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神君見到此情此景心中這才松了一口氣,龍淵終於是消停了。

韜光慧明鏡說到底也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只不過它是集世間生靈之靈氣所鑄,鏡中至善至惡融在一處,是個催生心魔的最佳之所。龍淵說到底也是個野心勃勃七情六慾格外強橫之人,想必他的心魔不比他的野心少半分,若他要斬除心魔,自然得要拔出野心,否則只能與心魔在鏡中纏鬥不死不休。

“映虛!”

傾顏還未來得及為龍淵的再次封印開心一下,便見鏡中的映虛也在緩緩往鏡中沉下去。

“映虛!”

他聽見有人在叫他,誰在叫他?

映虛緩緩睜開眼睛,只見天上白雲朵朵,耳畔傳來風穿樹林的沙沙聲,幾片綠葉打著旋落在他臉上。

“我讓你來陪我選木頭,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傾顏懷中抱著幾節手腕粗細的樹幹,歪著頭蹲在他身旁。

“你要做木劍,自然要自己拿著順手才好,我著實幫不上你什麼啊綃兒。”

映虛一呆,他方才明明想叫“傾顏”來著……

傾顏彷彿沒聽出他叫錯名字一般,嫌棄的白了他一眼,“偷懶就是偷懶,講的這般冠冕堂皇不累麼。”

言罷她便氣呼呼的抱著一堆樹幹站起來,自顧自的往樹林外走去。

“哎,哎哎哎,我說你走慢些。大家都是神仙,你這麼抱著這些不累啊,還不放進乾坤袋裡。”還不待他想明白,他這身體便跳起來,往她走的方向追過去。

“我就喜歡抱著,又不用你管。”她目不斜視的往前走著,腳步越來越快。

“我不管你誰管你。”他快步跟上來,不由分說的將她懷裡的樹幹搶過來替她抱著。

她個子格外瘦小,跳著腳來搶卻怎麼都搶不到。最後累的氣喘吁吁只好立在原地叉著腰道:“映虛你又欺負我,當心我告訴我父神,揍你哦!”

“神農大神向來寬厚,才不會與我這等小輩計較。”他笑嘻嘻的接著挑釁。

“我是說,讓我父神告訴伏羲大神,讓他老人家揍你哦,你怕不怕!怕了吧!哈哈哈……”她自問自答還叉著腰笑的很是開心,活像個智障。

“怕了怕了,怕了你了真是。”他嘆口氣,無奈的認輸。

這不是傾顏。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麼一句話。

這場景他隱約見過,不對,不是見過,是他曾經歷過。只是那經歷太過久遠又太過細小,讓他這當事人都一時很難想起。

這是龍綃,是他與龍綃只見發生的事。可龍綃怎麼會變作了傾顏的模樣呢?

還是說,傾顏便是龍綃?那他記憶中的傾顏是誰?他後來娶的又是誰……

“有沒有辦法將映虛從幻境中叫醒啊!”若不是結界不得靠近,傾顏真恨不得就這麼衝進去把映虛搖醒。

“你怎麼就只想著映虛不關心下別人呢?那邊還有一個呢!”司命神君指了指升雲陣下同樣陷入鏡中幻境的樂今,很是憂愁起來。

從韜光慧明鏡的結界中救出一個人還好說,同時救出兩個人對他來說就麻煩了些。更何況司命神君可不敢說自己是一個毫無心魔的至善之人,到時候救人不成反把自己給搭進去,那就丟人事小死人事大了。

不過他曾答應過不知,必要之時他定會出手相助。

想想自己才活了八百多年便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徒弟,司命神君深深的覺得自己不能比自己徒弟還要不濟,他這個做師父的關鍵時候還是要做一下人格表率的。

“收起升雲陣,全部後退五十丈!”司命神君高喝一聲,隨即雙手於胸前飛快結印。

頓時四下陰風陣陣,日落之後漸漸黑暗的天空似是被澆上了墨汁,伸手不見五指。

司命神君旋身騰入烏雲之中,隨即一道悶雷劈將下來。在雷電的藍色閃光中,傾顏依稀瞧見那烏雲之中騰出一條身形如蛇通體漆黑的怪物。

燭九陰。

陸玄這名字,她早該想到的。藏於山腹,貫通陰陽。想來這便是“陸玄”之名的由來吧。

燭九陰以生魂為食,這世上雖不止一兩條,可這麼大的傾顏還是頭一回見到,不免有些驚駭。

這燭九陰在空中盤桓片刻,便一頭扎進幻境結界中不見了蹤影。

樂今站在一塊草地上,抬眼看去,滿天鳳凰花紛飛中,一塊碩大的牌匾掛在門上。

長生殿。

“我聽說咱們長生殿的司命神君又留書出走了。”幾個小花靈坐在長生殿前臺階上曬著太陽聊天。

他本打算就這般走過去,卻聽那其中一個小花靈道,這殿中掌事仙人除了懷淵上仙誰都不見。於是他自然而然的便化作了懷淵上仙的模樣,走了過去,果然,暢行無阻。

大殿之中,書案後坐著一個正低頭冥思苦想中的身影。

樂今心中一動,便不由自主的邁進大殿。

“仙尊的情況,小仙也瞭解了一二。”書案後那人抬起頭來,一本正經的開了腔。

不對。

樂今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那人,搖搖頭,不對。似乎不該是這樣的。

“你是何人?”樂今忍不住皺眉問道。

“小仙乃是司命神君座下三弟子不道,奉師父之命,為仙尊效勞。”不道恭恭敬敬的起身對他行禮道。

不道?樂今隱約記得,不知的師弟似乎是叫不道來著,可此時不道卻說自己是三弟子,那不知哪裡去了?

