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漂亮的拳頭居然被人給拆掉啦?

蘇櫻桃飯做到一半, 居然聽見一週沒見過面的博士在後院裡哀嚎,當然得過去看看,而且看他都快炸毛了, 還得忍著笑安慰他。

“據說是為了響應政策, 給民兵們拆掉了, 你別急,也別生氣, 我明天就喊小孫回來把它重新給你砌起來。”

這是一個價值幾萬美金的雞窩,雖然只用了青磚, 但那只拳頭設計的是真巧妙,要放在國際上, 可能都能拿一個建築設計獎的。

但毀它只需要一把琅頭。

“蘇櫻桃,你知道的,我非常痛恨現形的政策,尤其是你們這種狂熱的不知所謂的信仰,你們根本沒有讀懂毛選,全是任由自己的性子胡搞一通, 那個民兵要給我逮到他,我得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鄧崑崙都要給氣瘋了。

一腳踹在土地廟一樣的小雞窩上, 他說:“這他媽簡直是個荒唐至極的時代!”

事實上到這會兒, 他還沒有意識到, 自己的妻子被另外男人畫了個圈圈,做了個標記的事兒。

就湯姆進來之後連聲感嘆,說那個民兵叔叔真好, 鄧博士依然茫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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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吃飯吧博士,我今天做的群群,我保證你沒吃過, 而且特別好吃,好不好?咱們邊吃邊聊,好不好?”既然冷戰的丈夫回來了,櫻桃當然得對他好一點。

夫妻之間嘛,拌拌嘴,冷戰一下很正常,只要把很多事情都能說清楚就行了。

群群?

這東西鄧崑崙其實吃過,保大媽做的,又酸又餿,賊難吃。而且粘乎乎的,就像一坨描述不清楚的黃色物一樣。

但蘇櫻桃燜的群群一顆顆都是散的,而且浸潤著油汁兒,晶瑩透亮的,挖一勺,在嘴裡也是散的,鹹香伴著苞米的甜香,再配上珍妮挖來的野菜,居然格外好吃。

冷戰是什麼,在端起群群的那一刻,鄧博士全拋到了腦後。

“小蘇同志,張悅齋要下放多久,如果我替他求情的話,你能不能一個月就把他調回來?”鄧崑崙端起盤子,吃的津津有味。

“每個人都是三個月,張悅齋也不例外,要真的工作忙,我替你把他喊回來,讓他幫你幹完工作再回去,這總該行了吧?”蘇櫻桃又給博士挑了一筷子野菜,溫柔的說。

她這語氣很誠墾,而且在飯桌上特別積極,鄧崑崙心裡有點委屈。

孩子堵完氣回家,得到大人溫柔對待的委屈。

“明天去趟農場吧,我得去看看那些勞工們的屍骨,祭奠一下,你也和我一起去,要不然,我們的分開冷靜還將持續。”他突然特別沮喪的說。

“原來你們是分開冷靜了呀,這麼早就冷靜完啦?你原來跟kate阿姨不是動不動就分開冷靜,有時候要常達半年?”湯姆雖然在吃飯,但居然無縫銜接了倆人的對話。

鄧博侖頓了一下,看蘇櫻桃笑眯眯望著自己,臉色驀然脹紅。

“行啊,一起去,不過今天晚上你洗碗,我得出去一下。”蘇櫻桃放下碗說。

這男人挺自大的呀,照湯姆的意思,他在國外的時候跟女朋友一生氣就冷戰半年?

既然他有這種毛病那今天晚上就應該洗碗。

畢竟她可是一個床頭吵架床尾合的性子,不喜歡冷戰。

計劃有變,鄧崑崙今天晚上突然回來,櫻桃就得趕緊,立刻去找鄭凱,把話說清楚,並且現在就給他個下馬威。

要不然,他和博士見了面,準得用他一貫批人的方式來批博士。

而鄧博士又最討厭鄭凱那種又紅又專,喜歡整人的性子,她怕倆人萬一見面,吵出雞窩的事情來,說不定得打起來。

放下碗,蘇櫻桃直奔密林農場。

大晚上的,經過萬人坑,本來蘇櫻桃以為會陰森森的,空無一人的滲人,沒想到最近撈魚的人是真多,大概是大家都知道密林農場裡挖出勞工屍骨了,這湖水是乾淨的,月光下一群人都在忙著撈魚。

農場裡說是勞改犯,但是鄭凱這管理實在太亂,全密林農場的勞改犯幾乎全跑出來了,圍在河邊公開撈魚,還有人直接坐地就宰魚殺魚,烤著吃,這不是搞勞改,簡直是搞狂歡呀這是。

農場裡蘇櫻桃認識的人並不多,看到幾個民兵,她遂問了一大圈,想問問鄭凱在不在。

結果一幫子民兵都說沒見過他,還有人拍著胸脯對她說:“小同志,你就甭找我們隊長啦,我們隊長說他今天瞅著了一個女同志,長的賊有味兒,他現在要娶那個女同志呢。”

“他可是成縣武裝部的人,在這兒是來看押勞改犯的,他跑到外頭追姑娘,就不怕勞改犯們跑啦?”蘇櫻桃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這個鄭凱,腦子裡裝的是屎吧?

