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冰渾身傷痕累累,氣喘吁吁,形態狼狽。

當春秋趕來時,兩個人都楞了一楞。

命運這玩意,真是奇妙。前一刻,兩人還是生死仇敵,要將對方置之死地。但這一刻,他們卻需要聯手,才有生存逃亡的機會。

和白凝冰聯手?

春秋目光幽幽一閃,心中思量:“白凝冰雖然癲狂,也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但並不代表他不想活下去。”

求生是一個人的原始本能,最基本的需求。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白凝冰一方面有著求生的強烈欲望,另一方面又面臨著無法改變的毀滅命運,才會形成如此性情。

在這個世界上,絕沒有永恆的敵人。和白凝冰聯手,大有基礎。但要怎麼開口,才能說服他?

“呵呵呵,春秋,想不到竟然是你!”白凝冰先開口,大笑起來,語氣強硬,“那你就陪我一塊死吧。能有你一齊陪葬,我這人生結束的也挺有趣。”

“有趣麼?”春秋心中有了思量,微微笑著,緩步走向白凝冰。

周圍電狼襲來,春秋甩手,鋸齒金蜈呼嘯,將兩三只電狼當場拍死,擊飛出去。

戰到如今,鋸齒金蜈的兩排鋸齒,已經損毀大半,切割攪鋸的能力大打折扣。只能用拍擊。

“在這群狼環伺之下,我們來一場生死激戰,不是更有趣嗎?”春秋緩緩向白凝冰逼近,嘴角勾勒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白凝冰眼皮子不禁抖了抖,沒有想到春秋比他更強勢。

不過這卻和他的心意。如果春秋態度軟下來,為了生存,一味地要和他合作逃生,他反而會看不起春秋,甚至產生一種羞辱感,會忍不住動手想殺了春秋。

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這樣。你一味地對他和善,他反而覺得你好欺負,看不起你。對他態度強硬,卻能得到尊重。

“你真的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白凝冰眯起雙眼,流露出危險的氣息。

春秋朗聲一笑,腳步放緩,以悠然滄桑的語氣道:“人生匆匆百年,如夢幻泡影。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麼?無非是走上一遭,見證精彩罷了。生又何歡,死又何懼!”

這倒是春秋的心底話。

人生自古誰無死?

就算是九轉蠱師,就算是人祖,也不過只是長生,不是永生,終究也要面臨滅亡。自己前世突破九轉了,還不是自爆了!

死就死罷,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是下一刻,春秋真的死在這狼潮當中,他亦不會後悔。

皆因他已經為自己的目標奮鬥過,努力過,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過!

把生死放下,人生才見大寬宏,才有真瀟灑。

白凝冰聞言,渾身劇震!

他口口聲聲不怕死,卻不是真灑脫,而是看不透,放不下這生死。

當一個人懼怕的時候,他就成了奴隸。

想他白凝冰,不過是生死之下的一奴隸罷了。

但這亦不怪他,他畢竟還太年輕。許多事情,需要經歷很多,才能真正看透看破。

然而,春秋的這番話,卻著實給一直糾結於此的他開了一扇窗。

“見證精彩……已在路上……縱死不悔?”白凝冰口中喃喃,突然問道,“路!什麼是路?”

春秋冷笑,繼續逼近:“個人有個人的路,我的路不必向你說,你的路我怎麼能知道?”

這世間,許多人從生到死都沒有路,有些人走在路上,不斷摸索,在黑暗中走向心中聖地。

白凝冰的天藍雙眸,猛地爆發出一陣奪目的光澤。

“路……不錯,我要尋到我的路!”

這一刻,他心中的激動,旁人萬難理解。

就像是一位男子,苦苦追尋一位女郎而不得,忽然有一天發現了正確的方法。又像是一位尋寶者,被擋在最後一道關卡很長時間,忽然有一天他發現了能夠破關而入的門徑。還彷彿是解一道難題,苦苦思索數年沒有進展,忽然發現了能解題的正確手段。

白凝冰沒有路,尋不到生活的意義,因此他迷茫。

春秋不可能直接解除他的迷茫,但卻旁敲側擊,給了他一個希望。給他一個面臨死亡的排解勸慰——只要在路上,縱死不悔,死亡也會變得不可怕。

“我感到我就要尋找到我的路了!”白凝冰握緊雙拳,神情變得振奮無比。

他看向春秋,意味深長地道:“我終於明白了你和我的不同。你已在路上,而我卻在徘徊。”

“呵呵呵。”他忽然又笑起來,興奮得近乎猙獰,“春秋,你要打我絕對奉陪到底,但現在不行!我們不妨合作,我有電眼蠱,但視線受阻,只能窺探三十步。逃出這裡,我們擇日再大戰一場,和昔日的仇敵通力合作一場,你不覺得這樣更精彩,更有趣嗎?”

“哦,我如何信你?”

