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巖有一個哥,在政法委工作,一個姐出國了,幾乎所有的舅舅都在部隊上,用他母親的話說,褚司令的工作能幹好,全有賴於自己孃家兄弟們的支援。

再加上包菊跟第一夫人關係好,在家裡的地位說一不二,不說工資,幾個兄弟一年都要給她孝敬很多錢。

更不用說她身為幹部階層,吃喝拉撒全由國家掏錢,就是尋常出去開個會,茶包,拖鞋,衛生紙包菊都要卷回家,她就像只貔貅,只進不出。

多了不說,四五千塊包菊肯定能掏得出來。

“要不您捐五千?”褚巖試著說。

包菊點了點頭,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5000就5000,你去告訴蘇櫻桃,我也要收藏一尊藝術品,讓她馬上給我送來。”

收藏藝術品?

分明就是萬一心神不定的時候想悄悄關起門,拜拜菩薩。

但褚巖對蘇櫻桃,簡直可謂佩服的五體投地:太有手段了,也就她才能從包菊的荷包裡往外掏錢吧。

不過褚巖剛要走,包菊又扔了幾張照片過來:“這個叫鄧長城的孩子又是怎麼回事,你爸和羅衡可不太對付,褚巖,博士那個工作間有沒有什麼可以舉報的事情,你要不說我也會找別人打聽,但你不要讓媽失望,把你看到的全告訴媽,這事關著你父親的工作,好嗎?”

這是一張正在倒撥紅柳的黑白照片,照片裡的孩子小屁股高厥著,正在賣力的撥紅柳。從照片上都可以看出他的賣力來。

“母親你的意思是不想讓羅衡被平反?”褚巖於是說。

包菊說:“羅衡要是平反了,對你父親很不利,你說呢。”

羅衡是湯姆的爺爺,同在部隊上,據說一直跟褚司令倆人脾氣不合,曾經拍著桌子吵過架。

褚巖腦子嗡的一聲:他一直覺得父親雖然對他有偏見,但應該是個正直的人,別羅衡被下放,就是他父親的推手中吧。

要真是那樣,他父親豈不是就是他最討厭的那種人?

喜歡以革命的名義進行打擊報復的,傳說中的,人整人的人?

“我先去幫您拿藝術品去。”褚巖說。

“請,怎麼能說是拿,你要尊重菩薩,要說是請菩薩,阿彌陀佛。”包菊連忙說。

活脫脫一個行走的封建主義標杆,但就是這幫人,天天在用封建迷信整別人。

褚巖簡直堪稱垂頭喪氣。

但蘇櫻桃精神昂揚,鬥志勃發,因為就在剛才,劉偉居然提著錄相機到家裡做客,跟她一起看了一遍片子,而且是跟她坐在一起,面對面的商量哪些該剪掉,又有那些是需要保留,要報上去的。

顯然,包菊再怎麼跳騰,跟劉偉沒有任何關係,劉偉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在照著她的思路走。

所以,她現在幾乎可以說,把該表達的全表達,就差最後再來個錦上添花了。

褚巖上門來要菩薩像了?

那菩薩像,蘇櫻桃當然是早就準備好的,包菊可是給她做過婆婆的,她要不瞭解她,兒媳婦豈不白當了。

跟給希哈努克的那一尊差不多,不過那一尊已經浪費了她唯一的大圍巾,這一尊就只用報紙包著了,反正包菊也給不了她太多錢嘛。

褚巖接過菩薩塑像,自己開啟了看了看,還真跟敦煌那些彩塑並不多,造型精美的菩薩塑像,簡直栩栩如生。

好吧,一尊5000塊,老太太的錢就得菩薩來騙。

湯姆也在家,看褚巖來了,忙不迭兒的說:“褚叔叔,記得拿的時候小心一點,要叫別人看見,你可就是大大的封建迷信了喲?”

孩子終於重新喊他叫叔叔了?

這孩子的爺爺在革命中九死一生,別不會,真是他父親整的吧?

褚巖於心裡罵罵咧咧了一句:老爺子還總罵我壞,我的壞不是全遺傳於他?