“怎麼會呢,農場勞工親如一家,好些人想進來挖寶都進不來,怎麼會有人想跑?”民兵更加覺得蘇櫻桃不可思議,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蘇櫻桃面前圍了五個民兵,她索性也不瞞著,拍著自己的胸脯說:“實不相瞞同志們,你們鄭隊長說的那個賊有味兒的女同志就是我,但我跟你們鄭隊長可沒關係,我是咱們機械廠g委會的副主任,我叫蘇櫻桃,我還是鄧博士的夫人,等你們鄭隊長回來,你們轉告他,他是瞎了狗眼了明白嗎?要他再敢跑我們家騷擾我,我就告他耍流氓。”

說完,看幾個民兵愣在那兒,蘇櫻桃轉身就走。

這不,才走了幾步,就看見保琴琴在遠處揮手:“姐,姐,我在這兒呢。”

“琴琴,你最近幹的怎麼樣?”蘇櫻桃問。

保琴琴先端了一個簍子過來,裡面活蹦亂跳,居然全是尺長的河蝦。

把河蝦端給了櫻桃,她笑著說:“別人都是抓魚,而且喜歡抓大魚,但我覺得蝦更鮮,而且孩子們肯定喜歡大蝦,這蝦留著給珍妮吃吧。”

小時候在河裡又捉又摸,櫻桃最愛吃的就是蝦,這一簍子蝦,拿油爆了再燜,那得多香啊。

“你不要跟這些人瞎起鬨,認認真真勞改,等過了三個月就能回辦公室了,明白不?”蘇櫻桃接過魚簍子說。

保琴琴刷的就給櫻桃敬了一個禮,搖頭說:“我才不呢,別人挖到寶是別人的,我要挖到了,就是屬於咱們家的,我光榮,你光榮,博士也光榮,我姨,我們全家都光榮。”

“行吧,我祝你好運。”蘇櫻桃只好無奈的說。

農場裡這幫人狂熱的淘寶病,看來只能是蘇櫻桃自己親身上陣,才能替他們解掉了。

要不然,這幫人天天狂熱著挖寶,早晚得召來上級g委會的批評。

但是,這又是一個萬萬想不到。

剛到家屬區的入口,看到路燈下站著的,扛著一袋磚,還提著一桶大白.粉的鄭凱,蘇櫻桃的頭皮就麻了一下。

這傢伙臉黑,甭看表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老實忠厚,但自有一種誘敵入甕,套人話的法子,她再看一眼自家的大門,看到博士站在門口,不用猜都知道,這倆人已經鬥上了。

一個狂熱的,狡詐的革命主義,一個從國外回來的,於國情一竅不通,說話直來直去的高階工程師,這倆人鬥到一起,光打語錄仗,鄭凱必定能把博士摁在地上磨擦。

蘇櫻桃把袖子一擼,頓時就是一聲喝:“鄭凱你來幹嘛,趕緊給我走。”

一直在圍觀的徐嫂子在旁邊喊了一聲:“櫻桃……”努著嘴指了指鄭凱,她又悄聲說:“別說話,這倆人鬥語錄呢,你不要插嘴,鄭凱這人還挺好應付,博士沒吃虧。”

哈?

好應付?

鄭凱批資批修自有一套法子,蘇櫻桃都不一定能鬥得過他,更何況博士?

“所以洋博士,你贊同我的觀點吧,紅太陽的光輝是不是可以照萬代”鄭凱一臉憨厚,仰頭看著對面的博士,是這麼問博士的。

這聽起來是一個這年代標準的,小h兵的口吻。

不過鄭凱不是這種人,他雖然好當大哥,但腦子絕對清楚,知道現在的政策是扯淡,所以這是在故意激怒鄧博士,想讓他反對自己這種無知又狂妄的話,激著博士跟自己吵起來。

鄧崑崙溫文爾雅,一本正經,語氣聽起來也有些扯淡,不過話說的很圓滿:“我很贊同你的關點,太陽存在了46億年,而它還將繼續存在46億年。”

鄭凱咧嘴又是憨憨一笑,說:“46億年是個啥,我只問你,是不是能照萬代?”

“不僅是萬代,而是萬萬代。”鄧崑崙依然極為友好的說。

“那你相不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解放全世界剩下的四億億正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勞動人民?”鄭凱攤著一隻手說,這話一聽就是扯淡,要博士稍微較真一點,說一句胡求八扯,他立刻就能上前,給博士踏上一萬只屬於貧下中農的大腳。

但鄧崑崙聲音很是平和的說:“完全可以,而且我相信就憑你鄭隊長一個人就可以解放一億億。”

這種正兒八經的扯淡,才是現在不會把自己扯入批d漩渦的最佳答案。

果然,鄭凱笑了一下,說:“你這個博士跟別的知識分子不一樣,這樣吧,改天我到你們單位指導一下你們的工作吧,我聽說你們在造一種什麼挖挖機的東西,這不扯淡嗎,什麼挖挖機能勝得過我們貧下中農敢叫青山換新顏的雙手?”

