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七八條雪狼圍成一圈,過來過去的走著。如果不是那鋒銳冒出寒光的青眼,你很難在這漫天的風雪中發現有如雪般皮毛的它們。我猛地喝下一杯烈酒,此刻它們正在警惕的看著我,我笑了笑,這群畜生又找到了新的獵物。

很長時間過去了,狼群還是在原地打轉。它們並沒有襲擊圍著的獵物,相反只是很警惕的看著我,或者說此刻它們正試圖用自己的身體隱藏圍著的獵物,我的能感覺到那種來自兇獸本身的情緒,那是一種保護。我有些好奇,是什麼讓這些飢不擇食的兇獸如此小心翼翼的保護。難道是受傷了的狼崽子?

我凝神細看,居然是一個孩子。

一道劍氣飛射,狼群迅速散開,劍氣所往身形亦至,我抱起了昏死在地上的孩子,如此寒冬,他衣衫襤褸,破布遮體。狼群跑了幾步,又在不遠處集結,警惕的看著我和我手中的孩子。我脫下身上的獸皮裹在了孩子身上,冰涼的身體還有幾分熱氣,這孩子沒死。我手心凝聚真按在了他的胸口。這孩子居然是先天全聖體!雪狼是一種最低階的妖獸,體內有極少的真用於抵禦冰霜寒凍。我明白了之前他們的異常,原來他們被全聖體的真所吸引,一種低階原始的崇拜,讓它們本能的保護著這個孩子。

智識越少,對靈力的依賴越強。對於雪狼這種尚在矇昧狀態的妖獸來說,一切行動除了生存的本能之外便是對於自然法則天然的遵守和崇拜。

我抱著孩子緩緩向火堆走去,看著我對孩子並無惡意,雪狼群仰天長嘯,四散消失在雪地中。

輸入的真在孩子體內緩緩流動,不久他睜開了眼,

“我死了嗎?”

天地間的一切都在遵循著法則,但是法則從來都是不公平的,比如眼前這個差點凍死的孩子。

本該在父母的呵護下享受童年之樂的他,卻在這漫天大雪中倒在雪地中,如果那群雪狼是未開化的普通禽獸,恐怕他此刻已經做了腹內之物,如果不是倒在了我的眼前,也許雪化之時他也只剩一堆白骨。

可這樣的他偏偏卻是萬中無一的全聖體,也就是傳說中修仙的天選之人,這樣的天資如果生在玄門大派,一定會得到無限資源,成為修仙界的新星,很年輕便會名揚天下。

如果我也有這先天的全聖體的話。

這個孩子叫王路,無父無母。

冬天異常的寒冷漫長。

長期寄人籬下的生活讓這孩子比同齡人早熟,靦腆羞澀卻又非常有眼色。每天早上他都會撿很多柴火,然後蹲在火堆旁邊,從不亂跑。如果我不說話,他是絕不會多一句嘴的。每當我起身,他便會很謹慎的看著,眼神中滿是恐懼和忐忑,我知道他害怕我把他一個人丟下。

對於食物他有一種天生的節制,如果我不遞給他,哪怕面對再多的食物,他都只會忍著,不會自己動手,也不會偷吃。有時候我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他便也不吃。這孩子讓我想起了阿離。

阿離也是個孤兒。

那天也是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萬鬼帶著阿離來到了宗門。她的臉凍的通紅,兩隻手一直放在嘴邊哈著氣。

最初阿離總是不說話,見到我只是問一聲少爺好,便跑開了。

阿離不是人,阿離是只妖,一隻狐妖。法宗的道士殺光了阿離的整個家族,只有阿離被萬鬼救下帶了回來。

萬鬼告訴我阿離很重要,她是我的藥。一種成年之後便要拿來讓我吃的藥。

“師父,我不要吃掉阿離!”

