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這棵大樹，是孟滌五六歲剛到擁月城時種下的。那時這棵樹也不過比她高出幾寸，如今已長得高出牆頭很是繁茂了。
“神尊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樂今瞅了瞅這棵大樹，笑道：“看來魔君也是愛樹之人。我在合虛山也有棵樹，長得比你這棵更繁茂些，上接天河下連山巔很是壯觀，你可曾見過？”
焰月看著他，忍住上去踹他一腳的衝動，低聲道：“神尊請有話直說，你來此不會就是為了同我聊樹吧？”
“自然不是。我來是想同你聊一聊你城外那條冥河，和你河裡藏的那人。”樂今一臉輕鬆自在的轉身面向他，繼續道：“她是時候該出來了吧？”
焰月魔君一臉震驚張口難言。
冥河之事這麼些年來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曉，他甚至連孟滌都從未透露過。他又是從何處知曉的？
“放心，收起你膽小怕事的模樣。此事我只告知了映虛，天界再無旁人知曉。”
“映虛……他不配。”焰月魔君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
雖說當年承蒙映虛上神幫扶，她才撿了條命。可這恩情是她的恩情，不是他焰月魔君的，他絕不會給映虛留情面。
“都過去幾十萬年了，你這沒來由的氣還沒消？真是難得一見的沒度量。”
樂今瞥見屋裡那二人都探頭往外瞧，便扯起嘴角露出一笑。
“別太嚴肅，搞得我像討債來似的，白白讓你那嬌妻擔份心。”
焰月魔君聞言面色緩了緩，道：“我知你心中打的什麼算盤。如今崑崙墟龍氣震盪，龍淵少帝怕是終於要出山了。你跟映虛兩人聯手必然不敵，想拉我家主上下水，同你們一道對付龍淵少帝。是不是？”
不待樂今答話他便一臉嘲諷的接著說：“龍淵少帝同我家主上皆是神農後裔，你們憑什麼覺得主上會不顧自身安危同你們聯手？這天地間誰人不知，你們伏羲一族早就想除盡神農後裔，好真正成為天地共主。說什麼永世交好，到頭還不是看著神農氏族逐步凋零而不作為！你憑什麼覺得我主上會為你們赴死？！”
樂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逝，冷漠如同寒霜一般在他周身籠罩。
“神農氏族凋零，難道不是因你們自身而起麼？哼，真是潑的一手好髒水，令人大開眼界啊。若你們這般愚鈍而不自知，怕是龍綃這最後一條神農血脈，都要敗在你們手中。”
一陣涼風拂過，卷落幾片碧葉。
當年，若是真定了映虛同龍綃的親事，大約到了如今，伏羲一族同神農一族早已融為一體，不分親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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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啊，可惜了……
他嘆了口氣，往廳堂走去。
本來他便沒抱著什麼希望，如今也著實談不上什麼失望。只是這一不小心就被扒開的往事實在傷人，即便是旁觀者都不願再回想片刻，徒增神傷。
“主上她舊傷難愈，百年內難離冥河半步。我所言句句屬實，不騙你。”
焰月魔君在他身後低聲道。
他沒回頭，徑直往屋裡探出來觀望的那顆腦袋走去。
見他往回走，不知連忙坐直了身子，捧了一把糖炒栗子譁啦啦灑在桌上，埋頭剝栗子剝的很是專心。
見她裝傻，樂今倒未戳破，只彎腰坐到一旁來，捏了一顆剝乾淨的栗子丟進嘴裡。
“神尊跟焰月大人談了許久，該是餓了吧。我這就去將飯菜端來。”
孟滌見這令她提心吊膽的談話終於談完，且運氣極好的並未動起手來，便很是開心很是雀躍的跳將起來，跑去廚房端飯菜去了。
不知拍了拍剝完栗子髒兮兮的手，瞅了他一眼。
