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部辦公室裡, 廠領導們一人一個水杯,一幫子秘書們站在外頭。

而領導們的臉上,神色只能用慼慼兩個字, 才能形容的精妙。

個頭不高的牛百破, 因為兩條羅圈腿特別的短, 坐下來之後,看著倒是不怎麼矮, 就是那個形象太難看,一笑, 那口四環素牙能把大家早晨吃進肚裡的苞米面稀飯都給嘔出來。

一週的早會,博士一般大概也就參加個一到兩次, 基本上都是週一,而今天,為了怕蘇櫻桃和牛百破吵起來,或者打起來,他才格外出席的。

還帶著吳曉歌,倆人正在竊竊私語, 商量工作上的事情。

大會議桌上,一多半鋪的都是他們的圖紙。

領導們都是正襟危坐, 雖然已經推了很長時間了, 沒人張嘴巴, 但大家都坐的穩穩的。

只有牛百破,因為蘇櫻桃不到場,領導不齊他就拿不到錢, 心裡煩躁,突然把腳一伸,一隻帆毛皮的大頭皮鞋伸到桌子上, 不偏不倚,就踩到了博士設計圖的一個角上。

幾乎是一剎那,龔書記的臉色一變,張愛國直接站起來了:“牛百破同志,你這樣不好吧,你懂不懂得尊重知識,尊重科研成果?”

“知識是什麼,臭老.九和□□骨子裡的臭清高,臭頑劣?”牛百破看著鄧崑崙銳利的目光,雖然把腳輕輕挪了一點,但嘴巴裡的大話可不停,畢竟要今天機械廠真的賴賬,不給他七萬塊,他就要拿博士開刀。

而鄧崑崙這人,誰都知道,他最珍惜的就是自己拿鉛筆,尺子,一點點畫出來的設計圖。

吳曉歌一把推開凳子站起來,倆人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張愛國和幾個副廠長站了起來,張愛國挽著袖子,幾個副廠長全站到他身後,這都是一幫退伍軍人,一看就是想幫博士幹仗。

龔書記直接推開了椅子,站到了窗子前,畢竟他是書記,要掌握大局,打架是現在最愚蠢的行為,他想著看蘇櫻桃去了哪裡,到底有沒有找到解決辦法。

就在牛百破都站了起來,眼看倆方人馬要打起來的時候,龔書記看到蘇櫻桃和鄭凱倆邊走邊說著什麼,從g委會的小辦公室裡走了出來,似乎是要上樓。

來了來了,她來了!

……

但是,顯然主導整件事情的並不是蘇櫻桃,而是農場那個從成縣來的,最牛的大哥,最猛的民兵隊長,鄭凱。

而且他平常雖然臉黑,但是一個還算和氣的人,這會兒腳步沉沉,走的特別快,只看臉上的神色,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反而是蘇櫻桃邊走,邊攔著他,拽著他,在跟他什麼。

幾乎是轉眼間的事情,鄭凱已經衝進會議室了。

這人又不是該參會的人,他來幹嘛?

而牛百破的腳,還在桌子上,沒有收回去呢,嘴裡還在說:“來呀,博士,您不是自詡清高,認為知識是無價的嗎,您可以反駁我,甚至可以打我,反正您比我更高大,作為一個從m國歸來的博士,也一直在蔑視我這個貧下中農,紅五類,對不對?”

博士臉色變了變,但沒說話。

而牛百破呢,依然在洋洋得意中,然後猝不及防,他整個人都被鄭凱抱了起來,舉到了天上。

“她為你墮的胎?”鄭凱問了這麼一句。

牛百破還愣著呢,頓了一會兒才說:“那不是我的。”

“我有醫院的證明,醫生手寫的,你說是孩子的父親,繼而籤了字,人家才給她刮的宮,你他媽能不認?”鄭凱再問。

牛百破一句話還沒說出來,好傢伙,直接被鄭凱一把摔出去,哐啷一聲,撞牆上了,砸在牆上那句‘緊張團結,嚴肅作風’幾個字上,連人帶字,哐啷一聲滾了下來,直個人摔在地上。

所有領導們全站了起來。

而牛百破,就在副書記苗高禮的腳下。

苗高禮向來是個三不管,在廠裡,任何事情只等別人拿主意,自己從來只隨大流的人。

這時候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辦?

再怎麼著也不能打架呀,怎麼突然鄭凱就跟牛百破打起來啦?