每當從噩夢中驚醒,我總會看到這個孩子警覺的看著我。周遭稍有動靜,他便會醒來,那是一種本能的警覺。

我逃了六十年,厭倦了。

先天全聖體,也許這孩子便是我生命的轉機。

天下有三大宗門:法宗、拜日教、天地宗。

興龍帝國的江湖有五大門派:天劍門、靈山派、霸刀門、雨宮、伽藍寺。

五大派是凡人修仙之所。萬鬼告訴我,天劍門為天劍祖師所創,靈劍門為太乙金仙所創,霸刀,雨宮,伽藍也都是由一些飛昇的修仙之人所建,有跡可循,有史可查。而三大宗門不同,三大宗門是凡人對真神的崇拜之地,似乎天地有人之初,便有了三大宗門,宗門是真神在人間的代理。

天地宗是一個另類的存在,每一代只有兩個人,宗主和宗主徒弟,其他全是信徒。宗主羽化或者身滅,便由徒弟繼承,新的宗主會收新的徒弟。

有時候覺得萬鬼其實很可憐,沒有人比萬鬼更孤獨。

天地宗有個傳說,全聖羽化,無體成神。萬鬼和我都只是純素體,萬鬼是火,我是水。所以我們窮極一生也只能到窺神的境界,而窺神境界壽有終。阿離不同,阿離是妖,妖只要不被誅殺,躲過天劫便能永存於世。

這個孩子是全聖體,說明他有羽化的可能。但是修煉的難度,修煉的機緣,修煉的功法都決定著他的未來。有很多全聖體生在普通人家,沒有修煉的機緣,或終生勞碌而死,或被發現已經過了築基的年紀。而有些全聖體雖然少年便已築基,卻沒有好的修煉法門和功法,沒有得天垂青的機緣,便也無羽化的機會。

如果說先天全聖體是天選之門,我便是那打開門的鑰匙。

收他做徒弟麼?

嚴冬過去,我們從山裡搬到了鎮子邊緣,一起搭了一個木屋。記得我和阿離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木屋。

雨水之後的第三天便是阿離的生日,也是阿離的忌日。春雨異常的纏綿,這天我喝了很多酒,酒勁上頭,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也有這樣一個小木屋,從木板的縫隙中,我看到了一個背影,一個身穿青色粗布衫,頭上有只鳳求凰金釵的背影。

阿離!是阿離。

我衝出木屋,阿離轉身對著我笑,笑容是那樣的清澈,溫暖。

我想要抱住她,可是她總站在離我一步之外的地方。這時候我發現她身後藏著一個小孩子,那孩子抱著阿離的大腿,撩起了布衫擋住了自己,只有一隻大眼睛正在盯著我看。

“這是誰?阿離。”

“這是我們的孩子啊。白。”

“阿離,我們有孩子了?”

“嗯,我帶他來看你,快出來叫爸爸。”

突然天黑了,阿離抱緊了孩子,臉上極為驚恐:“白,快救我!”一道血色的紅影,是萬鬼!

接著阿離倒下,孩子也倒下,血流了一地。

“不!”

又是一個噩夢,我醒來之後,腦袋昏昏沉沉的,王路不見了。

“王路!”我連著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我凝感受他的存在,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存在。那一刻我的心揪了一下,我衝出木屋。

“王路,你在哪裡?”

在大山的深處,我看到了非常奇異的景象,十五道色彩不同的光芒編織成了一個巨大的傘,王路背對著我正蹲在地上。這是先天全聖體的第一次覺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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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你在幹嘛?”

王路嚇得站了起來,轉過身來雙手背在後面:“叔叔,我什麼都沒做。”他支支吾吾的回答我。

“你拿著的是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叔叔。”

“你把手伸出來!”

王路猶豫了一下,顫巍巍的伸出手,原來是一塊烤肉。

“叔叔,你打我吧,我不該偷肉的。”王路撲通跪了下來。

我長出了一口氣。

“你身後是什麼?”

“沒什麼,叔叔,沒什麼。”

我大步向前,推開了跪在地上的他,一隻小狐狸躺在地上十分驚恐的看著我。

“叔叔,你千萬別吃了它啊,它還小又受傷了。求求你,叔叔,千萬別吃了它。”

我突然感覺眼眶一熱,心頭如刀扎一般。

“師父,不要吃阿離啊!”

