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墟一上午的時間，能主事的幾位尊神走了個空。只剩一山的弟子面面相覷，不知出了何事。
不過早年間映虛上神還未成親之時，也常常不在山中，崑崙墟上下的瑣事自有人打點，若是無人登門，倒也不需映虛上神費什麼心。
是以這山上只是譁然片刻，各個弟子便各做各的去，崑崙墟上上下下倒是如往常一般一絲不苟。
本來，傾顏是不打算走的。映虛臨走時她答應要等他來著，可不知卻說，等映虛上神和樂今回來時見她不見了，依樂今的性子大約會當場一劍砍過來不留分毫情面，不如就跟她一道走個乾淨。
傾顏想了想覺得此話很是在理，便很乾脆的隨著不知一道走了。反正是樂今自己託她照顧不知，她得跟著不知才算是照顧她呀。傾顏這般想著，心中那一絲絲的負罪感便這麼輕而易舉的煙消雲散了。
天界一如既往的祥和一片，拉著傾顏上來的路上路過長生殿，不知很是剋制了一番心中的衝動，才忍住未回去一遭。往後師父不在，他們長生殿只有不清師兄一人，不知他能否應付來繁瑣的事務，和師父一個又一個的黑鍋。
不知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可不是她該擔心別人的時候。
雲宸宮裡的小仙娥見她同傾顏魔君突然回來很是吃驚，但仍是訓練有素的對她二人行了禮，周到的問：“小仙不知二位尊後娘娘要回來，多有怠慢。後日所需的一應事務都已準備妥當，尊後娘娘得空該去試試婚服，小仙這便送到娘娘房中。”
想來是成親的日子快到了，這小仙娥一見她回來便以為她是回來等後日的婚禮。不知連忙擺擺手打算說不必，但是想想後日的確是她跟樂今成親，今日不試試衣裳確實太不合規矩了。最終這衣裳穿不穿到她身上，那是日後要論的事，如今在旁人面前還是要做足的。
“那就多謝了。婚服先送房間吧，我有事要去找琅玕上仙。”不知客氣的笑了笑說。
“琅玕上仙……”那小仙娥突然皺了皺眉，面容很是古怪，又帶著一絲哀傷。
“琅玕上仙一日前已元神散盡魂歸天地了。”這話說完，那小仙娥險些哭出來。
魂歸天地？不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天界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是低品級的神仙提及高品級的神仙時，一種較為委婉尊敬的用詞。
魂歸天地，既是灰飛煙滅。
“一日前？神尊知道麼？”不知仍是不敢相信。
明明她走時琅玕還好好的，還高高興興的同她師父一道給她二人籌備婚事，怎麼突然就……
“神尊知道的，神尊當時也在，司命神君也在的，可琅玕上仙元神已散無力回天。”小仙娥抹了抹眼睛答道。
師父也在？一日前？
不知突然恍然大悟。前幾日師父來擁月城叫走神尊，後來師父自個兒回來，還很是心虛的躲著神尊，說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難不成便是那時候？
難怪神尊當時回來後臉色一直不好，琅玕上仙死了，他應該比誰都難過，可是又不敢同她說。
不知隨口安慰了那小仙娥幾句便將她打發了。回頭看看傾顏魔君，她果然也是一臉心虛的神情。
“傾顏大人也知道琅玕上仙魂飛魄散了對麼？你也不告訴我？”不知的表情很是平靜，瞧不出生氣亦或者傷心。
“可以告訴我的。我雖然法術差，心性還是沒那麼脆弱的。你們都這樣護著我，久而久之就連我自己也會認為自己是脆弱的。”不知無奈的嘆了口氣。
“是樂今不讓我們說的……”傾顏魔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隨口就將樂今供了出來，“他那樣護著你，我也是第一次見嘛，總得給他點面子。”
傾顏魔君見她仍是一臉平靜，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知兒，你回來要做什麼？”
不知深深吸了口氣，對她露出一絲笑容，“你知道我要做什麼，你想的沒錯。”
