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情形,人們不關心誰打起了唿哨,誰舉起了標語牌,人們只關心蘇愚是誰,“一看書就頭痛”是怎麼個意思。

前一個問題低頭看一眼節目單就解決了,蘇愚的大名清清楚楚寫在上面;後一個問題引起了廣泛的詢問和議論,很快也得到了答案。奇葩學生總是會引人注意,蘇愚的事不少人都聽說過,此時更是迅速地哄傳開來。

上課不聽講、考試交白卷,不做作業不看書,老師一問就說是“看書就頭痛,想問題就頭痛”,到醫院做了腦CT、頸椎CT等各項檢查卻全無異常。想想看,一種嚴重到“看書就頭痛”的腦病,怎可能一整套現代醫療檢查都毫無跡象?撒著這種蹩腳的謊話,狂妄肆意的叛逆頹廢,這種學生竟堂而皇之地登上舞臺,演這樣一出為叛逆學生平反的戲,諄諄勸誘的師長卻在戲中成了不問情由只會苛責的反派!

怎麼會有這種學生?怎麼會有這種節目?

學生們不滿,家長們質疑。老師們和會場維護人員不得不行動起來,包括高二六班的老師們,哪怕心中腹誹不已也不想事情鬧大,只能盡力維持秩序。標語牌早已淹沒在騷動的人群中,可人群的騷動卻依然難以平息,人們仍在想著標語牌上的話,想知道蘇愚是不是一看書就頭痛難忍?若真是如此他又怎麼看的劇本?他的謊話豈不是不攻自破?讓這樣一個學生演這種劇是不是很不合適?

老師們害怕出事,學生們聽令行事,但家長們可是毫無顧忌,更有小部分調皮搗蛋的學生唯恐天下不亂,紛紛打唿哨喝倒彩,黑乎乎的會場裡也分不清誰是誰,或許是基於渾水摸魚的心理,也或許是考慮到法不責眾,有本就嫉妒蘇愚和張瑤同臺搭戲的男生甚至公然喊道:“蘇愚,給個解釋!”“蘇愚,滾下去!”

於是蘇愚的戲終於演不下去了。他停下來,站在那兒,看著臺下黑壓壓不斷聳動的人群,覺得下去也不是、繼續演也不是,有些手足無措。他看到前排的領導也坐不住了,有的在交頭接耳,有的在左顧右盼,楚老師則早已起身去找人瞭解情況。他忽然意識到這場演出可能刺激到了太多的人,事情演變成這樣自己確實要給出一個解釋,不然不只是戲演不下去,很可能自己都無法繼續在學校立足。

還好他是可以給出解釋的,他有證人。

所以他把目光轉向了張瑤。

張瑤的手指還在琴鍵上波動起伏,張瑤的琴聲還在繼續,沒有一個音節錯誤,沒有一絲韻律凌亂,彷彿臺下的一切都與她毫不相干。是了,所有的事都是針對蘇愚,確實與她毫不相干,可卻是她給蘇愚講的劇本,她是蘇愚唯一的證人。她站出來,蘇愚就能洗白,至少還有挽回的餘地。她不站出來,蘇愚無可解釋,卻也不會有矛頭指向她。這樣的場合要的不是解釋,解釋往往會讓事情繼續發酵,這時要的是壓制現場、維持秩序、將演出進行下去。她繼續彈琴並沒有錯。何況有誰能相信,會是張瑤一字一句把劇本講給蘇愚聽?蘇愚跟她有什麼關係?那麼清白高傲的漂亮女孩,難不成真會喜歡蘇愚?

張瑤只彈琴不說話,蘇愚也只能無助的沉默,心卻一點點涼下去,腦子一點點亂起來。這是讓自己無視質疑頂著壓力繼續表演?可錯過今天的場合誰還會聽自己解釋?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十六歲少年,可以面對萬千觀眾不怯場,卻不可能面對萬千謾罵旁若無人。演不下去,退不了臺,張瑤不說話,那他就自己開口!

蘇愚決定自己解釋,可是他還沒組織好語言,腦子裡那根“鋼針”便又突然出現,這次來得格外迅猛。一直以來他都在小心迴避,他不敢心太亂不敢想太多,只怕“鋼針”突然發作,可是這一次他沒有忍住,或許他能面對臺下萬千質疑,但他不能面對張瑤冷漠的面孔。

她曾那麼用心地幫他講劇本,她曾每一晚都帶他演練從不失約,她在窗前的側影也給過他那麼多安寧祥和,說到底她還是在他心裡留下了跟別人不一樣的影子。他以為她今晚會幫自己,可她只給了自己一陣冷漠急促的琴聲。所以他的心疼了了,腦子疼了,他再也說不出話,只能抱著頭蹲在臺上,拼命咬牙壓制著心緒,額上冷汗涔涔。