想了想,他只縮了縮腳,躲到了張愛國的身後。

一幫子領導全是一副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為什麼會在這兒的懵圈表情。

而鄭凱的怒火還沒發洩完呢,自覺自己終於稍微能動了一點的牛百破剛剛才動了動手指,只聽大家齊齊倒抽一口冷氣,他又整個人都被鄭凱給舉了起來:“你他媽的,那是我妹,我最親的妹,你居然敢,你敢……!”

又是哐啷一聲,他把牛百破直接舉起來,就那麼扔出去,給扔到門外頭了。

哐啷帶著咔嚓,這一回大家結結實實聽到咚的一聲,這一下怕是碰到頭了吧,這下可嚴重了,要在這樓上打死人可就麻煩了。

蘇櫻桃也覺得差不多了,看鄭凱還要衝出去,連忙伸手就把他給攔住了:“打贏就行了,你不能把人弄死,死了你得給槍斃,你死了誰照顧鄭霞?”

“我就是要殺了他,他是個什麼東西就欺騙我妹?”鄭凱說。

蘇櫻桃要急死了,不停的給他擠著眼睛:“這種話也不能在這兒說呀,你讓大家怎麼看你妹?”

鄭凱怒嚎了一聲,這才把伸出去的拳頭,又生生收了回來。

牛百破想翻身,就發現椎骨疼的厲害,頭上還有一個大包,他覺得他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不過鄭凱的怒火還沒發洩完呢。

他頓了一會兒,突然抓過背後的槍,拉動了槍栓,對著了牛百破的腦袋。

……

東風會的那幫小h兵們,已經在機械廠連著呆了兩天了。

其實只要團長不搞事,他們是一幫很快樂的小h兵們。

有羊肉就烤羊肉,沒羊肉就烤土豆,現在連帶來的土豆都吃完了,八路軍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他們於是就坐在一起唱歌,跳忠字舞。

肚子雖然餓,但一想自己是領袖忠誠的小衛士,敢叫青山換新顏,照樣很高興。

就連廠裡的一幫孩子,中午課間休息的時候,也跟他們玩到了一起,這會兒,一幫小h兵們就在教孩子們跳忠字舞。

學生啊,老師啊,大家一起,手裡拿的都是苞米面饃,但是有人哼歌,有人跳舞,有些孩子還把自己吃不完的苞米饃饃,就送給了那些看起來飢腸轆轆的小h兵們。

有些男h兵其實本身也不大,喜歡玩兒,把些小屁孩兒們架了起來,在操場上玩小飛機,逗的孩子們樂的呀,前仰後合的。

而湯姆呢,今天可是老師讓他們出來的,他把自己的三塊紅燒肉送給了三個好朋友,兵兵,鼕鼕和沖沖。

然後,就去看所有人的屁股了。

還甭說,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湯姆還真發現,一個人的屁股上掛著一把跟他的一模一樣的鑰匙。

人多,還擠,湯姆趁著擁擠,站在這人屁股後面,把那把鑰匙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等那人要走的時候,直接就跟著那個人走了。

這麼和諧的氛圍,友好的氣氛下,幾個廠領導把牛百破扶下來的時候,他手下那幫人還沒回過味兒來呢。

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

他們團長給誰打成這個樣子啦,看起來那麼的慘?

怎麼辦?

要打架嗎?

當然,蘇櫻桃肯定會從中調停,而且聲音特別的大,伸開雙手說:“同志們,我們廠一直都是都很配合你們的工作,而你們的牛團長,也不是我們打的,他和鄭凱之間發生了一點私人矛盾,可以私下解決,好不好?”

鄭凱是誰?

“鄭霞你們知道嗎,鄭凱是鄭霞的哥哥。”蘇櫻桃又高聲說。

團員們都隱約知道鄭霞,而鄭凱,那可是牛百破給自己認的大哥,他居然是被他的大哥打的。

這,小h兵們想出頭,但得團長發話啊。

再說了,廠裡一大幫領導們帶著廠裡的民兵們,民兵們還帶著武器呢。

好吧,退一步說,錢呢,牛百破借到錢了嗎?

於此,蘇櫻桃適時的說:“同志們,是這樣的,牛團長傷的應該很嚴重,他這個樣子是無法上首都的,你們還是想辦法幫他看病吧,上首都的事情我看你們就暫緩吧。”

牛祿寶總覺得不對勁,跟幾個男同志把牛百破扶了過來,就問他:“牛團,這到底怎麼回事?要不要咱們上去打一架?”

