房間釀造著馬奶酒;也有的弄著噴香的酥油茶。

不少小孩子在草原上奔跑,玩耍;純真的摸樣讓荒輕輕一笑。

感受著溫暖的陽光,荒走出部落,來到一大片青草地上,折下一根青草,叼在嘴裡,然後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回味昨天那個似夢,似真實的事情。

昨天夜晚,漆黑的環境中,正在閉眼回味馬奶酒的荒,突然被一聲詭異的叫聲驚醒。

那是一種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的聲音,像是嬰兒的淒厲啼哭一般。

荒記得,自己迷迷糊糊間站起身來,順著聲音,走到了尼瑪的羊圈旁邊。

然後他看到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血腥場景;一頭待宰的羔羊在放聲嘶叫,尼瑪手中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面目猙獰中一刀子從羔羊的脖子上刺了下去。

瞬間,噴灑的血液飛濺,那詭異的深紅色血液,伴隨著羔羊的嘶叫聲,讓荒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頭皮發麻中拔腿就跑。

他不記得以後的事,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躺在尼瑪的床上;記憶中好像自己和尼瑪喝著酒,吃著尼瑪親手做的烤全羊,開心無比。

荒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聽到羔羊的嘶叫聲,反正他是不願意在回想昨天晚上的場景,太恐怖了。

“阿黃!”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荒睜開眼睛起身,望著遠處那個佝僂著身體的老人,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佝僂的身影,同樣的蕭瑟白髮,甚至連眉毛都是白的;佈滿皺紋的臉龐,如同乾枯的老樹皮一般,那是歲月滄桑的證明。

沒有了英俊,沒有了瀟灑,只有爽朗的笑聲依舊。

開陽來了,穿著粗布麻衣,左手中拿著兩個牛皮酒袋,右手拿著一根銅質的老煙桿,一口一口抽著嗆鼻的老旱菸。

荒笑,卻帶著一絲濃重到化不開的悲涼。

誰能想象,只是為了虛幻的所謂名族榮耀,一個意氣風發的英俊少年,會在幾天的時間裡,變成一個快要跨入暮年的老人。

人族榮耀錯了嗎?沒有!開陽錯了嗎?沒有!荒不知道這一切該怨誰,他不知道。

既然這個世界一直沉默無聲,那只好怪它了。

接過開陽手中的牛皮酒袋,荒撥開塞子狠狠灌下一大口酒,仰天肆笑道:“花前月下風·流醉,求得一夢歸鄉睡;大笑紅塵酒中眠,不羨鴛鴦不羨仙!”

開陽喝一大口酒,抽一嗆煙,渾濁的雙眼中露出追憶之色。

“一襲白衣琉璃雪,轉身乘風歸去,遺忘了誰的年華;一縷飄然香逝去,笑中踏碎梅花,拋棄了誰的情花!”

“來,嘗一口。”面目全非,物已今非昔比,開陽的笑聲依舊爽朗。

接過開陽手中的老煙桿,荒猛的大吸一口;瞬間一種和烈酒不同的辛辣感,嗆鼻而狂烈;那是一種能讓人瞬間心神寧靜,古井無波的魔霧。

“好東西!”荒大笑,噴出一口淡青色的煙霧,眯著雙眼,躺在柔軟草地上。

喝一口馬奶酒,抽一嗆煙,眺望蔚藍天空,聆聽嘯風絕響,此種人生,不枉。

開陽問他,為什麼不願意加入朱雀家族。

荒給的答案很簡單,有些人,天生便是自由的。

開陽和荒待了一上午,最後留下了老煙桿和一小袋旱菸,說是再過十天半月會再來看荒。

望著那個步履闌珊,背影佝僂蕭瑟的老人,荒心中莫名一痛。

有些事,有些人必須去做;代價很大,但是他們無怨無悔。

晌午,放羊的尼瑪回來,荒親自下廚,做了一盤醬牛肉。

草原人有習俗,他們只吃牛肉和羊肉;像狗肉馬肉等他們認為其物有靈,為人類好朋友,不會隨意屠宰。

一頓飯吃的很是舒坦,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對於艱苦童年,一天兩頓發酸糙米,甚至不能吃飽的生活對荒來說,是地獄,也是天堂。