整件事情的發展十分迅速,從唿哨聲到標語牌,從議論紛紜到質疑四起,再到蘇愚停止演出突然蹲坐抱頭,不過兩分鍾。可惜此時人們不會認為蘇愚犯了頭病,只會認為他又在裝,哪怕他當場昏過去,也會被認為是無地自容羞怒攻心。所以蘇愚一抱頭,竟又有學生喝起彩來。

喝彩聲裡,張瑤的琴聲終於錯了一個音節。隨後琴聲驟停,她凝束十指,微合雙目。其實她早已心亂如麻。

沒有人知道,這整個事件都是她一手導引。那晚偶然見到蘇愚,她便察覺他身邊有修行人留下的靈寵,而這靈寵只能來自徐青蘿。那時她忽然意識到,蘇愚與徐青蘿的關係可能並非他說的萍水相逢那麼簡單,而徐青蘿明顯不是鬼谷中人且修為強大,若其與蘇愚關係交好,肯替蘇愚出頭,或可引為對付鬼谷王氏的一支奇兵,這樣她張家就多了一分存續的希望。可她是來殺蘇愚的人,又抹了蘇愚記憶傷了蘇愚大腦,雙方已有些許對立,若蘇愚記憶恢復知道了那一晚涼亭中的事,或許不會與自己為敵,可像現在這種情形,自己貿然暴露恐怕是不智之舉。

更何況她還有許多疑問。

徐青蘿到底是何身份有何能力?她是否本就與鬼谷存在先天對立?她肯為蘇愚做到何種程度?她能否治癒蘇愚幫他恢復記憶?她肯幫蘇愚又是否肯幫張家?……

在這一系列疑慮之下她怎麼能站出來?她怎麼能直接與對方合作?

她不能。

她也不想合作,她只想借徐青蘿的刀。先借她的手術刀為蘇愚恢復記憶,繼而便可借她的殺人刀對付王家,因為蘇愚必會向王家尋仇。

若對方不能為蘇愚恢復記憶,或沒有想象中關係親密,張瑤也要逼她把蘇愚帶走。可以肯定蘇愚已經淪為廢人,若在對方身邊還有一線生機,這也是張瑤心中有愧,行險為蘇愚安排一點退路。

所以張瑤促成了蘇愚的表演,同時也略施手段在現場安排了標語牌的突然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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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不能幫蘇愚,她強作冷漠傷了蘇愚的心,她就是要給他安排一步死棋,好逼徐青蘿出手。可是暗地裡她又會擔心,如果徐青蘿不出手怎麼辦?如果徐青蘿不幫蘇愚恢復記憶也不帶走蘇愚怎麼辦?自己一手佈局將他逼到這種地步,又該如何收場?

那只好由自己將他帶走,到族人那裡做一個妥善的安排。

可是儘管這樣想著,當蘇愚抱頭蹲坐在地,無情的喝彩聲在場下響起,張瑤的心還是顫抖了一下。她停止了彈奏,閉上眼睛試圖彌平心緒,但最終還是霍然站起,看著臉色蒼白如紙、汗流滿臉的蘇愚,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切一切的痛苦,都是你帶給他的。

你啊,總是擺著堅硬的姿態,卻總是做著柔軟的事。該殺而不殺,該默然離開卻告知他往事,該抹去記憶卻留下那刻痕,該不聞不問卻總想著給他安排後路,該送他一步死棋卻又心痛不忍。

你啊,這是忍不住要幫他一把,把死棋重新走活嗎?他現在是個廢人,又沒有父母照顧他,你走活這一步棋就能真正幫他嗎?

張瑤站在那兒終於沒有動。她把目光投向後臺入口,她在想那個男主持為何不上來維持下秩序。她哪知那個初次上陣的菜鳥根本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以為演員還在臺上他就沒必要上臺,何況張瑤此前還一直在演奏之中,臺下的亂子起的如此突然,連老師們一時都應變不及,何況是他?

但那裡還是走出來一個人,一個穿繡花白裙的少女,就是那個她期待出手的少女。少女一走上臺就直接出了手,可卻不是向蘇愚伸出援手。

相隔幾十步遠,兩人四目相對。那少女還是一副笑吟吟的面孔,可是張瑤看到對方的身影極快地閃動了一下,這種閃動,除了感知過人的修行人根本沒人能夠察覺。那一剎那她覺得腹部一凉,有一股力量忽然鑽進來,在她體內四處遊走,像在探尋什麼東西,若不是她一早就用秘術將星力收束起來,自發護身的星力必與這力量撞在一起。可儘管如此,這一番探尋卻順帶抽空了她身上所有力氣,她雙腿一軟,無聲地坐倒在地上。

雪白塔裙如盛放的百合花在舞臺上攤開,她一手捂住腹部,那裡有殷紅一點洇染開來,迅速將半身雪白染成血紅,悽豔之極。

就在那一瞬間,徐青蘿閃電般近身給了張瑤一擊又返回原地。所有人都只看到臺上兩個絕美少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便坐倒在地,血染紗裙。嘈雜的會場突然就變得寂靜無聲,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家都在猜想是不是劇情拉開了新的序幕,為新人物的登場而大感驚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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