他抱著菩薩走了幾步,其實特別想回頭跟蘇櫻桃說說這件事情。

但是終究踢了一腳臺階,抱著菩薩走了。

劉偉走了以後,蘇櫻桃就通知鄧崑崙,明天一早,全家一起,要陪著希哈努克去趟成縣勞改農場,而且她專門訂了鬧鐘,訂在凌晨五點鐘,要早起,早出門。

大清早的,五點鐘,這時候大多數人還沒起床,蘇櫻桃要出門?

“去成縣勞改農場,你是不是想藉助希哈努克先生,也改變一下那兒的情況?”鄧崑崙現在有點瞭解蘇櫻桃了,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章法,既然想跟希哈努克去,肯定有什麼目的。

能從國際友人身上刮錢的小蘇同志,博士心服口服,既然她有需要,就必須配合。

“咱們走吧,事情沒辦成之前我也不好說。”蘇櫻桃雖然心裡有譜,但向來不誇大話。

湯姆懶洋洋的爬了起來:“嬸嬸,天還沒亮啊。”

“天是沒亮,但這一回咱們就得趁著天黑悄悄去,快起來,還記得那個會跳芭蕾的東方雪櫻阿姨嗎,嬸嬸準備帶你們去看看她。”蘇櫻桃於是說。

東方雪櫻在成縣勞改農場工作,而包菊,再三提過成縣勞改農場,蘇櫻桃不由的就要想,該不會,東方雪櫻是被包菊搞到那地方去的吧。

再或者,那地方還有包菊特別忌憚的人。

但不論有沒有,歸根結底,東方雪櫻是因為希哈努克,才會牽連到下放,繼而進勞改農場的,她覺得還是有必要讓希哈努克去看看東方雪櫻,至少讓貴賓看看,咱們中華兒女的節氣,寧可在沙漠裡的勞改農場裡勞動,也不願意做他的金絲雀,這種自我,清高的志氣,就應該讓希哈努克看到。

再說了,希哈努克去,劉偉就會去,於公,她還得讓劉偉看看成縣勞改農場是個什麼樣子。畢竟光是誇自己也不行,你得拉個對比出來,讓領.導人們也看看,沒有表揚,只有批評和武鬥的農場,是個什麼樣子。

這,才是她此行去成縣勞改農場的,最終目的。

說起漂亮阿姨,男孩子哪有不喜歡,看珍妮衣服都快穿好了,湯姆悄悄把她的外套藏在枕頭下面,第一個跳起來,就去廁所洗漱了。

熊孩子,害的珍妮找了半天的襯衣,最後一個出門,他卻早早兒坐上了車,得意洋洋,力求叔叔嬸嬸表揚,他最棒!

希哈努克先生,是從夢裡被湯姆喊起來的,國際友人被他的小老弟從床頭叫醒,悄悄的喊下了樓。

而劉偉,則是蘇櫻桃自己親自去叫的。

陪著貴賓,趕六點出發,驅車前往沙漠,而在路上,蘇櫻桃才把東方雪櫻的下放,以及勞改農場的情況,給他們簡單的講了一下。

然後在離勞改農場還有一公里的時候,蘇櫻桃就讓博士把車停下了,這時候才7點,正好是現在的日出時分。

紅日正在從沙漠裡冉冉升起。

“這也太慌涼了。”翻譯替希哈努克不停的說。

沿路全是一片又一的紅柳,沙漠就在不遠處,日出東方,錄相機取景,簡直漂亮極了,但是,如果是一隻舞臺上漂亮的白天鵝住在這樣的地方,誰又會覺得它還美呢?

“太不可思議了,這是一個貧窮,荒涼的地方,這地方讓我覺得難受。”離成縣勞改農場越來越近,希哈努克先生不停的說。

他心裡特別難過,隱隱的,總算對東方雪櫻有了些羞愧,於是問蘇櫻桃:“為什麼這個農場跟你的很不一樣?”

