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一時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愣住,呆呆地看向春秋。

他們沒有想到春秋這麼回答,直接承認,還如此坦誠。

“還是太年輕啊,居然這種話都說出了口。”

“哼,這話一說,就意味著整個政治前途的毀滅。”

“今後這春秋再也不足為慮了……”

家老們心中思緒翻騰。

狼潮進行到這裡,大局已定了。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只會有小股狼群出沒,並且隨著狡電狽的不斷召回,以及蠱師們的清剿,到了年末電狼將會基本消失。

但爭鬥卻從不會停歇。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鬥。

狼潮下,是人和狼的爭鬥。如今狼潮中最艱難的時刻已過,家族之間的內鬥則露出水面,轉為主要矛盾。

狼潮衝擊山寨,很多蠱師身死,舊有的勢力被打破,這些勢力原先掌控的利益,失去原主人,自然需要重新分配和瓜分。

在古月一族的高層,原先眾多家老,分食著整個山寨的利益蛋糕。但如今只剩下春秋等不到十位家老,蛋糕卻仍舊在那裡。

要瓜分這塊大蛋糕,自然就需要較量。政治上的鬥爭,雖然沒有狼潮這般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但是陰謀算計,冷風陷阱,亦是深沉艱險。

原本春秋作為唯一的新晉家老,勢頭很足,風頭極盛。但如今他坦然承認,自毀政治前程,就等若放棄了和其他家老競爭利益蛋糕的機會。

一下子,春秋在眾家老心中的威脅程度,就降低了很多倍。

看向春秋的眾多目光中,蘊含的壓力明顯在減緩。

這時,族長古月博輕嘆一口氣:“既然春秋你已經承認,那麼身為族長,不得不對你此番的臨陣脫逃進行處置。按照祖宗傳下來的家法,臨陣脫逃者,將剝削家老的職位。但最終的結果,將由我和其他幾位家老聯合商議,酌情處理。但不管結果如何,都希望你能夠接受。同時,對於古月藥姬,如果核實熊家寨沒有收到損失,也會剝削古月藥姬的家老職位!”

其他人臉色各異。

春秋點點頭,沒有開口,似已認命。

古月藥姬自斷一臂,保住性命。這樣的狠辣和決斷,春秋亦有。只是他捨棄的更多,將家老的身份都捨去了。

他現在最大的麻煩,是突如其來的鐵家父女。若是摻和到政治漩渦當中,受到政治傾軋,勢必情形將更加危險。

“捨得,捨得,取捨之間,就是人生。家老這身份,本來就是為了更好的修行,才拿來用的。我為了永生而踏上魔道,連命都可以捨棄,還有什麼不可舍的?家老之位,哼……”

春秋心中沒有一絲懊惱和後悔。只要保留實力,那些權勢自然不少!

這是最明智的抉擇。

而且,雖說會有懲罰,但力度必定輕微。

畢竟現在家老稀缺,他身為三轉蠱師,力量必須得到重視。族長一方面要懲罰,另一方面也要藉助春秋的力量,來穩住山寨大局,因此也要安撫他。

至於其他家老,春秋已經退出了這場關鍵性的政治博弈,已經沒有威脅性了。更不會對春秋趕盡殺絕,萬一逼得春秋反擊,豈不是自找苦吃?

古月藥姬聽到這話,頓時暴起:“我不服,我沒有通敵!”

春秋針鋒相對:“哼,賣族求榮,我看你都噁心!”

“雖說有著家族制度,但制度是什麼?呵呵,制度都是上位者維護利益的工具。一方面它主宰和分割下層群體的利益,另一方面也是上位者之間協調彼此的遊戲規則。”春秋心中冷笑,對於這些方面,他洞若觀火,看得極為透徹。

“現在最關鍵的,還是鐵家父女。真是該死,居然比我預料中來得更快。狼潮還未退去,他們就到了。哼,不過這樣的舉止行徑,倒是符合鐵血冷嫉惡如仇,奮不顧身的性情。”

一想到這裡,春秋就心生壓力。

儘管鐵血冷受了傷,但其戰力絕非春秋可以比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是這個道理了。

“我要離開山寨,又需要避免鐵家父女的追捕,該怎麼破局?”

春秋苦惱。

這鐵家父女,絕非賈富那般容易糊弄。再者,他春秋修為低微,縱然有千般妙計,但沒有實施的能力,為之奈何?

三轉和五轉,這實力差距很大。

“諸位我有話說。”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古月漠塵忽然開口。

他臉色蒼白,拖著重傷之體來此,也沒有能飲酒,只是喝茶。

但他接下來,卻是語出驚人死不休:“有一件事情老夫必須坦誠,春秋大人之所以未能及時出現戰場,乃是老朽所為。”

“什麼?”

一時間,其他家老都微微吃了一驚。

“哦,此話怎講?”古月博問道。

春秋亦投去一道目光,只是隱藏住了驚訝。

這古月漠塵怎麼會為自己說話?