“你有一個師姐名喚‘不知’對吧?”樂今又問。

這回便輪到不道疑惑了,他摸了摸腦袋很是不解道:“小仙上面只有一位師兄一位師姐,分別喚作‘不清’、‘不白’,委實沒有一個叫‘不知’的。”

沒有不知,那他‘不道’這名字哪來的!?

樂今忍不住將這話也問出了口,誰知不道笑的更是尷尬,半天才道:“沒想到我師父取名廢的名聲已這麼響亮了,我師父說往後他再收一個弟子,便直接叫‘不言’,剛好與我這名字承接。”

不清、不白、不道、不言?

不知到哪裡去了?還是說這世上本沒有不知,一切皆是一場虛空大夢?

不是這樣的,他還記得這麼個人。他記得她曾陪他一次又一次走過凡塵世間,陪他一道開心,一道歷盡艱險。他記得他似乎為她哭過,他從記事以來到如今,幾十萬年來幾乎從未哭過。即便是當年被封進佛音塔中,即便後來星遙魂飛魄散,他都沒哭。

以前他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人什麼事,是能引他落淚的。如今他知道了,怎麼會輕易忘記呢?

樂今一言不發,沒再看不道一眼便轉頭往長生殿外走去。

不論是他身陷幻境,還是在現實中,他都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找不到她會如何,也不知找到會如何,他只知道一定要找到她,不然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仙尊且留步。”不道連忙叫住他,“仙尊所尋之人已不在人世,這世上是找不到的,除非獨立三界之外。”

獨立三界之外……樂今眼睛一亮,便頭也不回的走出長生殿,直接捏了個瞬移之術往雲宸宮去了。

獨立三界之外,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是什麼意思,那獨立三界之外的結界可是他親手設的。

從長生殿到雲宸宮一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整個天界安靜的彷彿只有他一個人。

雲宸宮的後院中仍是他記憶深處的模樣,只是幻虛池旁的木亭中坐著一個人。

樂今走上前去,那張臉在佛鈴花的微光之中逐漸清晰。她低著頭手握髮簪,認認真真的在面前的石桌上刻字,一筆一劃間那寫字的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她的神情很是平靜,彷彿在寫她每天能寫出的十本數的命格一般。

“知兒……”他失神的走過去,輕輕將她抱在懷中。

終於是找到了啊,原來她在這裡,終於找到了。她隨風輕拂的髮絲間有一股佛鈴花的清香,那香氣令人精神舒暢無比的安心。

她慢慢站起身來,手中的髮簪落在石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雙手輕輕撫過桌上的字,她微微嘆息。

嘆息又嘆息,她一言不發,雖面上並無表情,可嘆息之中難免夾雜著一絲頹喪。

他握住她的手,那平日裡溫暖的手此時卻冷得像冰塊一般。她似是並未察覺到他的到來,仍是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轉了轉手腕,嘆了句“好冷啊”。

樂今察覺出她的異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似乎當真看不見他,一點都沒有反應。

這是怎麼了?難道又是幻覺?可這幻覺也太過真實。他一抬眼瞧見她在石桌上刻下的字。

“人生百事,白駒爾爾,曇花一瞬,殘香猶存。此生之言,來世難踐,沉思憶之,不若不念。神尊保重,我們之間僅止於此吧。”

僅止於此……怎麼能僅止於此,樂今不禁捏緊拳頭。

不知走到幻虛池旁的石臺上,她瘦弱的身子晃了晃險些一頭栽進池水之中。水中的光團遊蕩在她的腳下,她蹲下身,小聲跟這光團說些什麼。

她自我了斷的這般灑脫,可剩下的他卻無論如何都灑脫不起來。

樂星遙說她終於找到了她想做的事,而他自己呢,他終於斷送了自己想做的事……

不知召出追魂鏡,她的身體懸在幻虛池之上,剎那間化作點點星雨落進池中。那一瞬間,樂今看見她對自己露出了一絲笑容,這笑容像極了她從前的樣子。

樂今情不自禁的也露出笑容。他緩步走到幻虛池旁,那落下的星雨在水面上濺起一層水霧,淡淡的水霧中似乎飄蕩著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他無比貪戀的味道。

樂今閉上眼睛,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她的模樣。她狗腿的樣子、討好的樣子、冥思苦想的樣子、自作聰明的樣子、撒嬌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擔憂的樣子……

僅止於此,那便僅止於此吧……

樂今傾身直挺挺的倒下去,幻虛池中濺起大片水花,如水晶一般熒熒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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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池水歸於平靜,彷彿一切都結束了。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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