“因為這個農場採用的是批評式、武鬥式的教育,而且它的武鬥執行的特別嚴格,走,咱們先去打個申請。”蘇櫻桃說:“進去參觀再說。”

邊走,她又邊跟劉偉介紹:“事實上,這個地方能長紅柳,就證明它有地下水,但是靠近沙漠,植被註定長不起來,要是有目光和遠見的農場場長,會選擇種植各類瓜果,因為超強的日照會讓瓜果的糖度特別高,產量也會特別好,但是這個地方的場長選擇了種小麥,而小麥是不適合長在沙漠地帶的,所以你看,它們長的這麼差。”

“好的,繼續講下去,不要停。”劉偉扛著錄相機說。

真是意外之喜,大清早被喊起來,劉偉還以為蘇櫻桃只是想帶希哈努克出來隨便走一走呢,沒想到她給了他一個跟密林農場截然不同的對比。

有這個對比,他就更加好往上彙報自己記錄來的情況了。

“每個農場不應該用一刀切的方式來之行種植,按土地,土壤來種植,才能真正增產。”蘇櫻桃捧著小麥株,又說。

“這個勞改農場的場長是不是一個手段特別強硬的人,而且是一個沒什麼用的人,所以才沒有搞好農場?”劉偉又問。

蘇櫻桃連忙說:“不不不,胡場長是個好同志,我只是想說,全國所有的農場,基本都是勞改農場這個樣子,它不是個例。”

要誇自己,也不能胡亂攻擊別人。

胡場長人是不錯的。

高高的大鐵門,鐵絲網纏著的大農場,持槍的民兵正在站崗。

從鐵網外面,可以看到勞改農場裡的例行晨間批評會。

突然之間,傳來一聲哭聲,劉偉立刻把錄相機對了過去,一個大概四十多歲的人,正在臺上接受批評。

而他所看到的就是現在,每時每刻,每個地方都在發生的批評會。

正好這時門開了,於是大家一起走了進去。

成縣勞改農場的胡場長只聽說是蘇櫻桃來了,因為有通訊往來,立刻就來招待她了:“稀客啊,聽說你們農場最近有貴客,你還能抽出時間來我們這兒一趟?”

“貴客就在這兒,東方雪櫻在嗎,胡場長,我們想見見她。”蘇櫻桃笑著說。

胡場長看了一下,先去跟鄧崑崙握手了,因為這位看起來有點幹部相。

直到蘇櫻桃給他使眼色,他才發現,那個白白胖胖,居然穿著大大的資本主義西裝的才是貴客,連忙又跑過來握手。

東方雪櫻立刻就被喊來了。

雖然在勞改農場,但她跟知青是一撥的,不用接受批評,所以在農場裡,屬於比較自由的那種人。

在首都的時候,她就穿的很一般,在這兒,情況當然只會更差,這會兒被喊來,扎著裡面全是沙子的大辮子,鞋子也磨穿了孔,身上一件土布襯衣也是髒兮兮的,不過她的皮膚也是夠叫人羨慕了,白,特別的白皙。

相互見面。

東方雪櫻在看到蘇櫻桃的那一刻,笑著跑了過來,但等看清楚希哈努克,就又止步了,顯然,她並不想見希哈努克。

但皺了會兒眉頭,她突然深吸了口氣,上前對翻譯說:“帶著你們的貴賓走吧,我東方雪櫻是不會回去跟他住賓館的,你們就算把我弄到地獄裡,我也不會去。”

顯然,她到現在還認為,是希哈努克透過關係把自己弄到勞改農場的。

很好,蘇櫻桃也一直在懷疑,分明要到密林農場的東方雪櫻,是被誰搞到成縣勞改農場的,現在正好,大家一起找到那個真相吧。

……

再說秦工。

包菊喜歡睡懶覺,八點之前一般不會起床。

蘇曼雖然喜歡早起,但跟她一個房間,哪怕醒來,也必定安安靜靜的躺著,等包菊起床。

倆人早晨起來之後,先洗涮,然後再鑑賞(拜拜)一下昨天求來的藝術品(菩薩),這才吃早餐。

結果就在包菊照例,讓蘇曼去問希哈努克的行程的時候,倆人才聽秘書說,一大清早的,希哈努克先生就出去了,而且去的是成縣勞改農場。

包菊首先跳了一下:“什麼,成縣勞改農場,為什麼希哈努克先生要去那個地方?”

蘇曼兩隻手都抱住腦袋了:“不不不,希哈努克先生可千萬不能去。”

東方雪櫻就在成縣勞改農場,希哈努克先生去了,不就會發現這事兒了?

