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婆婆你做的點心真好吃，比天上的神仙做的都好吃。”不知將艾草酥餅整個塞進口中，緊接著又一手綠豆糕，一手花生酥的啃了起來。掉了一身的點心渣子都不在意。
“做的久了，自然就好吃了。喜歡就多吃些，我這老婆子怕是活不長久了，能吃一日是一日。”兔婆婆說著又給他們端了一疊百花千層糕出來，笑眯眯的擱在不知眼前。
“活不長久……”不知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壓低聲音問：“妖活幾千年就會死嗎？”
“一般不會。”樂今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又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似的捏了一塊千層糕吃。
不知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看來如今神尊的溫柔還僅限於她，博愛什麼的更是奢望。別人都快死了，他都不能安慰一下嗎？
感受到他的不滿，樂今只好一邊吃點心，一邊又對她解釋說：“妖只有元神耗盡或法力散盡時才會死。她是元神消耗太過嚴重，已無力回天。”
“呵呵，小姑娘你也不要埋怨神尊。老婆子一生承蒙神尊關照，已很是感激。”兔婆婆清理著一捧鮮桂花，神態很是安詳慈善。
“我自成妖以來，一直不勤修煉，也對成仙什麼的沒什麼追求。除了做點心之外，也未有什麼喜歡之事。活了這麼些年，做了這麼些點心，即便是再喜歡也會累。可是不死，老婆子也沒什麼想做的了。與其累著，或整日整日的無所事事，倒不如死了幹淨利索。”
只圖個幹淨利索，便自散元神的妖，不知還是頭一次見。
不過不知覺著，兔婆婆所言的幹淨利索，她是能明白的。人生在世已圓滿了，可不就圖個幹淨利索的死麼。
世上有多少人多少妖，為了永生不死而努力修煉，不擇手段的要成仙。可是仙人又活得太久，顧慮太多，不捨太多，連這最簡單的幹淨利索都做不到。
“老婆子這一生已很滿足了。沒想到將死之前還能見到神尊娶妻，更是難能可貴。這些日子老婆子元神已散的所剩無幾，但如今看來還是要勉力撐一撐，爭取能瞧見神尊的子嗣。尊後娘娘您可得抓緊啦！”
“呃咳咳咳……”不知一口點心差點噎死。
不知拍拍胸口，顫巍巍的喝了口茶。
神……神神尊的子嗣，她還真沒想那麼長遠啊。況且，她能不能等到那一日還兩說。
他捏著點心，一臉好笑的瞧著她。
“定不負所願。”
夜色微涼，不知拎著一盒點心跟他一起回了小院。
“怎麼？還不開心？”行至木屋前，他一個轉身擋在她面前，低頭瞅著她問。
“神尊你怎麼可以對兔婆婆許這樣的諾呢？婆婆本可以稱心的去了，你這麼說讓她平白的等著耗著，多難受啊。”
不知握緊了手中的食盒，強忍住心中的不悅。
“平白等著？你當我說笑的？我是認真的。還是說你不想同我成親生子？”
“……你明明知道，還來問我。”不知低著頭，緊緊盯著地上的樹葉。
她當然想啊，即便是還未想得那麼長遠，她也是想的，很想很想。
可是，那個人不應該是她，也不會是她。
他心裡明明清楚。
可清楚又有何用呢？
“還未成親便提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你當真不怕我後悔啊？”不知故作嬌羞瞪了他一眼，拼力剋制住心中翻湧複雜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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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的很是欠揍，捏著她軟綿綿的臉頰道：“後悔了又如何？你隨便悔婚，我並不介意。左右你跟我談婚論嫁過，這三界之內必然沒有一個再敢娶你的人，還不是要留給我。”
……竟然這般自信。
