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六年, 檀香山。

趙翎掐了掐姚蘊水嫩嫩的臉頰, 姚蘊小手一巴掌開啟她的手, 然後怒氣衝衝的瞪了她一眼, 轉身邁著小短腿就蹭蹭蹭地跑出去了, 陳氏看著趙翎稀罕不已的表情, 笑道:“他不喜歡人逗, 你還偏偏就總愛逗他 - 我看你倒是比他還孩子氣。”

姚蘊是陳氏和姚秀的堂兄姚昃的兒子,現在將將不過兩歲。

趙翎哈哈大笑,她道:“陳姨, 我就是看他圓瞪著我的樣子太像阿暖,實在忍不住 - 我以前怎麼惹阿暖,她都不會氣鼓鼓的樣子, 看著阿蘊這樣, 我就心癢癢得不行啊。”

此時的趙翎,哪裡還有離開越州時的悲慼, 分明還是那個活潑開朗有些狡黠的趙翎。

陳氏伸手拍了拍她, 想說什麼卻也有些忍俊不禁 - 兒子和阿暖生得很像, 可阿暖永遠都是歡歡喜喜機靈古怪的樣子, 但兒子卻一副少年老成 - 才兩歲, 少年都稱不上 - 的模樣, 有時候陳氏瞅著兒子的樣子都覺得有些違和。

不過說起這個,不免讓陳氏又念起了女兒,她嘆道:“不知道阿暖的孩子是個什麼樣子, 會不會跟阿蘊很像, 算時間,那孩子也該出世了。”

這個也是趙翎的遺憾,她十分懊惱道:“陳姨,這都怪二舅非要趕著回來啊,我不知道多想等阿暖的孩子出世。”

說到這裡,她又笑了出來,道,“肯定是和阿蘊一模一樣 - 我表哥那張冰塊臉,生出來的兒子肯定也是阿蘊那樣喜歡板著臉的 - 唉,當時我走的時候醫生說八成是個男孩,不然生個和阿暖一模一樣的女兒真的是讓人稀罕死了 - 我是定要做乾媽的。”- 多年之後,趙翎才知道,阿暖的兒子是那樣喜歡板著臉的,可惜長得卻不像阿暖,而是十成十的廖珩。

陳氏笑,她伸手摸了摸趙翎的頭髮 - 她也稀罕趙翎得緊。她柔聲道:“阿翎,你回波士頓後,記得常回來探探我們 - 澈之......阿翎,你給他些時間,國內的那些事,總需要一段時間慢慢抹去,我是他的大姐,我能看出來,他心中定是有你的。”

陳氏自己經歷過那樣的婚姻,她也並不愛插手別人的感情之事,只是那個是她的弟弟,而她又覺得,趙翎真的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孩子,心性豁達爽朗大方,二弟那樣的背景身世性格,也只有趙翎這樣的,才能讓他真正走出來,若是弟弟錯過了,就實在太可惜了。

年初趙翎送了陳澈之回到檀香山之後,又在這裡住了幾個月 - 她在越州城,在輪船上時,對陳澈之照顧得無微不至,是誰都可以看出她對他的心意,但到了檀香山之後,她卻漸漸對他淡了下來,越到後面越純是朋友之間的相處了 - 在後面這兩個月,她更多的時候都是和陳氏在一起,有滋有味地跟著她打理種植園的事,或者就每日裡帶著阿蘊玩耍,還是如同過往一般,嬉嬉鬧鬧的,半點看不出情傷的樣子。

趙翎轉頭看陳氏,默了默,然後笑道:“陳姨,其實我並不是非他不可的 - 我是喜歡他,是一種本能的喜歡,可說實話,就他那樣的性子,其實跟我並不太合適,人生那麼長,我總會遇到一個我喜歡也喜歡我脾性還相合的人,就算遇不到,我也不太有所謂 - 唔,陳姨,當初如果你不是沒有遇上姚叔叔,不是也是打算不再結婚的嗎?這世上可做的事情那麼多,何必固執地強求一些不屬於自己的緣分。”

他不好時,她因著那層喜歡,順著本心去照顧他,安慰他,等他好了,但他不愛她,她便也不會強求,試探出讓自己最舒適的距離,繼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 她不能因著他的不喜歡就把自己好好的生活給毀了吧。

某一程度上來說,她和阿暖真的很像,所以兩人才能感情那麼好,陳氏也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

只是阿暖早早遇到了廖珩,愛也好,束縛也好,就那樣被廖珩抓住了,再不肯放手。

陳氏拍了拍她,搖搖頭笑道:“原來你是嫌棄澈之了,其實他以前的性格是很好的 - 只是身世的事拖累了他,但離得遠了,那些事慢慢淡了,本性總會慢慢恢復的。”