這可是她和包菊倆搗的鬼。

“去,就說是我說的,這個行程我們宣傳部不允許,讓他們立刻打住。”指著蘇曼,包菊連忙說。

蘇曼當然想取消,連忙跑出來找秘書,說:“咱們宣傳部的意思,讓國際友人現在就打住,這個行程取消,勞改農場他們不能去。”

秘書看了一下表,說:“小蘇同志,他們已經出發兩個小時了。”

兩個小時,秦州總共才多大,該不會,對方一行人,估計已經到地兒了吧。

蘇曼心中有鬼,著急的要死,想立刻飛奔到成縣勞改農場去,阻止希哈努克,但她的擔心並不大,畢竟就一個東方雪櫻,哪怕希哈努克說句情,把她從那個農場調出來也沒什麼。

反正她也就是個下放的小知青,頂多將來做個希哈努克的金絲雀,反正她是不可能嫁給褚巖的。

但是包菊的反應就有點太太太大了。

她平常多斯文一個女同志,居然連蹦帶跳的下樓,找到褚巖,氣喘吁吁的就說:“巖巖,就現在,馬上,帶媽去成縣勞改農場。”

褚巖這會兒在值崗,怎麼離開?

“母親,我現在不能離開我的崗位,你有什麼事情嗎?”褚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頭霧水。

包菊今天的行為簡直反常的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她左右四顧,看到她們來時的接待車輛還停在招待所的樓下,指著褚巖就說:“你要今天不開車去農場,截回希哈努克先生,咱們全家都要倒黴,趕緊開車,跟我走。”

“媽,我在值崗。”

“你要不去,工作都得沒了,你爸也得完蛋。”包菊吼了一聲說。

褚巖只好找人來給自己替崗,開車,帶著包菊奔赴成縣勞改農場。

再說成縣勞改農場裡。

大人都在場長辦公室裡聊天,在討論著什麼。

珍妮是個小老太太,喜歡跟大人呆在一起,聽大人們聊天,但湯姆不喜歡。

他更願意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抓抓蝴蝶,看看勞動改造的人們,繼而給他們展示一下自己新鮮漂亮的綠軍裝,接受一下大家羨慕嫉妒的眼神,以及,別人都在幹活,他像一頭野驢一樣在閒逛,這種感覺也是格外的爽啊。

不過他忘了一點。

這地兒是勞改農場,不是密林農場,在這兒他可沒有g委會主任的嬸嬸,也沒有博士叔叔,所以他在這兒是沒什麼光環和濾鏡的。

灰禿禿的,一片片個頭像他一樣不怎麼長,矮矮的小麥田裡,一幫人正在勞動,而且人人都戴著一頂報紙糊的帽子,脖子上還掛個木牌牌,旁邊還有民兵扛著土.槍守衛。

他走過去,好多人就要抬起頭看他。

“那看起來像個洋孩子。”

“資本主義的走狗,是來勞改的吧,到時候看我怎麼教育他。”

這兒的人聽起來好凶。

“他還穿著綠軍裝,別著盒子炮,也不知道哪弄來的,那一身衣服好貴的吧?”又有人說。

另外有個人站了起來,惡狠狠的說:“一看就是資本主義家的小洋崽子,吃的肯定特別好,看他的屁股蛋子有多圓。”

就連屁股都能成為別人攻擊的目標?

湯姆越走越害怕,這會兒已經想跑了,不過就在這時,從田裡站起來一個頭髮全白,但是背特別挺撥的老爺爺,加上他頭頂的高帽子,個頭看起來好高大啊。

“小同志,你是從哪兒來的呀,你叫什麼名字?”這位老爺爺問。

湯姆終於又鼓起勇氣來了,大聲說:“我叫鄧長城,我是中國人,我還是一名洋八路,才不是什麼資本主義的洋崽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洋八路,聽起來可真新鮮。

不過這個老爺爺久久看著湯姆,突然說了句:“你跟我孫子長的可真像。”

“拉倒吧老羅,你個勞改犯,能有那麼圓乎,胖嘟嘟的,眼睛那麼大的孫子?”田裡,好些人七零八落的取笑了起來。

“我叫羅衡,我也是中國人。”老爺爺看湯姆正在給自己敬禮,艱難的抬起手,給他敬了一個來自共和**人最標準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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