看著他開心的模樣，不知心中簡直有一萬個小拳頭在錘自己胸口。
不知啊不知，你當真是願意成全他的嗎？如今後悔可還來得及？此時此刻她真不想看他開心的模樣啊。
次日他們二人又約好回一趟擁月城。
昔日離開擁月城回到天界，如今數一數，也過了有二十多日了。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算起來昔日花容月貌的孟滌姑娘，如今大約也成了個年近四十的尋常婦人。
凡人常說歲月如大江流水，會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通通淡化，一口氣都衝進回憶的漩渦裡。當時有多麼美好，之後就多麼令人難以承受。
所以回擁月城這件事，不知的內心是拒絕的。
讓她親眼見著往日風華正盛的青春女子，變成滿大街隨處可見的黃臉婆，她還真是忍不下這個心啊！
二人一大清早關了院門，去兔妖婆婆的洞中吃了頓早飯，捎帶手又包了一份點心。
日頭還沒越過山頭，他倆便招了朵雲，往擁月城的方向去了。
二十多年過去，凡間又換了一個君王。戰爭停歇，環山鎮也不似從前那般窮困潦倒。路過環山鎮之時，不知還拉著樂今下去四處逛了一逛。
從前她教書的那破落書院已修繕一新，隔著白牆傳出朗朗讀書聲，朝氣蓬勃。
不知踮腳隔著矮牆往書院裡瞧了一瞧，只見那屋內授課的夫子一撮山羊鬍，一身灰袍，很有些隱士高人的氣質。
“沒想到他居然都做夫子，開始教書育人了。”樂今站在她身後輕嘆一聲，眼神很有些欣慰。
“神尊你認得此人？”不知連忙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不答話，便又轉回頭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那夫子一番，可腦中仍是沒個頭緒。
“他不就是當年你所教過的那小童子麼。”樂今按著她腦袋指給她看，“你看他那眉眼，那鼻子，長得跟兒時無異。只是續了鬍鬚換了身衣裳便瞧不出了？”
這麼一說，倒真有些像。不知眯著眼睛又盯了一會兒才算瞧著眼熟了。
“這小子給兩位神仙教過，看面相都看得出一身滿的快溢位的福氣。想來將是一生平順美滿，無病無災了。”
樂今拉著她，沿著書院的白牆繼續往前走。
從前滿是黃土，一下雨便泥濘不堪的小巷，被開拓成鋪了石子的大街，街上有小酒樓、布匹店、糧油鋪，甚至還有一家不斷傳出香甜氣味的點心鋪子。
才短短二十年。
這人來人往的街上，大約沒幾個人記得這裡二十年前的模樣。
二十幾年前，她對書院裡的小童子們說過，只要這鎮上還有人在，終有一日這廢墟會化作繁華。沒想到她才走了二十幾日，這話便應驗了。
世人有一句成語叫做“料事如神”，這麼看來，她果真是個有本事的神仙。
這麼想著，不知心裡便終於又生出了幾分喜悅，把昨晚的鬱悶盡數忘卻了。
“要不要去花婆婆的院子看看？”樂今握著她的手提醒道。
“花婆婆的院子還在麼？就算院子還在，花婆婆大約也不在了吧？”
“即便花婆婆不在了，小花姑娘還在。還有對門那位大叔，你從前不是很喜歡與他拌嘴鬥氣麼。”
從前……
不知心中不大願意想起那個從前。在那個從前中，有花婆婆、小花姑娘、對門大叔……還有臨霄。
那時候臨霄什麼都願意替她做，處處護著她體貼著她。雖然如今神尊還是像那時一樣對她百般好。可是，那時的好與現在的好，到底是不一樣的。
“不去了。都過了二十多年，小花和對門大叔一定早忘了我們。即便是沒忘，可我二十年都沒有變樣，一定會嚇壞他們的。”
“如此也好。”他點了點頭算是認同。
這麼又走了沒幾步，忽然從那點心鋪裡衝出一小男童。
那小童子不過四五歲的模樣，一身青色衣衫，頭上只留了一撮胎髮，瞧著很是可愛伶俐。
他捧著一塊綠豆糕跑的很是歡騰，一邊跑一邊不安的往後瞅了一眼。不知見那童子長得可愛，只顧站著瞧，沒成想那小童子捧著綠豆糕一個不留神撞在不知身上，那鬆軟酥皮的糕點砸在不知嫩黃色的裙子上，點心渣子黏在裙子上留下斑斑油漬很是扎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