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嬌嗎?不不, 她不會的,因為我跟保安科打過招呼,她敢靠近我, 我就會申請人身保護令。”鄧博士總算沒抽自己一耳光, 連忙在蘇櫻桃面前辯解。

“要沒有, 你就當我沒說過吧,現在去把床單收下來, 趁著明天是個大晴天,今天晚上必須把床單洗了。”蘇櫻桃指了指樓上說。

在鄧博士想來, 能為張平安求情的就只有蘇小嬌。

為此他是認認真真的跟保衛科的人講過,說禁止蘇小嬌接近自己的, 而保衛科呢,也在認真執行博士的禁令。

但蘇櫻桃說的並不是蘇小嬌,而是保劍英。

保劍英,廠裡的總會計,現在又還是政委張悅齋在談的物件,大方得體, 會為人,在廠裡口碑確實很不錯。

這個女同志是她姐夫張平安原來的大嫂, 而張平安已經掃了兩個月的廁所了, 她來找櫻桃求情求不到, 肯定還要找博士。

博士最信任的知心大姐哈?

在櫻桃這兒,博士不可以有紅顏知已,也不可以有知心大姐, 什麼都不可以有,因為她這人善妒,而且善妒的要命。

這都深秋了, 因為菜種的晚,第一茬豆角也是最後一茬,好在豆角結的多,只要豆角不老不嫩剛剛好的時候,她就趕緊摘下來曬著,這樣才好儲存,而現在她要做是原來曬好的幹豆角。

不就是牛肉嗎,蘇櫻桃還能做的不如外國人做的香?

把牛肉的肌裡拍碎,只需要一個雞蛋清,再加點兒水不斷的抓,把它抓勻,再倒點油封住水份不就嫩嫩的了?

跟豆角炒一塊兒,儘量多炒點汁子出來,然後再空再炒個嫩嫩的小白菜,可惜沒有西紅柿,這要有西紅柿拌在裡頭,燜面的風味才會更足。

雖然也只是特別簡單的飯菜,但在隔壁徐沖沖抱著碗,不肯吃洋芋群群的啼哭聲中,家裡能吃得起這麼一碗有肉又有菜的燜面就不錯啦。

湯姆今天是跟著張兵兵一起去玩的,據說還跑了一趟萬人坑,玩了一身的臭汗,進了門就蹦蹦跳跳:“嬸嬸,今天張兵兵跟我說,讓我把我的錢送給你,我考慮了一下之後答應啦。”

曾經多麼吝嗇的湯姆,居然主動願意把自己的錢給她了?

“為什麼?”

“張兵兵說,這樣,想吃什麼的時候,才能理直氣壯的問你要。現在,我想吃薯條和雞塊。”湯姆揚著頭,鼓起勇氣說。

“薯條和雞塊會有的,不過要等下個月,你先上樓躺著去吧,等我有時間了慢慢給你做。”蘇櫻桃認真的說。

湯姆往樓梯上走了幾步,掐指一算,發現下個月還要很久呢,而嬸嬸做的蒙面聞起來居然很香?

畢竟這孩子從不吃虧,想了想還是回來了:“薯條和雞塊可以慢慢等,但麵條也要湊和著吃,誰還不是在湊和呢?”

但才吃了一口,嗷的一聲,他埋頭在面裡頭,直接變成一隻小豬了。

博士只是吃了口面,就覺得這個蒙面是真好吃,而對於自己心愛的,被蘇櫻桃蹂.躪了的牛肉並沒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叉了一口到嘴裡,嚼了兩口,就抬頭看看妻子:“真是沒想到,東方人也能做牛肉。”

“滷、燴、燉、蒸煮,哪一樣我們東方人不會?”蘇櫻桃就差要報菜名兒了:“你以為豆角燜面裡的牛肉就夠好吃,這才是最次的呢,你要敢嘗一口辣子,我明天給你做一個鞭打紅娘吃。”

鄧崑崙覺得自己的心思已經夠複雜的了,鞭打紅娘,聽起來很有一種sm的味道。

辣椒是熬好的辣椒油,蘇櫻桃點了一點點在一片牛肉上,這是屬於魔鬼的味道,一口送進嘴裡,刺激,但也有種格外的過癮感,鄧崑崙任它在舌尖蔓延,居然有點期待明天的鞭打紅娘了,大概,也很刺激吧!