“報案,現在就報案,讓公安局抓鄭凱,丫的一個民兵團長動槍,他要殺人,他有槍。”牛百破氣急敗壞。

小h兵再兇,也沒槍啊,他現在怕的是鄭凱手裡的槍。

看吧,壞人要是吃了虧,也得找公安。

牛祿寶連忙說:“但是公安的局子前兩天就讓咱們給佔領了,所有的公安都被咱們強制下放了。”

對哦,前幾天牛百破才去公安局鬧過一回。

所有人全被他趕去下放了。

全身除了腦瓜子還能轉,牛百破別的地方都不能動,氣的眼睛都直了:“醫院,立刻送我去醫院。”

“哥,前陣子你為了不讓那些黑w類們到醫院治跌打損傷,把外科醫生全給下放了,你忘啦?”牛祿寶又說。

然後他就發現牛百破的眼睛直勾勾的,一言不發,一句話都不說,總之是一動不動。

但既然是私人恩怨,而且牛百破傷的這麼重,這時候他們必須回市裡去,得找個醫生幫牛百破看病呀。

沒有外科的,內科的也行,他這樣子估計是內外都傷著了。

牛百破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蘇櫻桃,過了好久,艱難的豎起一根指頭來,深吸了一口氣,張嘴想說什麼。

蘇櫻桃立刻上前,握上了牛百破的手:“牛同志,您是說您欠咱廠裡的煤錢吧,是不是想還給我們?”

牛百破的眼珠子裡都要往外爆血了。

腦子裡嗡嗡響,在這一刻,他給氣到靈魂出竅了。

“放心吧,過陣子等你身體好點,我去市裡親自找你,咱們談煤錢的事情。”蘇櫻桃又說。

不僅鄭凱的妹妹給他糟蹋過,東風會里好些個女孩子都給他糟蹋過,她要能放過他才怪。

牛百破的肺都差點給這個女人氣炸了,慢慢的,手終於放到了擔架上。

他跟這個女人,這輩子是沒完了。

當然,廠領導們也極其友好的送別了東風會,龔書記親自帶頭,跟同學們一一握手,話別,還讓他們路上小心。

就這又耽誤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到市裡的時候,牛百破已經給疼昏迷了。

當然,今天早上,機械廠的晨會日誌上是樣記述的:廠領導們意欲贊助東風會赴首都見領袖,但因為私人問題,他跟民兵隊長鄭凱發生磨擦,憾而不能赴北。

錢,未送!

鄭凱因為在外頭擅自撥槍,被廠領導們趕到農場裡,認認真真勞改去了。

他還不肯去,是真的血紅了眼睛的,想殺牛百破,還是蘇櫻桃笑眯眯送走了牛百破,再回來,才推著搡著,拽著他的手把他給拽回農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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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櫻桃現在上班,一般是先到她那間一點主任威風都沒有的小破辦公室裡點個卯,就會去農場裡呆著。

這讓鄧崑崙莫名覺得,她大概跟他母親一樣,也有一種無可救藥的種植欲,要不然,農場又不是她的主業,幹嘛老跑農場裡去。

而今天,鄧博士一是實在好奇,二是他突然意識到,要不是有蘇櫻桃,他還真有被下放的可能。

而那個牛百破,他跟鄭凱之間到底又是怎麼回事兒,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

這是博士頭一回踏足農場。

因為這地兒有他媽,他實在不喜歡來。再說了,這才墾了三個月的荒,農場在他心目中還是一片密林。

至於被下放的那些人,那才叫一幫真正的窩囊廢。

但現在正是麥田一片欣欣向榮,綠油油的時候,而且男女勞工們,因為有毛紀蘭那個大家共同的敵人,其實很團結,而且大家幹的很起勁兒。

這讓博士很驚訝,蘇櫻桃就好像有一種魔力,不論她到哪兒,哪兒的人似乎都能變的特別和諧。

而這會兒,她抱著水杯,過遠兒的,在盯著幹活的鄭凱。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在跟她的小鹹魚保琴琴倆聊天兒。

看到博士居然來了農場,保琴琴當然吐吐舌頭就跑了。

好吧,西方紳士是不會干涉妻子的私生活,以及她的隱私的。

但是關於鄭凱,這個可不是隱私。

為什麼鄭凱要跟牛百破打一架,以及,事實上蘇櫻桃現在對鄭凱的這種關注,讓博士的心裡極其不舒服。

蘇櫻桃能看不出來博士那點小心腸和小雞肚兒嗎?

