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暖入京的第二日一大早,陳大舅陳泯之就派人給雲公館送了拜帖,道是午後過來雲公館探望外甥女阿暖。

雲佰城七年前回國,之後就一直在北平任職,而陳大舅五年前到北平,但這卻還是陳大舅第一次登上雲公館的大門。

因著陳氏的特意隱瞞,或者也是雲佰城的心思從來沒往陳氏或者陳家那邊放,雲佰城根本就不知道陳家的情況,陳家人的近況,更不知道陳氏的兩個弟弟竟然都在北平。

雲佰城收到陳大舅的拜帖之後猶豫了一下,特意未去府廳,而是請了假留在了家中招呼陳大舅。

雲佰城和袁蘭繡見到陳大舅都吃了一驚。

陳大舅這稱呼聽著年紀挺大,其實他挺年輕,不過剛剛三十罷了。

他同樣繼承了陳家的好相貌,生得十分好看,又有著百年武將世家與生俱來的冷冽剛硬,因此十分的吸引人。此時他穿了深色西裝,氣質內斂成熟,讓雲佰城和袁蘭繡很難將他與自己印象中“舊式古板腐朽沒落”的陳家聯絡在一起。

可是他和陳氏生得那麼像,甚至和阿暖都那麼像,都是典型的陳家相貌,想讓人懷疑他的身份都不行。

說到這裡,陳家三姐弟,陳氏和陳大舅相貌生得十分像,但二舅陳澈之雖然也非常俊美,但卻不知為何和其長姐兄長並無半點相似之處。

阿暖見到陳大舅很高興,小臉都在發光,她本就生得極美,這麼一放光,簡直能閃瞎人的眼 - 看得袁蘭繡和雲琪眼睛疼。

這也是雲佰城從昨日見到阿暖之後,到今日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有這樣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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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佰城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

互相招呼完畢,陳大舅並沒有什麼興趣和雲佰城寒暄,更是從頭到尾也沒理會一直用眼神打探著他的袁蘭繡,直接就和雲佰城擺明來意,道是想接阿暖去陳家住上一段時間。

雲佰城轉頭看阿暖,見她面上表情雖不顯,眼睛裡卻盡是歡喜雀躍的星華,就知道她怕是恨不得自己立時就應了。

雲佰城心中越發不悅,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陳大舅,道是阿暖剛到京中,這幾日他還要給阿暖安排學校入學,補習功課等等並不適宜外住。

陳大舅也不堅持,淡道:“說的也是,不過說到去女學……”

他看了一眼阿暖身上明顯有點大且舊的青色學生裙,皺了皺眉。

這套衣服是阿暖特意從昨天雲琪給她的衣服中選的一套,忍了十分的不適給穿上的。

陳大舅抿了抿薄唇,崩了臉道,“過往每季內子都會寄上六七套京中時興的衣裳裙裝給阿暖......”

說完這句又掃了一眼阿暖,繼續道,“內子已經替阿暖準備好了秋裝料子,這兩日趁阿暖還未進學校,我接她去讀讀身量,選選款式吧。”

大約陳大舅說的太過含蓄,或者雲佰城實在討厭陳大舅那副和陳氏神似的傲慢又嫌棄的表情,衝動之下就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阿暖的衣服,我們自會替她準備,不需要......”

“可是父親,姐姐的身材比我胖很多,她的衣服我根本不合身,而且我從小到大還沒穿過別人的衣服,我這兩年的西洋裙和學生裙大多都是舅母幫我定製,舅舅託人寄給我的……這個衣料我也不習慣,我一定要穿姐姐給我的衣服嗎?”

阿暖眼神誠摯的看著雲佰城,很認真地問道。

雲佰城:.......

雲琪氣得差點蹦起來,她,她......什麼叫她比她胖很多?這個不識好人心的壞胚子!她真想劃花她的臉!

陳大舅的面色已經冷得能掉冰渣,他黑著臉站起身道:“什麼意思?阿暖從小到大哪一季不添置十幾套衣裳,用料都是最上等的料子,何時要穿別人不要的舊衣服了?雲處長,這就是你說的要替她準備?拿了別人的舊衣服塞給她,讓她穿著去女學?”