我定了定神:“你偷著肉跑到後山就是為了喂這只狐狸麼?”

王路低下了頭,哭著說:“叔叔,你打我吧。”

我抱起了地上的狐狸,發現它的後腿中了獵人的陷阱,一大塊骨頭露了出來,我暗運真,白骨處有肉生了出來。小狐狸用感激的眼神看著我。我將它放在了地上。

“這只狐狸的傷好了,你跟我回去吧。”

“叔叔,你不打我嗎?”

“為什麼要打你?”

“我偷了你的肉給它吃。”

“回去吧。”

那天,我成為了王路的師父。

那只狐狸是一個剛剛元覺醒的小妖,我輸入的真對她極有好處,相信不久它就會踏上吸納天地精氣的修行之路。

妖獸的元是智識有所覺醒後對天地間靈氣的自然感應和吐納。而那狐狸的元覺醒恰好引起了王路體內的先天全聖體靈氣輝映,十五種元才會從體內散發成傘狀。以後王路如果修行,只要有先天靈氣的靈動,這種現象就會經常出現。這便是所謂的修行異景。

各大門派對體質天資異常的弟子總是區別對待,他們的修行常是由長輩高人一對一進行培養和保護。怕的便是這種異景的出現引起別人的妒忌和加害,從而天才被人扼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行走江湖九十年,我看了太多隻因妒忌或者覬覦別人寶物,便無端殺人奪寶的事。

我只是水的純素體,修行二十年才走出宗門。更不要說王路這種先天全聖體,一旦被人發現,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修行之人一旦結丹,身體便不會再衰老。我是三十歲那年結丹的,萬鬼說我是當今修仙界結丹第三快,第二是萬鬼自己,第一是牧老。不過牧老的體貌一直在孩童階段,難道孩童時候牧老就已經結丹了?江湖險惡,只有結丹之人才能有些許自保之力。王路如果跟在我身邊修行,遲早會被江湖人知道,到時候免不了腥風血雨,甚至連萬鬼都會被引來。

將王路送到名門大宗培養嗎?不,那些名門大宗全是看重身世背景的迂腐之輩,很多名門大宗的高手明著道貌岸然,背地裡雞鳴狗盜,送王路去豈不是羊入虎口,反倒害了這孩子。還有什麼辦法嗎?

有,洗髓淬體!

洗髓淬體之後,在未重新凝結元,化形之前,原體內的真會散亂異常,除非是窺神階段的聖人,否則沒有人會發現原體的形。可是千古以來有拿先天全聖體來洗髓淬體的先例嗎?

洗髓淬體是為了將那些普通的凡人之體轉化為有益於修行的體質而進行的。這種法門大多在名門大家中出現天資平庸繼承人時,長輩將先天雜亂的化去,然後經過後天的培養,慢慢形成新的有利於修行體質,有脫胎換骨重塑再造的效果。

先天全聖體本來就是極其罕見的修行體質,有誰會拿這種天資去做洗髓,更不要說洗髓淬體還有反噬的危險,成功率極低,洗髓之後出現死亡和殘廢的狀況十之八九。洗髓本身的代價也極大,一個結丹期的高手在為人洗髓之後,就會功力全失。哪怕是修仙境境的高手洗髓之後也會墮境,修行掉一個等級。

不過洗髓的好處也是極大的。洗髓之人,早期的修行會極其的艱難,因為海已散,需要重聚,每一個階段的海也會比常人廣袤十倍,需要的真也是十倍。但是一旦化形,海重聚,凝結的元將是同種境界和天資之人的十倍,甚至連元的構cd可以按照自己的功法修行來篩選。

據天地宗摩崖壁上所刻,天地宗有一任宗主是先天土純素體,天資所限無法羽化,他的師父為他洗髓淬體,毀掉了他的先天土純素體,進而讓他修行木法門,重新凝結海。在他結丹之時竟然出現了兩個純素體海,成為了前所未有的雙丹體,最後羽化飛昇。那麼先天全聖體洗髓淬體之後,海重新化形會出現什麼呢?