吃過午飯,荒很是自知自覺的拿著一根很是筆直的,約有拇指粗的棍子,來到了尼瑪放羊的地方。

一片綠草地上,大約三十多頭白羊悠閒的吃著青草,像是為大地的綠裝裝飾上了朵朵純白的雪花。

一身黑袍,滿頭白發飛揚的荒,坐在羊群旁邊的綠草地上,佝僂著身軀,左手拿著放羊棍,右手端著老煙桿,一口一口嗆鼻的旱菸,抽的是滿足無比。

望著頭頂蔚藍的天空,荒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似夢,似真實的場景。

那聲不甘的嘶叫,那頭待宰的羔羊,那雙絕望的眼神。

荒心中很煩躁,狠狠吸了幾大口煙才平靜下來。

草原,是上帝的狩獵場。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滄桑與遼闊。

猛然站起身來,荒仰天長嘯,發出一記聲竭力嘶的狂吼。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傍晚,荒腰間掛著老旱菸,兩手蜷在寬大的袖子裡,佝僂的身軀趕著羊回來。

吃過尼瑪做的晚飯,荒向其打過招呼,提著一牛皮袋子馬奶酒,走出了小部落。

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的路,走到一處地勢較高的山坡,荒仰天躺了下去。

草原的明月,似也是那般清亮;荒從未看到過這般大,這般清亮的月;也為欣賞過這般漫天璀璨的星光。

喝一大口馬奶酒,抽著嗆鼻的老旱菸,荒臉上露出滿足的舒爽之色,一雙眼睛微眯,充滿了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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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開始吧!”

喝完了酒,老旱菸抽到嘴唇發麻,荒終於站起了身子。

話語沒有波動,很是平淡,像是在訴說著最為平常不過的小事。

毫無徵兆之下,一股漆黑如墨的黑霧從荒身體中噴湧而出,幻化之下,出現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你要想好,這個過程會很痛苦;最重要的,神靈之眸會加速你和葬天袍的融合。”

“也就是說,七情六慾,這些人世間的所有情感,都會加速離你而去。”阿飛雙手合十,嘆了一息。

荒沉默,眺望遠方燈火輝煌的朱雀家族;在望望朱雀家族周邊,那些燈火稀疏的小部落,臉上露出一絲,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

似是嘲諷,似是讚揚,似是開心,似是悲涼。

“如果有些東西,註定要離我而去,早一些,晚一些,便沒有意義。”

“至於疼痛麼?”荒苦澀一笑,道:“經歷的太多,早已忘記了疼痛的味道。”

這一夜,在距朱雀家族不到三公里的地方,一點金黃中夾雜著血紅的光芒,幽幽亮起。

像是神靈在凝望這座古老的國度,眼眸中充滿了祥和,充滿了冰冷。

後半夜,荒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手中把玩著一物。

那是一顆眼珠,蒼白的眼眶,漆黑的瞳孔,沾滿了殷紅的血絲。

此時,荒的左眼,一道寸許長的疤痕,從上而下,自他眉毛底,一路延伸而下。

像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上面沾染了一點汙垢;相反這絲汙垢不但沒有影響藝術品的美感,還增添了些許獨特的韻味。

荒的臉,算不上英俊,只能說清秀;這道疤痕帶給他的,是一種歷經歲月的滄桑。

好似一道疤痕,將荒從稚嫩的少年時期,帶到了成熟經年。

荒的左眼,狹長;原先漆黑如深淵的瞳孔,也變成了血紅中夾雜著金黃。

猛灌下一大口酒,荒輕聲一嘆;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這顆眼珠中蘊含的冰冷與無情。

右眼帶給他的感覺,是溫暖而平和;左眼帶給他的感覺,是冰冷而無情。

“天為被,地為席;烈酒為歌,狂風奏曲!”荒大笑,聲音中卻蘊含了化不開的悲與涼。

仰天躺倒在柔軟的綠草地上,荒沉沉睡了過去。

夢中,他似乎又聽到了,那只沉默羔羊的嘶叫聲。

漆黑的寒夜,一個少年搖搖晃晃的走在深淵中。

像是有什麼指引著少年,他迷離著雙眼,來到了一個羊圈旁。

羊圈內,三十多頭羔羊沉默站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手中拿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對著一頭羔羊的脖子,狠狠的刺了下去。

“嘶!”

沉默的羔羊在嘶叫,那種詭異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少年震驚的望著嬌豔欲滴的鮮血在綻放,多麼美麗的花朵,多美鮮豔的顏色。

“啊!”

一聲嘶吼,少年臉色猙獰扭曲,他的脖子上,猛然間出現一道詭異的傷口,鮮血像是開閘的洪水一般噴湧。

少年慘叫,內心掀起滔天波浪。

那聲慘叫,那裡是人的聲音,分明是沉默羔羊的悲鳴。

猛然睜開雙眼,荒滿頭大汗,坐起身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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