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蘭繡,雲琪還有廳裡的下人都被雲佰城突然的發作給嚇到了。

阿暖神色卻是半點不動,她輕輕彈了彈濺到自己身上的碎瓷和茶葉,這才抬眼看雲佰城,眼神清澈道:“父-親,我所說的話,可是沒有一句假話,這些話,自幼祖父和祖母都是這麼教導我的,您有什麼意見,等祖父祖母上京,您自己跟他們說吧。至於您和我母親離婚一事,”

她看了一眼雲琪,微聳了聳肩道,“這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已經去信給祖父祖母詢問他們了,若是真的,我相信母親離了雲家定不會如雲琪所說,要靠您的施捨和可憐,留在雲家才能活得下去。”

雲佰城瞪著阿暖驚呆,先前膨脹的怒火如同被淋上了冰汁,“撲哧撲哧”的燒著,又灼又痛,但氣焰卻再也升不起來。

阿暖身後的袁蘭繡一驚之後卻是大喜,甚至蓋過了今日受的羞辱。

雲佰城和陳素碗明明已經離婚,可雲佰城卻不肯將此事告知雲老太爺雲老太太,讓公婆仍是將陳素碗當成兒媳養在延城,所有的家財私房都任由她揮霍,什麼好東西都偏著她,而自己連根毛都撈不著。

世人也仍是將陳素碗當成自己丈夫的原配正妻。

這已經成了袁蘭繡心底最恨的事,原先雲暖不在京中,從無人提起也就罷了,可現在雲暖整日裡戳在眼前,時不時撩一下她的舊恨舊傷,她早恨不得把那事給攤開,讓陳素碗滾出雲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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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暖卻是不理會他們的心思,她說完就衝著跌坐在太師椅上面部像中了風似的抽動著的雲佰城微微屈膝行了一禮,就自顧離開客廳,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裡去了。

阿暖剛上樓梯,雲佰城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手指著阿暖的背影“你”還沒你出個什麼來,袁蘭繡卻是撲到了他的前面,哀求道:“老爺,阿暖她今日累了一日,您就讓她先歇上一日,明日再說可好?再來今日的事也不能全怪阿暖,若不是凌家那姑娘可惡,阿琪又莽撞,如何能鬧出這麼多事。老爺,這事兒大家都冷靜一下,理理清楚再說可好?”

雲佰城看著面前如此“大度”求著自己的袁蘭繡,有點不明所以,但他也覺得頭暈腦脹,疲憊至極,說實話,他現在對上雲暖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當初覺得有多純真明淨,現在就覺得那眸子有多讓人心驚。

他靠回沙發上,嘆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雲暖房中。

“噝”,阿暖抽痛的吸了口氣,道,“輕點,輕點,痛著呢。”

“痛,您還知道痛呢!”阿碧恨恨道,想狠狠拍一下自家姑娘,但到了手上,卻反而更加小心輕柔了些。

先前雲佰城擲那茶杯用了很大力氣,阿暖雖讓開了,可是茶杯擲到牆上摔得粉碎,阿暖離得近,那碎片飛濺,有不少都飛濺到了阿暖的身上,阿暖細皮嫩肉的,那些碎片可不嵌進了她肌膚裡。

當時她是眉毛都沒皺一下,回到房間裡就跟阿碧嚷嚷起痛來。

阿碧幫她細細檢查,挑出那些細瓷,一邊挑,一邊眼圈都紅了。

她們家姑娘,自小都被老太爺,老太太,太太,舅老爺他們捧在手心裡長大,何時吃過這樣的苦,受過這樣的虐待?

她道:“姑娘,您怎麼這麼莽撞,這裡畢竟是京城雲家,他們的地盤,一個護著您的人都沒有,您何必不停的挑釁他們,跟他們硬碰硬......”

“我不想住這裡了,一天也不想。”雲暖嘟囔道。

原先她是跟母親說好了,先應付著他們,等到母親十一月份也到了北平再說。

可是她住在這雲家,天天被窺伺著,應付著那幾人,這房間,自己的東西,怕不是每日都要被那個什麼叫阿環的丫鬟翻個遍。

雖說她應付得來,可是外面的日子那麼開心,自己要做,可以做的事情那麼多,她還想著快點摸清情況,早點為自己和母親的將來作打算呢,可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和雲佰城還有袁蘭繡他們身上了。

今日雲琪腦抽,難得又有凌夏這個神助攻,她當然就把握住機會把這事給攪和出來。

阿碧的手頓了頓,沉默了下去,沒再出聲。

寂靜中,只聽得阿暖又道,“阿碧,我想孃親了。”聲音低低的,像是呢喃般。

阿碧心頭一酸,眼淚都差點冒出來。

她忙收了手,眨了眨眼,想把淚意收回去,她現在給雲暖挑著細瓷,可不能淚眼模糊的。

雲暖側頭看了她一眼,收了剛剛的傷感,咧了嘴笑道:“這有什麼好傷心的,你看我不是也沒什麼嗎。你放心,我那封信寄到延城,母親定是不會再等到十一月份,怕是很快就要上京了。”