挖掘機、推土機、運輸裝載機,是真正讓基建從原始邁向工業化程序的,革命性的產物。

鄭凱這句,狂妄到家,而且還想插手博士的工作。

就蘇櫻桃所瞭解的博士,絕不可能讓任何一個無知的人進他的工作間,因為他工作間的每一張圖紙,每一個模型在現在來說都是無價之寶。

果然鄧崑崙眉頭抽了抽,然後說:“這個就不用了,明天我要去一趟密林農場,你跟我們一起去吧,途中你想怎麼指導我的工作都可以。”

“不錯,你這個假博士對於自己的定位很明確,也很謙虛……”鄭凱回頭,正好對上蘇櫻桃的眼睛,搓了搓雙手,他居然伸出手來了句:“小蘇同志,實在對不起,一開始我沒打聽清楚情況,無產階級談物件可不是耍流氓,我原來不知道你是博士夫人,我說過的話你就當一個屁給放了吧,我走了啊,再見。”

這是打嘴仗沒佔到便宜,要走啦?

而且走之前他還故意給蘇櫻桃挑挑眉,回指了指鄧崑崙:“辛苦你了小蘇同志,對那個從資本主義國家來的博士的教育,千萬不要停。”

蘇櫻桃心說:不要停個屁,我早晚讓你這個不喜歡勞動,只喜歡搞批d,批評,挖寶的王八蛋變成農場裡的老黃牛。

她倒是把一口提了半天的氣給放下了,至少這場嘴仗博士沒有輸給鄭凱嘛。

所以拎著簍子進了門,她先接一盆清水,再把河蝦全倒進盆裡,大概時間不長的緣故,一條條還活蹦亂跳的。

換兩茬清水,再養兩天,在吃了半個月的苞米面之後,一家人又能開一頓葷了。

偶爾回頭,她就發現鄧崑崙站在廚房裡,穿的是從m國帶回來的開襟毛衫,還圍著圍裙,剛才跟鄭凱談話的時候他倒挺心平氣和,這會和看起來,卻氣的發抖。

顯然,他給鄭凱氣的不輕。

“嬸嬸,這些蝦我們可以拿來做批薩嗎,大蝦批薩,灑上滿滿的cheese,你都不知道那有多好吃?”珍妮蹲在地上,雙手歪在耳朵旁,一臉神往的說。

這個小女孩現在慢慢的,都願意在大家面前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蘇櫻桃當然立刻答應:“那咱們就給你做一個中餐版的大餐批薩,嬸嬸是真變不起你的cheese來,但嬸嬸可以用別的東西幫你代替它。”

見湯姆站在廚房門口,一直仰頭望著他叔叔,口水流下來了都不說話,她於是故意問他:“湯姆,在m國,你喜歡吃什麼樣的蝦,想讓嬸嬸怎麼做蝦?”

一簍子河蝦了,可以有很多種吃法的嘛。

但湯姆個最愛吃的小吃貨居然搖頭了:“嬸嬸,你覺得我叔叔老嗎,我覺得他一點都不老啊。”

鄧崑崙在廚房裡,猛的呼吸就是一深,吐了一口粗氣出來。

所以說鄭凱不止跟博士進行了語錄仗,還說了別的,才把博士給氣成現在這樣兒的?

但博士不是贏了嗎?

用語錄把對方辯到啞口無言了,他還生什麼氣啊。

她覺得他的表現簡直帥呆了呀!

“湯姆,閉嘴,上樓寫作業。”鄧崑崙清了清嗓音說。

“我明天給湯姆做一個麵包糠炸蝦,湯姆,告訴我,你叔叔為什麼生氣?”蘇櫻桃於是笑著說。

她明白了,自己沒來的時候鄭凱說了什麼話,惹了博士生氣,而那句話,比剛才那些語錄還要讓他生氣。

麵包糠炸大蝦,那簡直是人間美味,湯姆也不考慮家裡有沒有麵包糠這件事兒,立刻脫口而出:“剛才那個民兵叔叔來了以後,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叔叔:叔叔,你家是不是有個女兒馬上要嫁人了,你看我給你當女婿怎麼樣?”

所以當時鄭凱一來,看到的鄧博士穿著白襯衣,毛開衫,還戴著圍裙,一副居家婦男的樣子,自發的把他當成是她爹了?

而且還想求娶於她?

蘇櫻桃哈的一聲,這回是真忍不住,差點沒把自己笑死在沙發上。

鄧崑崙應聲解了圍裙,掛在了牆上,上樓了。

一步又一步,他走的不快也不慢,而且他覺得自己特別鎮定,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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