雲佰城的臉色漲得通紅,他想反駁,可是這事他還真是這麼打算的,當時袁蘭繡很熱情的說阿琪聽說阿暖要到京中來,非常高興,特地挑了很多衣服和首飾給阿暖,他可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他還覺得袁蘭繡體貼,女兒懂事呢......

而且過去這麼多年,他可沒有買過一件衣服一件首飾寄回去送給阿暖過。

暫時他還沒能厚臉皮到在這種情況下把陳泯之給罵走,道女兒是我的女兒,我想給她穿啥就穿啥......當然他內心深處非常清楚陳家人性格有多冷硬,嘴有多毒利,他敢這麼說,這事到最後可能上升到什麼程度他都不敢想。

他也可以跟陳泯之打腫臉充胖子說自己會幫阿暖添置新裝......可是“從小到大哪一季不添置十幾套衣裳”的阿暖,還有動輒上百幾千銀元的首飾配飾......他轉頭看睜著雙古怪笑意的眼睛看著自己的阿暖,那話到底咽了下去。

若是他這般為著口氣頂了下來,不說蘭繡和大女兒會不會鬧翻天,就陳氏那樣的養女兒法,他怎麼可能有錢去那麼給阿暖揮霍?

雲佰城硬生生把話和著一口老血給憋了回去。

阿暖瞅著雲佰城竟然理智的沒爆發還挺遺憾,她昨兒晚上還列了個清單準備給她這個便宜父親呢,那上面每件東西她都能說出個花兒來,只要雲佰城說出口,她就能逼著他去兌現,然後逼著雲佰城和袁蘭繡跟自己反目或者將她掃地出門,嘖嘖,真是可惜呢。

陳大舅見雲佰城赤著臉只咬牙不出聲,冷哼了聲,道了聲“雲處長,那我明日便派人過來接阿暖”,便衝阿暖點了點頭,乾脆利落的告辭了。

陳大舅一走,阿暖看雲佰城和袁蘭繡各具特色的面色,心中笑翻了天,但還是狀似什麼也不知道的木著臉中規中矩的跟雲佰城微行了一禮,在雲佰城複雜的目光中退下了。

雲佰城此時也沒心思和雲暖說什麼,雲暖剛提腳回房,他便去看袁蘭繡的面色 - 他擔心袁蘭繡不定又要跟自己怎麼鬧呢。

可意外的發現袁蘭繡雖面色十分難看,卻根本無心跟雲佰城吵,只有女兒雲琪在雲暖身影消失之後捂著嘴就跺了幾下腳,哭著跑回自己房間去了。

而此時的袁蘭繡心思都放在另一件事上 - 那陳家在北平竟然還有人,且看那樣子竟然混得不差,那陳泯之會不會影響她原本的謀劃?

若是不能將雲暖送給馮厚平,那馮厚平定然不會放過自己女兒的,而且她大伯原先的意思,也是要她犧牲女兒的 - 不,這事決不能出意外。

第二日,陳大舅前腳將阿暖接走,袁蘭繡後腳就急沖沖的回了孃家,她尋了自己大哥袁敏和去調查陳泯之。

而雲暖去了大舅家,先和舅母姚秀說了一會兒話。姚秀是陳大舅在美國認識的,她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全家都在美國,因著陳大舅要回來,便跟著一起回國的。

陳家人厭惡洋人,連帶的對在美國長大的姚秀也很不喜歡,還是陳氏勸了自己父親,陳老太爺才勉強接受了她,及至後來發現姚秀雖然是在美國長大,但國學和教養都很好,這才又對她改觀了些。

姚秀在延城也住過一段時間,一直和雲暖相處得很好,說是舅母,其實更似姐妹似的。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又逗了一會兒三歲的小表弟,陳大舅就喚了阿暖去書房,然後從抽屜了抽了一沓資料給她。

這些都是阿暖在來北平之前,寫信讓陳大舅幫忙調查袁蘭繡,袁家,還有雲佰城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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