趙翎離開,陳氏入到房間就看到臉色不怎麼好看的陳澈之。

她看了看自己弟弟的臉色,笑道:“阿翎年紀也不小了,這次回波士頓,她家裡定會幫她張羅親事。澈之,你不要等失去了才去後悔 - 阿翎這樣心性的女孩子,並不是尋常就能遇上的。”

陳澈之冷笑,他道:“她不是說和我並不合適嗎?我這樣陰沉的性子,哪裡能配得上她這樣心性的大小姐 - 說愛就愛,說放手就放手,再沒見過比她灑脫的。”

陳氏先愣住,然後就“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啐道:“你還有理由埋怨上了,你那樣對她,難道還要人非巴著你不放嗎?她又沒有半點配不上你的地方,幹嘛上趕著求你。”

陳澈之面色陰鬱,他不是那個意思,他介意的是趙翎說的“就他那樣的性子,其實跟我並不太合適”,只不過話出口之後,卻不知為何變了味道。

陳氏又仔細看了看自己二弟,嘆了口氣,道:“你好好想想吧,但有的時候,緣分就是稍縱即逝。其實......就說阿暖,阿暖那孩子的性子我非常瞭解,當年她一開始並沒有多喜歡廖珩,就是到後來她剛回國那時,她對他的感情也不見得就有多深,他們之間的感情該都是廖珩一點一點用心經營起來的 - 這世上可以有一見鍾情,但慢慢相處建立起來相知相契的感情更牢固。”

阿暖......陳澈之的面色有些悵然,這幾年來,他只有在幾個月前越州城的時候遠遠看見過她幾次 - 她生活得很好,這就足夠了,此時大姐再說起她,已經並引不起他多少的心緒波動 - 過去的人和事好像都已經隨著他的離開定格成記憶裡的風景。至於廖珩,他以前覺得他們不合適,其實現在仍是這麼覺得,但那又怎麼樣?在對待阿暖上面,他的確及不上廖珩的十分之一。

半年後,波士頓。

外面還飄著大雪,咖啡館裡氣氛溫馨。趙翎和一個灰衣男子在喝著咖啡,趙翎側首看著外面的飄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男子看著趙翎極其優美的側臉和下頜脖頸曲線,她的容貌是十分有古典仕女的美的。

男子目露欣賞溫柔道:“趙小姐,我們周家雖然在美國已經紮根幾十年,但其實還是很傳統的詩書禮儀之家,家中子弟都是以傳統教養嚴格要求長大的。趙小姐的中文和舉止禮儀這麼好,又曾回國住過幾年,想來也是個很傳統的名門淑女吧?”

趙翎收回看著外面飄雪的目光,百無聊賴的攪了攪咖啡,雖然很想翻白眼,但忍了,隔了幾秒,才抬了頭,很端莊的笑道:“周公子言過了,我們趙家不過是商賈銅臭之家,當然是比不上周公子家這樣的書香門第的。周公子這樣的傳統文人雅士,就當回國去看看,想來定會遇上很多同道中人 - 我見過不少的舊式家族,子弟多有風雅之輩,談詩論詞,作賦唱曲,樣樣精通,留在這裡,實在太埋沒周公子了。”

周公子的白臉一紅 - 他有時人常有的一個癖好,就是好戲劇,還迷名伶,只是外人皆不知,此時他聽趙翎這般說,大概是說到心坎上太過了,就覺得她是在諷刺自己 - 也怪趙翎中文還是不夠地道,她那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周公子越品味趙翎的話越不是滋味,坐了不一會兒,就在趙翎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怒氣衝衝的走了。

趙翎還在呆看著周公子推門而去的背影,身後就傳來一個含笑的聲音,道:“已經走了,還看什麼,你剛剛怎麼不再加上一句鬥雞遛狗 - 那樣就齊全了。”

趙翎一呆,轉頭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兩步開外的陳澈之。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剛剛並沒有那個意思,但也沒必要跟陳澈之解釋,便“哦”了聲,略抬了首,極認真優雅道:“含蓄是我們的傳統美德。周公子是傳統禮教嚴格教養出來的貴公子,想來必是能體會這含蓄背後的意思 - 是以這才急匆匆走了,大概是要急著去尋他的知音的。”

又看慢慢走過來坐到她面前的陳澈之,想了一下,眨了眨眼,笑道,“二舅,你怎麼過來波士頓了?總不會是專門過來看雪景的吧,還是覺得生活沒有了我乏味得很,所以就特地過來尋我了?”

陳澈之伸了一隻手指將面前先前那人的咖啡推開,垂眼道:“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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