“不錯不錯，神尊你終於領悟到了和氣的可貴。本來嘛，人家焰月魔君跟傾顏魔君本是同族，如今傾顏魔君同映虛上神成了親，你們也算是半個親戚了，著實不好動干戈。”
樂今白了她一眼，懶得理她的碎碎念念。傾顏早已脫離了魔族，且即便傾顏仍是魔族一員，他也必然不承認焰月魔君這門親戚。
不一會兒焰月魔君也走了進來，如沒事人一般坐在桌子另一旁，待孟滌回來便奉上笑容，顯得很是和藹可親。
不知瞥了一眼焰月魔君故作淡定的模樣，又偷偷斜了一眼身邊的樂今上神。
從某些角度來看，這焰月魔君同她家神尊，性子上還是有幾分相似的嘛，也難怪每次相見都要吵上幾句，彼此相像的人總是會看彼此不順眼，這其中道理不知還是略懂一二的。
“神尊與不知姐姐多年未來這擁月城，這次一定要多住些時日好好玩一玩。這些年擁月城變化可大了呢！”孟滌邊盛飯邊興致勃勃的說。
“還能有什麼變化？不過是換了一批死鬼而已。”樂今打量著桌上的菜，沒來由的嘟囔一句。
不知早已習慣了他一貫的惡毒，權當沒聽見他的唸叨，捏著筷子邊吃邊問。
“我方才路過大街的時候見斷頭樓的招牌換了，叫什麼卻惜樓，那地方不開酒樓了麼？”
“酒樓倒仍是酒樓，只是原先斷頭樓那位老闆投胎去了，如今的那樓裡飯菜還是原來可口的飯菜，老闆卻換了人，是以便順道把名字也改了。”
“嘿嘿……”不知忍不住笑了一聲，道：“原先那老闆是個御廚，如今那老闆想來是個狀元吧？好好一個酒樓不叫‘招財進寶’，偏偏取了這麼個文鄒鄒酸死人的名字，隔著十萬八千裡都透出一股酸秀才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文化！”
孟滌噗嗤一聲忍不住大笑起來，一雙眼賊兮兮的瞥了焰月魔君一眼。
不知頓覺自個兒失言，故而又一臉坦蕩的接著說：“不過這酸秀才也分許多種，俗話說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名字取得這般有詩意，想來取名之人即便是酸秀才，也是酸秀才中的魁首。其文學造詣之高超，定非凡人所能及啊！”
言罷焰月魔君臉色黑了黑，忍不住開口道：“卻惜樓這名字是我取的不錯。‘卻惜’二字與‘勸惜’音似，一飯一菜當需珍惜，身旁之人更需珍惜。”
孟滌瞧著焰月魔君，臉上流露出的幸福如如水月色般動人。
不知點點頭，握著筷子的手不覺頓在桌前。
孟滌不過是個凡人，這不足百年的一生擺在焰月魔君面前，不過如曇花一現般短暫。可於他二人而言，這百年便是千年萬年，是滄海桑田之後再不會有的歲月。
“發什麼呆，多吃點。”一塊清蒸鱸魚落在她碗中。
不知瞧著這白嫩嫩冒著香氣的魚肉，紛亂的思緒頓時澄明許多。
她側過頭看著他，他還是一如既往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模樣。可那雙平日裡冷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卻閃著光，讓人忍不住貪戀。
如果，他能一直這般看著她就好了。
孟滌的手藝大有長進，若當年那位斷頭樓的廚子還在，大約孟滌也能跟那廚子拼一拼手藝了。
不知吃的很是心滿意足，飯飽之後又很是犯困，孟滌收拾完碗筷便拉著她，說是給她收拾了偏房，讓她午睡片刻。
不知睏意難忍，迫不及待的跟著孟滌出了前殿，正要往後院拐，卻見前院門後拐進來個無比熟悉的人影。
不是吧……不知忍不住揉了揉眼，還以為是自己困出了幻覺。直到那“幻覺”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按住她的頭用力晃了晃，她才回了神。
“師……師父？你怎會來這裡？”他不是應該在長生殿中籌備親事的麼！
“你問為師？為師還想問你呢！不好好在合虛山待著，怎麼跑到這裡來？害的為師一頓好找。”她師父還是往常吊兒郎當沒個正行的糟老頭樣子，瞅著沒半分變化。可言語之間不知倒聽出了一絲異樣之處。
“師父，你找我做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