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從前以為，知兒平日裡精明圓滑，是因為你這個做師父的教的好。如今看來，你不只教的好。從救下知兒到如今，已過了八百多年。想來你這八百多年來算計的很是辛苦。也真是難為你了。”
“好說。”司命神君面上不見半分懼色，抬腳便毫不猶豫的踏入了樂今設下的結界之中。
這結界本是為了保護幻虛池中的鏡靈而設，平日只有他和身懷鏡靈魂魄的琅玕才能進入。旁人若是貿然闖入便會被結界所傷，重者致死，即便是法力深厚者也難全身而退。
可這司命神君只是一神君位的神仙，真論起法力比赤羽魔君還差得遠。只見他剛邁入結界中，周身便被結界的藍色電光所包裹，細微的噼啪聲密集的如黃蜂振翅，可不消片刻，那電光卻漸漸消失，他這麼一個人就站在結界中，無半分損傷。
“各有所圖罷了。只是我也還未有那般神算，能圖謀八百多年。還是靠神尊，和天意的成全。你看，你下不去手的便有我來替你下手，你不忍心的便有我來替你忍心，與你來說不是很好麼。”
司命神君今日難能可貴的化作了自己本來的面目，未再用他一貫常用的老頭子面目示人。
從前不知常說他，明明有一副花花公子一般的容貌，卻偏偏喜歡整日扮作個老頭子，著實品位清奇。
他自己也覺得頗為清奇，不過以那副面容示人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至少，那樣他便不必露出心中真正的想法，不會那般容易被人看穿。
“你到底是什麼人？”樂今盯著他，心中隱隱有些猜測，可又實在不願承認心中所想。
他從前不是沒有懷疑過此人，只是從前真如這司命神君所言，他只是想讓他替自己做自己無法完成之事罷了，至於他到底是個什麼人，他倒是從未在意。說到底，那於他又有什麼干係？
只是如今，司命神君橫插一腳，讓他不得不正視此事。
“我是無妄，天界司命神君啊。”司命神君露出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情，繼續道：“說到底，我是什麼人，也著實不關神尊什麼事。您只需知曉，我是您的幫手便足矣。”
司命神君走到幻虛池旁，看見池中晃盪的白色光團，心裡止不住的冒出一絲悲哀。
琅玕當初那般連求帶威脅的逼他殺了她，如今她是得償所願了，留下他這可憐鬼收拾這爛攤子。他終於是體會到當初不知總替他收拾爛攤子時，是一番什麼心境了。
明明自己心虛的不得了，面上還要裝作威脅十足的模樣，實在是很累啊……
忽的一下，面前一道涼涼白光閃過。
司命神君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身體便踉蹌著向後倒去。
恍惚之間，他看見樂今執劍的身影。他似乎就立在他面前，可是他卻瞧不大清楚。臉上銀白的血液滑進眼中，令他原本便模糊的視野變成慘白一片。
呵，不愧是樂今上仙，他不過只稍微分了點神，他便瞅準機會下黑手。果真陰毒啊……
“幫手？本座不需要。”
他收起手中的殘念劍，面無表情的看著躺在地上幾乎被他一劍削做兩半的司命神君。
殘念劍是絕世神兵，即便是長生不老的仙體神魂，落在殘念劍之下，也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呵呵，不對，您需要的。”司命神君躺在塵埃之中顯得很是狼狽。
他雖然身受重傷，卻沒流多少血。那翻開的皮肉慘白一片，如白淨的魚肉片一般。可那種白淨放在人的身上，著實變作了詭異。
“您需要的。”
忽然之間，他的身體冒出絲絲白煙，如被燭火燒著的油紙一般剝落成灰。不消片刻，方才躺在地上的人變化成一堆白灰隨風消逝，不見蹤影。
樂今臉色微變，看著那隨風散去的白灰，竟是有些震驚。
竟然是魘術？這無妄神君看來當真來頭不小啊。
一片火海煉獄之中，司命神君緩緩睜開了眼。