關於分數的事情,畢竟鄧崑崙是再不諳世事也是個男人,該給的面子要給,女人在男人面前不能太強大,偶爾也得學會示弱嘛,所以蘇櫻桃也就再沒過問,她打算把這件事情單獨交給他處理。

而自己則專心的,為她謀劃起了g委會主任的職位。

第二天一早,蘇櫻桃專門在昨晚研究了半晚上的語錄,以及熟讀了現在報紙上各類文章之後,洋洋灑灑寫了一篇稿子,專門找到徐主任,就把這份稿子遞給了徐主任。

“徐主任,您看看,這是我剛剛寫的,一篇以《奉獻》為主題的文章,主要是想抒發一下自己對於生活的感慨,您指教我一下,行嗎?”蘇櫻桃問。

博士夫人居然還會寫文章?

徐主任就在工會工作,管的就是廠裡的文化宣傳。

接過稿子,他笑著說:“行,我幫你看看,你們這些家屬們也該跟櫻桃好好學學,看看人家都會寫文章,再看看你們。”

徐嫂子:“……”丈夫這思想有點危險啊。

不過蘇櫻桃立刻又說:“主要還是博士教的我,不然,我哪懂個寫文章?”

徐嫂子立刻瞪了丈夫一眼:“……”人家的丈夫比你強,你有啥好說的?

已經深秋了,得把所有的豆角摘下來,黃瓜也不好好長了,得留幾個做種,剩下的也得全摘了,得曬成黃瓜乾兒,然後就是讀書,畢竟想進g委會,語錄不能丟,她得把一系列的毛.選全給背下來。

正揹著呢,婆婆毛紀蘭來了,手裡挎個小籃子,到了院子外頭,先往院子裡掃一圈兒,就是咧嘴一笑,緊接著看珍妮在院子裡玩兒,指著珍妮就說:“要在農村,你這麼大的閨女都得下廚做飯了,最近有沒有幫你嬸嬸洗碗?”

“嬸嬸不要。”

“不要你也得搶著洗,你又不是我家的孩子,憑啥讓我兒媳婦伺候你?”老太太嘛,嘴壞心善,說著從筐裡拿了一根黃瓜了來,遞給了珍妮:“給,吃著,要不然我兒子得說我偏心眼兒。”

珍妮接過黃瓜,說了句:“謝謝奶奶。”

“櫻桃,你在幹啥呢櫻桃?”老太太說著,樂呵呵的進門了,在屋子裡沒找著櫻桃,上了樓,看她在讀書,立刻手捂上嘴巴,又悄悄的下樓了。

這老太太的腿腳向來勤快,看那豆角和茄子的蔓子杆子都乾透了,立刻就開始扯蔓子,扯完之後紮成捆,整整齊齊的幫蘇櫻桃擺在後院裡,一排排豎著,冬天可以在大灶裡燒,也可以用來給爐子引火。

再進門,看櫻桃下樓了,她一拍掌就說:“我就說菜得用大糞澆吧,看看我這茄子多肥,再看我這豆角多長,你再看看我這秋黃瓜,皮兒忒厚,要醃泡菜,那味兒,能吃一冬天。”

所以老太太這是等一個月,拿著自家悄悄種的菜,來比櫻桃的菜了?

