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聽到這句也不知是咒語還是箴言的唸白,羅文卻沒有半點熱血沸騰的感覺了,反而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腰眼處沿著脊椎骨一路爬到頂門,以至於全身的寒毛,一瞬間都炸了起來!

“不要!”他來不及細想,便伸出原本抄在少女腿彎的右手,朝老人向後傾倒的身體抓去。

只可惜,他什麼都抓不住。

就連他拼著暴露,從手心處放出的藤蔓,也被老人一個“寒冰爪”給凍住了,失去了纏繞物體的能力――最倒黴的是他這一下撲得實在太猛,以至於他的人,竟和懷中的少女一起,也朝欄杆的外面栽了出去!

無奈之下,他只好放棄了抓住老人的打算,轉而撈住了欄杆最下面一層的橫枝,而他的左手,則緊緊地攬住少女的身子,同時扭轉著身子,將後背迎向了堅硬的石臺。

“砰!”身體與石臺相撞的衝擊,讓原本就因為狂化之後的懲罰而渾身刺痛的羅文在一瞬間,彷彿連骨頭都錯了位;可比起劇痛本身,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那不斷湧入耳朵的,透著堅定和至誠的高呼:“在我放棄生命的那一刻――我將醒來!”

但極為諷刺的,緊接著卻傳來身體砸落在屋脊上面的巨響,和那一連串,由此引發的驚呼和嘈雜聲。

“見鬼……真他媽……見鬼。”羅文一邊罵,一邊狠狠地咬著嘴唇。

雖然和這位“織夢者”先生認識不久,彼此間,也談不上什麼感情;但人家畢竟幫了他羅文不少,而那種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從指尖溜走的無力感,更是讓羅文心如刀絞。

絞得他,甚至都想要放聲大笑!畢竟他怎能想到,自己有生以來所遇到的,實力最深不可測的強者,居然會因為這種極為荒唐的原因而死;荒唐到……簡直像一個玩笑。

天大的玩笑!

而比這個玩笑還大的是,就在他摔出去,後背撞上石牆的那一刻,懷中女孩那細密的睫毛,似乎也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她要醒了,她要醒了!就在老者因為錯把現實當成夢境,而跳樓慘死的同時,另一位深陷夢境不可自拔的“入夢者”,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下墜和撞擊,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就好像那閃耀的晨星……不,在這片噴薄而出的聖輝中,連晨星都會為之隱沒;唯獨這雙眼睛――儘管它裡面,仍包含著大夢初醒時的那種特有迷惘和睏倦,但那璀璨的光芒,卻讓天地都為之一亮!

在這一瞬間,什麼雀斑,什麼消瘦的容顏,什麼枯黃開叉的頭髮,統統都看不見了,天上地下,就只剩下這雙深邃卻又閃亮的……黑眼睛。

“你是來接我的嗎……哥?”少女那輕柔、卻略帶些生澀的聲音在羅文耳邊響起,也將他由於連番劇變,而有些昏聵不清的神智給喚了回來。

當然此時此刻,他不可能去研究對方是否有個和改裝之後的自己,長得很像的哥哥;也沒有時間去感慨什麼,因為羅文知道,先前老者那宏大的呼聲,和那具將屋脊都砸了個大洞的屍體,很快就會將整座教堂的守衛全都引來這邊。而路線不熟,無法在守衛趕來之前脫身的自己,只有被甕中捉鱉的份。

所以現在的他,就只能行險一搏!

他的打算,就是靠法術生長出來的藤蔓,從塔尖的外圍“溜”下來;儘管此時他身上被老者施加的隱身術,因為劇烈的碰撞,或者是施法者的死亡而提前消失了;但至少,他還有“燈下黑”的好處可以期待。

畢竟處在附近的人,直視聖光的可能性並不大――刺目是一方面,關鍵是這麼晚還滯留在教堂裡的人,大多都是極為虔誠的信徒,又怎麼敢直視眾神的光輝;而稍遠一點,眼力不好的話也未必看得見。

當然前提是,他不能選擇弗拉基米爾跳下去的那一面。

少女,也是必須帶走的,否則自己一閃人,孤零零站在塔尖上的她,就成了唯一可能殺人的兇手。因此羅文在行動前,還不得不提前交代幾句:“愛瑪,答應我,一會兒不論什麼情況,都得抓緊我不要鬆手知道嗎?”