八成祖父祖母都要一起過來,屆時就把事情一次性解決好了。

想到很快就能見到母親,雲暖覺得身上的那點子疼痛實在算不得什麼了,真真切切的高興起來。

雲佰城和袁蘭繡的主臥房。

雲佰城看著袁蘭繡,眼神探究,好一會兒,他才問道:“蘭繡,你讓雲暖到北平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袁蘭繡是他的枕邊人,她的性子,他十分清楚。

這麼多年來,袁蘭繡都對陳氏母女的存在深惡痛絕,並且因為當年自己先在北平承諾了她,一定會娶她,然後和她一起留洋,更是要了她的身子,回到延城之後卻又陳氏成了親,有了孩子,自己有所理虧,她更是恨得理直氣壯。

可這一次,她先是勸自己把雲暖接到京中來,雲暖貌似乖巧,實則處處挑釁,他看出袁蘭繡明明屢屢被刺激得不輕,但面兒上對雲暖卻是真的沒得說,就是今日雲暖在外這般羞辱她,她竟然還替她說話。

雲佰城是自私,卻並不蠢,有些事情只要不觸及他的利益,他不想理會罷了。

袁蘭繡肯哄著雲暖,對他來說,本是巴不得的事。

可現在到了這個地步,袁蘭繡還要哄著雲暖,為什麼?

袁蘭繡被問,面色轉換,內心各種天人交戰,事到如今,她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雲暖根本不是她當初以為的一個很好擺弄的一個小姑娘?

她觀阿暖的行事前前後後聯絡起來也實在覺得玄乎和驚懼,覺得她的性子並不可控,此時以她本心,根本就不想再和她牽扯,而是更想把陳氏和雲暖都趕出雲家門,再無瓜葛才好,只是她大伯逼著她把雲琪送給馮厚平,她已經推出了雲暖,再無退路了而已。

可是單憑她自己,沒有雲佰城的支援,就算她能用陰私手段害了雲暖失-身於馮厚平,但最後怕是不單止半點好處落不著,說不得還會引來雲暖的瘋狂報復,還有那延城的公婆,也斷斷饒不了自己的。

她想要讓雲佰城來推動此事。

袁蘭繡思忖良久,最終咬牙跪下,落淚道:“老爺,這事,我一直都想跟您說,可是卻每次話到嘴邊都開不了口,老爺,對不起。”

說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

袁蘭繡在他面前可從來不曾這樣過,雲佰城越發狐疑,先前的倦意一掃而光,眼睛盯著袁蘭繡,道:“說,到底是什麼事,哭,哭有什麼用?”

袁蘭繡這才拿著帕子按了按淚,小心掂量著道:“老爺,是,是我大伯,前幾個月的時候他到我們家中,偶然見到了阿暖的相片。老爺您知道,阿暖她生得出色,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的。”

她這話還沒說完,“砰”一聲,雲佰城捏著拳頭就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臉色已經黑成了豬肝色。

袁蘭繡給嚇得一抖,眼淚都給收了回去,然後又驚恐又莫名其妙的看著雲佰城,不知道他這怎麼突然就怒成了這個樣子……

她……她還沒說完呢。

她都懷疑他今天是不是被刺激得有些失常了。

然後她就聽到雲佰城咬牙切齒地罵道:“老色鬼!”

袁蘭繡先是一愣,老,老色鬼?她還沒提那馮厚平呢!但隨即便反應過來,敢情自己丈夫口中這老色鬼指的是自己的大伯!

袁蘭繡的臉色立時漲得跟豬肝似的,又羞又急的解釋道:“老,老爺,您說什麼呢?!不是我大伯,是馮次長,外交部內政處的馮厚平馮次長!”

馮次長?!

雲佰城驚愕地看向袁蘭繡。

袁蘭繡就急急解釋道:“老爺,是我大伯看到阿暖的相片,想到馮次長似有意娶個二房,就拿了阿暖的相片給馮次長,原也只是無意為之,誰知馮次長還,還真就看上了阿暖。”

袁蘭繡說到這裡偷偷瞄了一眼雲佰城,發現他神色青紅交換,卻不似先前那般的暴怒,心稍微安了些,就小心翼翼繼續道,“老爺,馮次長那人,他倒不是完全看中了阿暖的顏色,而是您知道,他雖是新政府的高官,但婚姻卻不太如意,嫡妻身份高,卻體弱多病,不能有子,姨娘倒是生了一對子女,但那姨娘出身風塵,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可馮次長他是外交部政務次長,需要一個體面的太太出來交際,甚至是要和外國的官員交際應酬的。”

“所以馮次長就一直都想要找個出身好的世家姑娘做二房,阿暖是我們雲家的姑娘,外家雖沒落了,但也是前朝勳貴世家,名頭好聽,又生得那般長相,家裡還一直有請西式教習,洋文也說得,再沒有比阿暖更滿足馮次長要求的條件了。”

袁蘭繡好像一直在誇著阿暖,但最後卻說“再沒有比阿暖更滿足馮次長要求的條件”,好像嫁給馮厚平做二房是個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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