“娘,您以後見了珍妮和湯姆,別總唸叨孩子們吃了他叔多少,那孩子就跟我們自己的一樣,我們願意養,這跟您沒關係。”蘇櫻桃直來直去,說。

“怎麼沒關係,他倆在這兒你就得伺候倆孩子,少照顧我兒子,我心裡能樂意?櫻桃,我看你剛才在讀書,讀書是好事兒,娘一輩子沒讀過書,就吃虧在沒文化上,這上面咱倆兒娘可以互補,但別的方面,娘還是希望你能聽娘的。”

老太太說一不二,把菜拍在案板上,從廚櫃裡託出個罈子來,叮嚀噹啷的,就開始幫櫻桃泡泡菜了。

“娘,我這兒真沒什麼需要您教我的,您那些菜拿回去,我自己家有。”蘇櫻桃於是又說。

“你有啥,你看看你種的菜,那茄子,那豆角兒,哪有一個上面結了東西的?”老太太揮舞著自己的茄子:“我這才叫菜,你那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大糞種的菜,就是比水種的強。”

蘇櫻桃二話不說,再拉開一個櫥櫃,裡面分類排列的,全是她自己種的豆角和茄子,還有黃瓜曬成的乾兒 ,切的整整齊齊,曬的幹乾兒的,這到了冬天,可以泡,可以蒸,還可以炒,完全可以一天三頓不重樣兒的。

“這是你種的?”老太太最喜歡吃乾菜,饞的都要流口水了。

“水澆的菜,長的比糞澆的肥多了,只不過邊長我邊摘,所以您看我院子裡沒有菜,但我說句公道話,我種的菜啊不比您的差。”就為跟婆婆鬥口氣,她都把菜準備的好著呢,怎麼可能輸給婆婆。

毛紀蘭自家好東西也沒多,今天來也是拎著家裡所有的菜,打腫臉來充胖子的,看人家那麼多乾菜,突然就心疼家裡那幾個傻兒子了:“那要不,我把我的帶走?”

“帶走吧,不過您要不要乾菜,我送您一點兒?”蘇櫻桃反問。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還是擺手說:“算了吧,你們也不寬裕。”她是公道人,不能總拿富兒子的貼窮兒子。

但她心裡格外的不是滋味兒,家裡那幾個太蠢,她一個都看不上,而這個足夠聰明,她很喜歡,但就是降不伏,怎麼辦?

“湯姆,你給我站住,你幹啥打我們家鼕鼕?”咦,這是保姆保大媽的聲音,聽著她似乎是在追湯姆?

毛紀蘭原來就特討厭保大媽。

只因為人家是組織派的保姆,逮不到機會收拾,聽見保大媽在罵湯姆,這不正是一個跟保大媽吵兩句的機會。

挽起袖子,她正準備往外衝,就見兒媳婦一手拎著菜刀已經出門了。

一出門,倆人就看見湯姆,張兵兵和徐沖沖三個衝進了院子,正在關籬笆門,湯姆跑的慢,給保大媽拎住了耳朵,正在掙扎。

毛紀蘭剛想開口罵,就見兒媳婦的菜刀已經揮出去了:“保大媽你幹嘛,找砍啦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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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櫻桃,你家那個洋崽子拿石頭打我孫子!”

“孩子一起玩兒都玩不起嗎,我家湯姆才五歲,你家鼕鼕都快13了,你說我家湯姆打他,誰信?”蘇櫻桃一菜刀就劈過去了:“是張鼕鼕看著我家兵兵和湯姆關係好,羨慕了,嫉妒了,恨了,追著找著打他吧,我說的是不是?”

她都瞅了好幾天了,就發現張鼕鼕總是追著湯姆打。

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最近兵兵跟湯姆關係好的緣故?

現在有張兵兵這個小外甥給自己作證,蘇櫻桃才不怕保大媽個老虔婆呢。

“蘇櫻桃,你就慣孩子吧,早晚有人得革這個洋崽子的命!”保大媽再張牙舞爪,到底肉比不過菜刀,而且蘇櫻桃一臉殺氣沖沖,想砍人的樣子,她鬥不過,氣惺惺的走了。

“湯姆,你奶奶來了,喊奶奶好。”摸了摸湯姆的腦袋,蘇櫻桃說。

毛紀蘭就站在臺階上,三個小屁孩兒,齊齊彎腰在喊:“奶奶好。”

嘿,這兒媳婦教孩子們真有一套,原來見了面,皮的像只老鼠一樣的湯姆居然會喊奶奶了?

原來總追著湯姆打的張兵兵,現在拿湯姆當弟弟,玩的時候還勾肩搭背的,幾個孩子進了門,先狂喝一通水,然後一人從兜裡掏出一把野草籽兒,跑到後面餵雞去了。

這,可全是兒媳婦教育的吧?