“我跟你說件事情,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

“鄭凱有個妹妹叫鄭霞,是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子,原來跟著牛百破已經當小h兵的,在去年,她被牛百破給睡了,應該屬於強.奸的那種,而且那個女孩子還懷孕了,在市醫院引的產,引下來還是個畸形兒,然後鄭霞大受打擊,現在有點瘋,鄭凱就打死他都活該。”蘇櫻桃於是把真相給說了出來。

博士是個很謹慎的人,以及,他覺得牛百破那種人,沒有證據,亂誣陷不得,萬一鄭凱沒證據,亂打人,牛百破豈不還要為這事兒殺回來?

“證據我當然有,你知道我那天去市裡是幹什麼的嗎,就是找證據去了。”蘇櫻桃頓時勾唇一笑。

她從夢裡就知道鄭霞被欺負的事情,但是她沒有證據,這時候怎麼辦呢?

就在前天,她把自己搞的髒兮兮的,冒充是鄭霞,跑到市醫院,跟市醫院的醫生鬧,就說他們去年幫她保胎的時候沒保好,流產了,現在她懷不上孕,要鬧醫院。

醫院最怕的啥,可不就是醫鬧?

再說了,醫院裡每天人來人往,醫生哪能記得鄭霞長什麼樣子?

當時從院長,再到院裡婦產科的醫生們,為了撇清自己,集體幫她找當時的診療證據,以證明她當時是來流產,而不是保胎的。

婦產科的醫生們連做手術前,牛百破的簽字都翻了出來,清清楚楚,證明她做的是流產刮宮術,而且丈夫也籤了字,還把當時的醫生診療記錄,拍在了蘇櫻桃的身上。

所以蘇櫻桃手裡現在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牛百破對鄭霞耍過流氓,而且鄭霞還為牛百破墮過胎,那可全是醫生籤了字的診療記錄。

不能把那種人渣活活打死,其實她心裡很生氣,好嗎?

早晚,她得把他欠機械廠的那些煤炭錢要回來。

而且,要讓牛百破那家夥血債血償,把他欠鄭霞的全找回來。

“你跟鄭凱在夢裡關係匪淺吧?”鄧崑崙抱臂站了很久,突然說:“你看著你的月光騎士,目光中有種說不出來的關懷。”

“當然,那可是我農場裡的主勞力,他能打牛百破,你能嗎?”蘇櫻桃才不會告訴博士,在夢裡她和鄭凱差點是倆口子呢。

讓男人吃吃醋,這不挺好的?

“沒問題,完全沒問題,一個西方男人,是不會因此而懷疑自己的妻子的。”鄧崑崙連忙說。

這就對了,蘇櫻桃頭一回,因為丈夫的民主和寬容,以及確實給她足夠的尊重而覺得很開心。

因為由他,她就不由要想起夢裡那第二個男人,瞎吃醋,還是個媽寶,她到底是怎麼就眼瞎,看上那些渣男的呀。

倆人轉身回家,多好的日子啊,家裡還有一大缸醃好的肉呢,蘇櫻桃挖了一點出來,覺得這是一個能增進博士和毛紀蘭感情關係的好日子,想讓他一會兒送給毛紀蘭。

畢竟方方面面都要注意,打了牛百破之後,博士的生活只會給外面的人盯的更緊,防患於未然嘛。

而她呢,則要抱一床被子給徐儼,因為張悅齋馬上也要返廠,徐儼申請到了宿舍,要搬新宿舍。

但博士居然想送,而且理由確實讓蘇櫻桃無法反駁:“下周一要最後定稿cherry 02的最終稿子,我今天晚上得加個班?”

什麼是個cherry02,蘇櫻桃總覺得這個單詞自己聽過,而且很熟悉。

珍妮一直在院子裡玩兒,笑嘻嘻的就說:“cherry,櫻桃,嬸嬸,我想吃櫻桃喔。”

“博士,你那個cherry02又是什麼東西?”蘇櫻桃於是問。

鄧崑崙剛從樓上拿了東西下來,停下來,認認真真說:“我國第一臺自主設計,研發的鑽鑿機,以你之名,小蘇同志,感謝你這麼長時間對我的照顧。”

能不能整點陽間的浪漫?

跟一臺鑽鑿機同名,蘇櫻桃有點著不住啊。

不過她端著肉碗,頓了一會兒,總覺得家裡似乎缺點了什麼,一點都不熱鬧的感覺。

“湯姆呢?”她於是問珍妮。

珍妮攤了攤雙手:“他不在樓上嗎?”

……

湯姆,就這麼出乎意料的,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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