“嗯!”看女孩那意思,似乎真的是把羅文當做親人了,至少那一臉的信任和決然不會騙人,“這一次,我一定牢牢地抓住哥哥,絕不會讓你再離開愛瑪了。”

說著話,她用雙臂緊緊地箍住了羅文的脖子。

感受著從身體接觸的部位,傳來的溫暖和那一絲絲,由於恐懼而愈加清晰的顫抖,羅文也不禁嘆了口氣:“身在半空,無處踏足的恐懼嗎?還是說……怕再一次失去生命中,某個重要的人呢?”

……

……

纖細的,散發著淡淡血光的藤蘿,從羅文的手心處鑽出來――就好像從深淵地獄中爬出的怪蛇,扭動著,伸展著,努力地想要拔出身軀,而蛇頭,則緊緊咬在了羅文頭頂,最底層的欄杆上。

――沒錯,這就是羅文變異之後的“根鬚纏繞”。

自從那一次羅文將藤蔓的種子,種在了自己的身體裡面,之後這個法術,就只能像這樣子施放在自己身上了。

從身體中硬生長出植物,人當然會疼;雖然在剛開始的時候,這種疼痛還不是十分劇烈,甚至還比不上狂化之後的那種懲罰,但隨著法術的持續,和自身源力的枯竭,疼痛,也就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畢竟一氣讓藤蔓長出上百米,對任何德魯伊來說,都是筆不小的消耗。

如果是白天,抑或狂化之前狀態完好的羅文沒準還能撐下來,但眼下,他卻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了――他甚至有一種感覺,彷彿那催生藤蔓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他羅文的血肉!

“砰!”離著屋頂還有五六米,羅文手上的法術就終於無以為繼;而失去藤蔓牽扯的兩人,也從空中直直地跌了下來。好在最後即將落地的瞬間,羅文在高塔的石牆上踢了一腳,改變了墜落的方向,這才讓兩人沒有步弗拉基米爾的後塵――只是在傾斜的屋脊上滾了幾圈,便撐在琉璃屋頂的邊緣處,穩住了身形。

“哥……你沒事吧?”雖然也滾得鼻青臉腫,但少女翻過身來,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羅文的安危。

“沒事,沒事。”羅文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灼熱的空氣,幾乎都要把他的肺撕裂,但看少女一臉擔心的表情,他還是強自忍了下來;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道,“不能在這裡久呆……要知道馬上,就會有人來了。你現在能走嗎?”

儘管腳上並沒有穿鞋,但少女仍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看到那一雙細白的,瘦骨嶙峋的小腳終於踩上滿是灰塵的屋頂,羅文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一把扯下衣襟的下襬,撕成兩份遞了過去:“用這個把腳包上,否則逃跑時被什麼東西扎了腳,可就麻煩了。”

然而那叫愛瑪的少女,卻沒有伸手來接,只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又要走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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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要,離開愛瑪了是嗎?”

少女抿著嘴,但那一雙亮愈晨星的眼睛,如今卻蘊滿了水汽,讓從沒見過這般陣勢的羅文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別這樣,愛瑪小姐……”他摘下用來隱藏身份的鬍子,“瞧,我並不是你的哥哥,而你哥哥,想來也不至於淪落到我這個地步。”

只可惜,人家壓根就沒有往他臉上瞧的意思,只定定地看著那只,被羅文別在腰間的破布偶。

“壞了,不會是這個布偶,就是她哥哥送給她的吧?”羅文趕緊將布偶取出來,往愛瑪的懷裡一塞,然後咬咬牙扭頭就走;可就在他轉身的同時,少女卻忽然渾身顫抖地捂住了臉,尖叫道:“不!不!帶我走,否則它會來抓我的,它……一定會來抓我的!”

“它?”

“是的,是的!我看到它了,”少女忽然抬起頭,彷彿看到了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眼睛,好大的眼睛,好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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