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邦，邦、邦邦。
巡遊的更夫，敲著有節奏的梆子。
聲音傳入高腳吊樓，古月春秋睜開乾澀的眼皮，心中暗道：“是五更天了。”
昨夜躺在床上思索了很久，計劃安排了一大堆，算起來只睡了一個時辰多丁點。
這個身體還沒有開始修行，精力並不旺盛，因此一陣陣的疲累睏乏之意，仍舊籠罩著身心。
不過五百多年的經歷，早就打造了古月春秋鋼鐵般深沉的毅志。這點嗜睡之意，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當即便推開身上的薄絲被褥，幹淨利落地起了身。
推開窗戶，春雨已經停了。
混合著泥土、樹木和野花的香味的清新溼氣，頓時撲面而來。方源頓感頭腦一清，昏沉的睡意被驅除了乾淨。
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天空藍的深沉，似暗似亮。
放眼望去，用綠竹和樹木搭建的高腳吊樓，和群山相襯著，一片幽靜蒼綠之色。
高腳吊樓至少有兩層，是山民居住屋的特有結構。因為山上崎嶇不平，因此一樓是巨大的木樁，二樓才是人的居所。
春秋和弟弟方正是住在二樓。
“春秋少爺，您醒了。奴家這就上樓來，伺候您洗漱。”就在此刻，樓下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
春秋低頭一看，是自己的貼身丫鬟沈翠。
她姿容只能算上中等，但打扮得好，穿著一身綠衫，長袖長褲，腳下是繡花鞋，黑髮上還有一個珍珠簪子，全身上下都散發出青春的活力。
她歡喜地望了一眼古月春秋，端著一盆水，蹬蹬蹬的就上了樓。
水是調好的溫水，用來洗臉。漱口則用柳條沾著雪鹽，能淨齒白牙。
沈翠溫柔的伺候著，臉上帶著笑顏，眉目含春。而後又為方源穿衣結釦，在這過程中時不時地用豐滿的胸脯蹭春秋的胳膊，或者後背。
春秋面無表情，心如止水。
這個丫鬟不僅是舅父舅母的眼線，而且愛慕虛榮，性情薄涼。上一世曾被其矇蔽，到了開竅大典之後，自己地位一落千丈，她頓時就翻了臉，沒少給過自己白眼。
方正來的時候，正看到沈翠為春秋撫平胸口衣衫上的褶皺，眼中不由地閃過一絲羨慕嫉妒的光。
這些年跟著哥哥一起生活，受古月春秋的照顧，他也有個奴僕伺候著。不過卻不是沈翠這樣的年輕丫鬟，而是個體型肥腫的老媽子。
“若是哪天，沈翠能伺候我這樣，該是什麼滋味？”方正心中有些想，又有些不敢想。
舅母舅父偏愛古月春秋，這是府上眾所周知的事情。
本來他都沒有奴僕伺候，還是古月春秋主動為方正要求來的。
雖說有著主僕的身份區別，但是平日裡方正也不敢小瞧這個沈翠。皆因沈翠的母親，就是舅母身邊的沈嬤嬤，也是整個府裡的管家，深受舅母之信任，有著不小的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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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用收拾了。這些年你也辛苦了！”古月春秋不耐地拂開沈翠的柔軟小手，衣衫早就平整，沈翠更多的是在引誘。
對她來講，自己前途光明，甲等資質的可能性極大，若是能成為古月春秋的側室，就能從奴轉為主，可謂一步登天。
上一世古月春秋被矇蔽過，甚至喜歡上這個婢女。重生之後卻是洞若觀火，心冷似霜。
“你退下罷。”古月春秋看也不看沈翠，整理著自己的袖口。一個凡人，沒什麼用處，春秋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
沈翠微微撅嘴，為古月春秋今日的不解風情感到有些奇怪和委屈。想要說什麼撒嬌的話，但是被古月春秋若有若無的莫名氣質震懾著，張口幾次，最終說了聲“是”，乖乖地退下。
“你準備好了？”古月春秋看向方正。
弟弟呆呆地站在門口，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其實四更時就醒了，緊張的睡不著，偷偷起床早早就準備好了，兩個眼圈都是黑的。
古月春秋點點頭，弟弟心中的想法，在前世他並不清楚，不過今生他又怎麼不明白？不過你大哥永遠是你大哥！別想跳出我的手掌心，若是日後為自己所用，還是需要演一場戲的！
春秋伸出雙臂，給了方正一個大大的擁抱！：“弟弟，你能行的，說不定資質比哥哥還好呢！”
方正心中更是暖心，哥哥終究是哥哥，雖然不拘言笑，但是他也明白哥哥的壓力有多大！
於是兄弟倆就走出了居所，一路上，碰到不少的同齡人，三三兩兩的，顯然有著相同的目的地。
“你們看，那是方家兩兄弟。”小耳邊傳來小心翼翼的議論聲。
“前面走著的就是那個春秋，就是那個作詩的春秋。”有人強調著。
“原來是他呀，面無表情、旁若無人的樣子，果真和傳聞中一樣拽。”有人語氣酸酸，帶著嫉妒和羨慕。
“哼，你要是能像他一樣，你也可以這樣拽！”有人冷哼著這樣回答，隱藏著一種不滿。
方正面無表情地聽著，這樣的議論聲他早已習慣了。
他低著頭，跟在哥哥的身後，默默走著。
此時天邊已經亮起晨光，春秋的影子就投在他的臉上。
朝陽在漸漸升起，但是方正卻忽然覺得，自己正走向黑暗。
這個黑暗來源於他的哥哥，也許這一輩子，自己都不能掙脫哥哥籠罩自己的巨大陰影。
他感到胸口傳來一陣陣的壓抑，甚至是呼吸不暢，這該死的感覺讓他甚至聯想到“窒息”這個詞！
“哼，這樣的議論，果真是木秀於林風必催之。”聽著耳邊的議論聲，春秋心中冷笑著。
難怪在測出自己的丙等資質後，會四面環敵，很長一段時間都受著苛刻、白眼、冷遇。
身後弟弟方正越來越沉悶的喘息聲，他也盡收耳底。
前世沒有察覺到的，今生則是明察秋毫。
這都是近千年人生經歷帶來的敏銳洞察力。
他忽然想到舅父舅母，真是有些手段。給自己配了沈翠來貼身監控，給弟弟配的老嬤嬤。其實還有其他生活細節上的差別待遇。
這都是有意為之，就是要挑起弟弟心中的不平之氣，挑撥和自己的兄弟情誼。
世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
前世自己經歷太少，弟弟又太傻太天真，被舅父舅母挑撥成功。
重生以來，眼看著就要開竅大典，局面看似積重難返，但是以古月春秋成就半步不朽的手段和智慧，也不是不可以改變。
這弟弟完全可以鎮壓收服，沈翠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更能提早收入側室。還有舅父舅母、族長家老，敲打他們至少有數百種方案。
“但是，我卻不想這麼做呀……這一世我從容很多，要更加重注吃相一些！”古月春秋在心中悠然一嘆。
方正畢竟是親弟弟，將來有潛質達到八轉，能為我所用，需要花一丁點的投資！
至於沈翠，舅父母，其他人終究是要死的人，沒必要關注！
金剛經雲：“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就算是沈翠長得再漂亮又如何，沒有愛和忠心，不過是一具肉體。收入後.宮？她還不配。
就算是舅父舅母，族長家老又如何，都是生命中的過客，何必費盡心機，耗散精力，來敲打這些路人？
呵呵。
只要不阻礙我趕路，那就一邊玩自己的蛋去，踩都不屑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