“櫻桃,咱孃兒倆好好嘮嘮吧,娘沒別的想法,就覺得你作為兒媳婦,該聽娘的話,這個理兒不差吧?”毛紀蘭愈發覺得這個兒媳婦是真不錯,現在就差一步,她得降伏她,讓她聽自己的話,以後多喊她到小白樓來住,讓她多瞭解一點小白樓的生活。

最主要的是這個家的錢,也應該她管。

在毛紀蘭想來,兒媳婦嘛,遇見婆婆這麼瘋狂的示好,總該給自己點兒臉,表個態,臣服於她,孃兒倆坐在一起交個心,嘮個體已話兒,再交個私房錢。

結果蘇櫻桃只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然後說:“娘,您最近沒少往沙漠裡跑吧,那綠洲您找著沒?要不咱就別嘮了,您也甭經常跑小白樓來住,我就告訴你沙漠綠洲的具體位置,好不好?”

一個站不穩,毛紀蘭差點沒暈倒在地。

這不是兒媳婦,是她肚子裡的蛔蟲,是老天爺派來整她的魔星吧?

是,她為了不在這個兒媳婦面前服軟,又著實想要沙漠綠洲裡的好東西,帶著那三隻小鵪鶉,這一個月去了十趟老窩頭沙漠。

結果,沙子差點把大嫂埋了一回,二嫂中暑就中了兩回,老四媳婦最會偷懶,倒是不會累著自己,但有一回給風吹迷路了,一路差點走到內蒙去,毛紀蘭花了大半夜才把她找回來,孃兒幾個抱在一起,抱頭痛哭。

而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沙漠綠洲具體的位置。

三兒媳婦她怎麼能這樣?

她不但不聽話,還偏偏拿沙漠綠洲的位置卡她?

身為一個老革命,毛紀蘭絕不服輸,乾菜也不要了,拎起自己的小挎籃,收起自己的大肥茄子,這一回回家,她決定對那三隻小鵪鶉好一點,幾個人再走一趟老窩頭,誓要找到沙漠綠洲。

蘇櫻桃,實在太難對付啦!

再說鄧博士,今天一大清早,開會的時候,就聽大家討論起,廠裡g委會人選的事情。

對於這些行政事務,尤其是自己反感的g委會,鄧崑崙一言不發,而且起身就準備要走。

g委會主任?

只要不是他熟悉的人,是誰他都無所謂。

而就在他從會議室裡出來,回辦公室整理了一下檔案,準備要走的時候,一抬頭,總會計保劍英進來了。

“博士,最近過的還好吧?”保劍英從兜裡掏了一包黑胡椒出來,放到了鄧博士的桌子上。

“挺好的,保,我們家恰好沒有黑胡椒了。”鄧崑崙攤了攤雙手,面帶笑意。

“是這樣的,張平安同志已經掃了將近兩個月的廁所了,而且現在認錯態度特別誠懇,特意讓我來問問你,你能不能貴人雅量,讓他重返工作崗位?”保劍英笑了笑,又說:“哎呀博士,您最近好像瘦了好多呀。”

鄧崑崙是個記憶力非常好的人,於生活中,工作中的點點滴滴,只要是他願意認真記住的事情,都能記得纖毫畢現。

本來他倆手叉兜,靠在桌子上,是準備跟保劍英好好聊聊的。

但就在保劍英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頓時眉心就皺在了一起。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昨天蘇櫻桃跟他說過一句話,她說,今天必定會有個女同志來向他,跟張平安求情。

而且她還會說‘你瘦了’三個字。

那三個字,和蘇櫻桃笑眯眯的,帶著東方少女式的,嬌俏的,宣戰似的,挑逗的眼神,栩栩如生的,浮現在鄧博士的眼前。

那個小hw兵簡直就是個活諸葛。

她到底是怎麼猜中的?

以及,鄧博士完全沒想到,說這句話的人,會是在工作和生活中,他都還比較信任,當作知心大姐的,保劍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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