要知道自己和漠脈早有舊怨,之前甚至殺了一位漠脈家奴,分屍送禮過去。

古月漠塵接著嘆氣:“實不相瞞。我的孫女古月漠顏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春秋家老,在此之前,她親自哀求我,跪在地上哭泣,不願看到春秋去戰死沙場。老夫就這麼一個小孫女,起了私心,就將春秋強留在府內,迷昏了他。直到追擊雷冠頭狼,老夫才放其出去。所以千錯萬錯,都是老夫的錯。和春秋家老沒有關係。”

“什麼?”

“哦,真的是這樣?”

家老們露出懷疑之色。

古月漠塵的話,也太扯了點,可信度一聽就不高。

“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實屬正常。”古月博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向春秋,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來。

但春秋已經垂下眼簾,臉色平靜,看不出任何喜怒。

“先前春秋和赤脈走的很近,怎麼這一次也漠脈也搭上關係了?”族長心中暗忖,有些不大託底了。

其他家老也在交換眼色,一時間沒有搞清楚古月漠塵為何這麼偏袒春秋,實力就是王道!墨家和赤家都損失慘重,需要外援!

他這樣說話,為春秋開脫,是在犧牲自己的名譽,毀壞自己的政治前途!

古月漠塵接著道:“春秋家老,為了維護老夫的名譽,甘願自己承擔罵名。但老夫之前已經錯過一次,怎麼能再錯一次。真相就是這樣,該怎麼處罰,請族長大人明示。老夫認罪伏法。若是要剔除家老身份,老夫也是甘願。”

族長連忙擺手:“漠塵家老勞苦功高,這麼做也可理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如今家族百廢待興,正需要您這等肱骨之臣。只是這到底是私情,如何處罰,還需要商量。今日有貴客臨門,先不說這些,來,鐵兄,在下和全體家老一齊敬您一杯!”

說著,古月博就站起來。

其餘家老也跟著站起,舉起酒杯。

“諸位客氣了。今後還要叨擾諸位,希望諸位能夠體諒。”鐵血冷不端架子,亦站起來,飲下一杯酒。

……

漠脈大院內,草木芬芳,假山清泉,流水潺潺。

夜空中,明月如盤而高懸。

酒席早已結束。

春秋端坐在院中的涼亭內,傾聽著耳邊的泉水之音,面色平淡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在他對面坐著的,正是古月漠塵。酒席散場後,他便邀請方源來此坐談。

“來,再喝一杯茶,這竹葉青水茶,正好解酒。”古月漠塵微笑著,親自為春秋斟水。

春秋神情平淡,看著茶水又添滿,只說了一聲:“的確是解酒的好茶。”

說完,他就把視線移向亭外。

只見明月蒼白,灑下一片清輝。月下庭院靜謐幽雅,但風中陰影斑駁,隱約可見這漠脈大院的正由盛轉衰的落魄氣象。

在酒席期間,春秋已經窺破了古月漠塵的想法。現在看這景象,更是心中篤定。

漠脈沒人了!

在先前的狼潮中,作為漠脈繼承人的古月漠北,不幸喪生。

戰場上,總是意外最多的地方。儘管漠脈已經盡了最大可能,對繼承人進行了保護。但在狼潮之下,人人自危,很多時候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更何談照顧他人?

古月漠北一死,整個漠脈就失去了繼承人。

雖然漠北還有親姐姐漠顏,但家族體制,祖宗傳法,歷來重男輕女,家業亦只傳男不傳女。

就算將來古月漠顏,成了三轉,晉升為家老。但她的家業,亦不代表赤脈正統,只屬於她自己。若將來嫁人,這家業就轉為她的夫君名下。

一個家族中的政治勢力,若喪失了繼承人,那就是沒有了前景,不會有人追隨的。

漠脈已經陷入了艱難處境,面臨著崩潰的危機。

但天機常留一線,漠脈並非絕境,還留有一絲希望。

這絲希望就在古月漠顏的身上。

她雖是女兒身,但卻可以嫁人。

這女婿若是入了漠脈的門,在身份上就能說得通,也能繼承漠脈!

古月漠塵一邊品茶,一邊等候著方源發問。

但春秋一直沒有開口的跡象,這讓古月漠塵有些沉不住氣了,不禁在心中暗罵小子狡詐。

他有求於人,不得不首先開口,問道:“不知道春秋家老,對我漠脈如何看法?”

他身上有說不得的苦衷。

自從重傷之後,他的修為就已經落到二轉境地,再無一絲重回三轉的可能。

他現在只是靠著蠱蟲,遮掩了真實氣息。但紙遮不住火,總有暴露的一天。

唯一的繼承人已經隕滅,自己落到二轉,也會失去家老身份。古月漠塵現在急需一位撐得住場面的外援,來鎮守住場面。

昔日,他位高權重,漠脈佔據了龐大的利益蛋糕。如今家族勢力重新洗牌,他不求更多的利益,只要將手中的這部分守住,就是最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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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思右想,最理想的人選非春秋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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