不知道。

但是按照我多年來對天地宗密卷的研究,洗髓淬體先毀後生,實力增強百倍是不容置疑的。

我是一個被追殺,四處逃命之人。

他是一個身懷異稟卻毫無自保能力之人。

如果就這樣逆來順受,那麼很多年過去。

我還是一個四處逃命的人。

而他也將平庸一生,碌碌無為,在老邁中死去。

我的修行已經到了瓶頸,止步不前,再無大的際遇此生是沒有機會到窺神之境的。達不到窺神,就沒有資格和萬鬼一戰,更別說報仇,某一天也許連逃命都做不到。

我不想再逃了。我做不到的,這個孩子也許能做到!

如果為這個孩子洗髓,他有可能被反噬,非死即殘,但也有可能成功。在洗髓之後,他的修煉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也就有了自保的能力。隨著修行,如果他有機緣能夠化形,重新凝聚全聖體的海,這種全聖體是要比普通全聖體還要厲害的天資,他的修為從此便會高歌猛進,終有一天能有和萬鬼一戰的實力也說不定,而我只需要付出墮境的代價而已。

在萬鬼面前,結丹境和修仙境,有區別嗎?不都是死路一條!

可這對於這個孩子公平嗎?洗髓的痛苦,非死即殘的可能,即便是成功,修行的難度也將比別人艱難百倍,從小都會被人看不起。但是,真正的大器晚成之後,他將一飛沖天,那時他也許能夠幫我報仇!

搏還是不搏?

看著他躺在床上,我後悔了。

什麼成仙成神?什麼報仇?真的重要嗎?

相處一年,我跟這個孩子已經有了感情。有時候我在想,如果阿離活著,我的孩子應該也是這樣的。

這是一個多麼可憐的孩子。

父母早逝,一個人被村子遺棄,差點凍死在雪地裡。他原本也該有幸福的童年。

這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孩子。

怕我嫌棄他,盡自己的能力做著能做的事。每天出門乞討為我換酒喝。洗髓前給他錢,希望他能吃頓好的。可是他卻把買的雞腿留給了我,自己只買了一隻雞爪,藏在懷裡捨不得吃。

他只有十歲啊,為什麼我要讓他承受這麼多?

洗髓時,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樣子,我差點中途放棄了。我知道那種血脈盡毀,骨頭寸斷之疼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

洗髓之後很長的時間他都是昏迷的,我每天看著他,擔心著他,漸漸有些事竟然也想通了。愛情之美,天倫之樂,安穩快樂的有個家也許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他醒了,可是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手無縛雞之力,稍有用力,血管就會爆裂。按照理論,洗髓之後,如果有意保持真原先種類不變的情況下,體內的真雖然少而雜亂,但是會很堅韌穩定。可是王路體內的真渙散,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散盡。

萬物皆有,為靈魂之養,即便死了靈魂中也會有,這便是鬼也能修行的原因。如果真散盡,連輪迴的可能都會沒有。無者註定會被天地拋棄。

王路身上出現的便是洗髓反噬的前兆。

我不敢面對他,我害怕他恨我,可是在他善良的眼神中我看不到一絲的怨恨,相反他很依戀我,很害怕我拋棄他,那種依戀就像是孩子對父母的依戀。我每天都在祈禱希望反噬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他能健康的恢復過來。如果他死了,我該怎麼辦?

正道修仙之人不偷不搶不為商不賣力,只接受普通人的供養。雖然要飯是可恥的,但要飯也算是一種供養的接受。為了能讓他有個稍微好點的康復環境。我放下了自己可笑的名士氣節,為一個姓何的地主做私塾老師,每天早上我都會去山中採藥。我希望奇蹟終會發生,但是他還是一天比一天弱了下去。

路兒,你要堅強的好好的活下去。

“師父,這是我給你買的酒。我用你之前給我的錢省下來買的。師父你快喝。”

路兒,你不會死,一定不會死!

天地劍,我的命,都沒有你重要。師父對不起你,師父一定不會讓你死。你會健康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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