魘術乃是上古舊術之一，他也好些年沒用過了。一來這法術對法力消耗極大，二來，如今天上的神仙要想分個身辦個事兒用分身術便很是足夠了，分身術又快捷又方便又沒有風險，誰還傻兮兮的去學什麼上古魘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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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神君收了陣試圖站起來，可盤腿久坐之後他雙腿麻的厲害，幾次發力都動彈不得，只好一個挺身翻躺在玄武石上稍作休息。
身上被殘念劍傷過的地方還疼得厲害。雖說他是本體，被樂今砍的那個是影體，但魘術與分身術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魘術中的影體倘若受了傷，本體雖不會受傷，可那感受卻跟自己受了傷所差無幾。這既是壞處，也是好處。畢竟分身術分出的影體只是個擺設，只能做個擾亂人眼的花架子。而魘術的影體卻跟本體一模一樣，法術使起來就方便許多。
“哈哈，怎麼？被樂今給砍了？”虛空之中飄出一道女聲，那語氣極盡嘲笑之能，他幾乎能想象出這聲音的主人，拍著大腿樂不可支的模樣。
司命神君閉上眼懶得理她。
她笑了一會兒接著問：“我聽說樂今如今有一把極好看的兵器，聽說還是映虛親手鍛造的。那把兵器能把你給砍成這慘樣，想來是真正的神兵了。改日等我出去了，一定去找他開開眼。”
“開開眼？當心他連你一道砍了。別以為今日之事沒你的份。”
司命神君終於緩了過來，站起身望了望身後的玄武岩洞。
“聽說，樂今也來找過你？”
“找過啊。”玄武岩洞中傳出的聲音夾雜著迴音，聽起來越發空靈。
“他想說服我，幫著天界再次封印龍淵。哎，此事哪用他說服我？我巴不得龍淵永遠被封印，封印到死才好呢！只是我如今也是自身難保。若我能傷愈出關，哪還用你犧牲你那小徒弟啊，畢竟肯跟你混的人真不多呢！”
犧牲……
司命神君沉默了。
是啊，整件事中，最無辜的便是他那小徒弟。她才活了八百多歲，人世百味都未嘗盡，就這麼無端端犧牲了，著實可惜。
“你說，若是你那小徒弟知曉了此事不肯赴死，該如何是好？”那聲音又喋喋不休的問。
“她不會。”司命神君苦笑著搖了搖頭，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世上沒有誰比他更瞭解她。
“她可是我親自教出來的啊……”
不知在擁月城的日子過得十分清閒，她不好意思打擾孟滌與焰月魔君寶貴的小日子，便請孟滌收拾出了從前她跟神尊一起住過的小院子。
每日曬曬太陽，打打瞌睡，逛逛街市，逗逗小鬼，活的很是安心自在，彷彿回到了從前未遇到神尊時，在奈何橋邊嗑瓜子聽故事的日子。
那樣的日子想來是回不去的，可往後的日子，還是要一步一步過下去。
“不知姐姐，還在院裡曬太陽啊。”孟滌拎著食盒，從木籬笆外探出頭看她。
不知曬得昏昏欲睡，忽的聽見孟滌的聲音才驚醒過來。待她神思清明之時，孟滌已進了院子，將手中的食盒往木桌上一放，人便坐到了她的面前。
“這就到中午了？又要吃飯了？”瞧著孟滌帶來的食盒，不知忍不住揉了揉肚子。雖說孟滌手藝當真不錯，可以她這吃完睡睡完吃的節奏，任她食量再大此時也真是腹中飽脹，吃不下呀。
“不知姐姐你不會睡得晨昏顛倒，不記得時日了吧？即便你對神尊大人相思成災，也不該這般不顧自己的身子才對。”孟滌一邊唸叨著，一邊將食盒中的飯菜一一取出擺在她面前。
東坡肉、蛋黃燒雞翅、翡翠素丸子、南瓜湯……不知盯著這一桌豐盛的飯菜，陷入了深深的絕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