“我沒有讓你信我。你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選擇不信。你可以把後背交給我,但也可以隨時出手,偷襲我一招。呵呵,這完全看你當時的心意變化!”白凝冰笑著聳聳肩,竟生出一股灑脫氣。

濃煙滾滾,周圍群狼嘶吼。

春秋微微垂下眼簾,似在思考白凝冰的建議。

其實說服一個人很困難,但也很簡單。關鍵要準確擊中這人的心思。

“也好。”春秋伸手撫摸著鋸齒金蜈的暗金甲殼,抬起眼,“不過你可要做好被我偷襲的準備!”

“呵呵呵。”白凝冰咧開嘴,笑得很邪。一陣氣浪襲來,黑煙重重,斷臂處的衣袖,在風中飄蕩。

在濃煙中,要判斷方向,極為不易。視線越狹小,就越容易迷失方向。

但白凝冰有電眼蠱,偵察範圍達五十步,如今被濃煙限制,偵察距離就縮小到三十步。但這也比春秋的肉眼,好太多了。

不過白凝冰空有電眼蠱,卻在大局上,沒有清晰的認知。

他只能看到眼前的景象,有時候衝殺著,反而一頭撞入狼群的包圍網中。

反觀春秋,他有地聽肉耳草。

濃煙能削弱視野,不過卻阻擋不了聲音的傳播。

周圍都是聲音,地聽肉耳草能偵測達兩百步,但春秋卻只能隨波逐流。他視野太狹小,只能看清楚身邊的一株樹,一塊山石,沒有參照物對比,無法分辨方向。

合作!

白凝冰的電眼蠱,加上春秋的地聽肉耳草。

兩蠱疊加起來,相互輔助,頓時令場面一緩。

“這邊是南方,朝這個方向,正對你們古月山寨。”白凝冰雙眼電芒一閃,隨即道。

“不行,那裡狼群太多,得繞道而行。”方源右耳參須飄飄。

“嘿嘿……那就往東南拐過去,如何?”白凝冰舔舔嘴唇。

春秋蹲下身子,參須紮根在泥土中,仔細傾聽。

期間,電狼衝來,都被白凝冰打發。

春秋聽了一會兒,站直了身子:“東南方有個缺口,不過得儘快,它快要合攏了!”

“那就衝吧。”白凝冰說著,卻沒有急著動身。

他還對春秋頗有忌憚,不敢在前面衝殺,把後背暴露在春秋的面前。

春秋冷笑一聲,他同樣對白凝冰有所顧忌。

最終,兩人間距五步,並肩殺過去。

電狼嘶吼,企圖圍殺他倆。

但靠著電眼蠱和地聽肉耳草的搭配,春秋和白凝冰二人避實擊虛,不斷遊走,捕捉到良機,再猛地突圍。

情報的優勢,在此時展露無疑。

白凝冰或者春秋兩人,單個作戰,無不狼狽困窘。但如今一聯手,竟然就掌握了主動,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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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殺了好一陣子,眼前陡然開闊,明亮的陽光照得兩人同時眯起了雙眼。

“衝出來了!”白凝冰仰頭大笑。

春秋回望過去,只見身後一團濃重的黑幕,彷彿是黑漆漆的鍋底倒蓋住一片廣袤的山林。

濃煙中不斷地傳來劇烈的爆破聲,怒吼聲。顯然兩位族長還在和狡電狽交戰。

“想不到跟你合作,也蠻愉快的。”白凝冰微微側身,微笑著。

“我也有同感啊。”春秋的嘴角也浮現出微笑。

然後下一刻,兩人眼中突綻厲芒。

冰刃蠱!

鋸齒金蜈!

修長的冰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

粗壯的金蜈,橫掃拍擊,帶出一股呼嘯之風。

砰。

兩者相撞在一起,冰刃在金蜈的背上劃出一道傷痕,然後崩解碎裂。

春秋和白凝冰各向後跳躍一步,雙眼中均流露出濃郁的殺意。

短暫的合作,難改敵對之心。

春秋黑髮飛舞,白凝冰白衣飄飄,彼此之間充滿了太多的相似之處。但正因為如此,兩人成了天生的宿敵。

黑眸和藍瞳對視,在空中幾乎要碰撞出火星。

雙方的殺意卻漸漸收斂。

“哼,將死之人,不用我出手,老天就要收掉他的性命。現在最關鍵的不是白凝冰,而是天元寶蓮!一旦狡電狽襲擊古月山寨,恐怕凶多吉少。必須趁此時機,果斷出手……”春秋心中思量,眼簾低垂。

白凝冰的雙眼卻越來越亮,他口中喃喃:“路……不悔……是了,縱然是人祖也要死亡。人有生必有死,只要過得精彩,死去又何妨?”

念及於此,他眼中驟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輝。

“哈哈哈。我也找到了我的路,那就是見證這世間精彩!春秋,我們擇日再戰。到那時希望你的死,能給我的人生帶來精彩!”

說完,他連連後躍,拉開距離之後,轉身就走。

他雖然狼狽不堪,渾身是傷,臉色黑灰滿布,獨臂殘疾。但他腰桿挺拔如劍,他不再迷茫了。

他已尋得了他的路。

換句話講,他真正成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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