說完她便不再理會傾顏，自顧自的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傾顏立在原地，瞧著她自己走了，終是嘆了口氣沒再繼續往前跟。
她從未見過樂今這般在乎過一個人，她很希望樂今同這小姑娘能有個好結果，她知道映虛比她更加希望，所以他寧肯自己去擁月城見龍綃。
但是傾顏是最瞭解龍綃的人，她知道這次她不會出手，即便她能傷愈出關也不會再出手，至少不會親自出手。
既然這是不知自己的選擇，她也只能尊重。只能說樂今的眼光真是不錯，這小姑娘才活了八百年，便有這麼強的心智，實在難得。
雲宸宮的後院從不許旁人出入，當日即便是她琅玕也未讓她進去。在雲宸宮所有小仙娥的心目中，後院是神尊的禁地，是一個不可走近不得言說的秘密。
不知原來並不曉得這秘密究竟是什麼，到後來也不用她曉得，那答案彷彿就從她心中自己浮出來一般，她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邁過設有結界的院門，不知踏入這片黑暗中的花園。滿園發出淡淡熒光的佛鈴花搖曳起伏，露出窄窄的花間小徑，小徑的盡頭是一方隱蔽在花叢中的池塘。
花叢中的池塘？
不知眼前的景色同她夢境中所見的景色緩緩重疊。夢境中那池塘旁似乎是有一棵枯樹，樂星遙頭一次見到神尊時，神尊便是坐在那棵枯樹下的。
而這池塘旁，那本該有棵枯樹的位置，卻建了一座竹亭。
幾萬年前樂今上神剛搬到雲宸宮時，便開始在這後院中建造了這些。一花一木一石一水都是他親手種下親手鋪建的。當時他的確是按照佛音塔中的幻境所建，同佛音塔中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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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後來他每每夢中驚醒，都難辨現實與夢境，這才將這院子做了改造，加上了石頭小徑和竹亭，用以與夢境區分。
當然，這些不知是不可能知曉的。
不知沿著石頭小徑緩緩地走到竹亭之中，池塘的景色映入眼簾，她一眼便瞧見池塘中飄蕩的一團白光，那白光給她的感覺是非親切，如同是看到了她自己。
沒錯，那就是她自己，難道不是嗎？
那池中白光似乎也認出了她的氣息，激烈的滾動著浮到靠近她的地方，生怕她看不見似的。
“不要急，會如你所願的。”不知隨意坐在竹亭的石桌旁，看著那池塘中的白光緩緩道。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樂星遙的化身，這一點她得感謝赤羽魔君。若不是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訴她，讓她有足夠的時間來接受這一切，否則她日後定會徒增許多的痛苦。
此時此刻，她心中一派清明，沒有絲毫猶豫糾結。她只是有些後悔，後悔神尊走之前沒能跟他多說幾句話，沒能跟他好好道個別，不知他回來見不到她會是什麼模樣。
不知想著，從髮間取下一支銀簪，在石桌上比劃幾下，便認真的低著頭，在石桌上刻下一個又一個的字，就當做將沒說的話說完。
聽凡人說，人死之前會回想自己的一生。對於凡人來說，不知的一生太過漫長，對於神仙來說她的一生又太過短暫。她沒辦法將這一生經歷的種種都記在心中，此時此刻她腦海中浮現出的畫面短暫又支離破碎，如同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夢。
她想起從前在奈何橋邊逍遙自在的日子，想起第一次見到神尊的時候，想起當年陪他住在凡間，小心翼翼的給他倒茶，下棋總是輸給他。想起他們師徒五人一起生活，那些日日看著朝霞東起，晚霞西落的悠閒日子。
若是凡人的話，此時此刻一定會拿一句“如有來世”作為總結，但是不知知道自己是不會有來世了，可她心中仍是執著的念了一句。
如有來世，願平平淡淡，一世圓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