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如酥,沾衣不溼,落地成沙。

巫山月不疾不徐地走在雨中,踏在沙上,像多年以來無數次走在這個方向這條路上。沙漠邊緣的雨雪變化她早已熟知,在梭梭林附近雨便是雨雪便是雪,一旦再往裡走,就會漸漸出現雨雪落地化沙的詭異天氣。以往走得最深入時,她也就在將近完全化沙的區域徘徊,因為再往裡走,地面將沒有水份,蓯蓉之類的植物都將無法生長。再往深處會出現什麼變化,她不知道,但她想,蘇愚一旦發現這一點,就應該在這附近止步。

當然深處會有真正的落雨也說不定,如果蘇愚這麼想,這一帶又沒有他要找的百歲蘭,那他斷然是要往裡走的,所以巫山月有些躊躇不定。手裡拎著未撐開的傘,一個人站在沙漠中,她往西張望了好一會兒。期間有兩撥人打身邊經過,都是從沙漠返城的修行人。巫山月刻意把七旋的修為氣息放出去,那些人便試圖遠遠地繞開來,誰也不敢對這樣一個孤零零獨立沙中的少女起什麼歹心。她便走近些問一聲:“你們見過一隻白鶴和一個少年嗎?”

回答都是“沒有”“從未見過”。這片沙漠還是太廣袤了,天空又飄著雨,視野不甚清晰,沒人見過蘇愚或見過了卻沒看清實屬正常。巫山月沒再多問,轉過身望了一眼在視線盡頭隱約可見的祈星法陣,感覺蘇愚也不太可能跟法陣裡的修士有所牽扯,他只是要尋找百歲蘭,不會冒失到去招惹城主的人。稍作猶豫,她便轉身往沙漠深處繼續走去。

大概換了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不會這樣去做。因為有賀小童,蘇愚失陷在沙海中的可能性很低。黑豆不在,想在沙漠裡找到蘇愚無異於大海撈針。即便有黑豆跟著,蘇愚飛在天上,地面上也不會有氣息可以追尋。巫山月只是懷著到沙漠深處隨便走走的想法。萬一蘇愚出了事又萬一被她撞到了呢?與其坐臥不安地在家裡擔心不如就去尋他。說白了就是這樣會讓她心安,她想這樣做於是就去做了。

越是往深處走,她的腳步越快。有不俗的修為在身,在沙漠中走起來並不吃力。然後她漸漸發現天色變黃便渾,空中開始降下沙粒。她愣了一下停下來,仰起臉看了看沙粒混著雨水降落的詭異景象,默默取出一塊白絲巾系在臉上,撐起了手中的雨傘。

時近黃昏,天色本來就暗了不少,這片長空落沙的地域更是昏沉近黑,舉目四望也只能勉強看清幾步之內,詭異而惡劣的未知極易讓人產生恐懼。巫山月倒是好不畏怯,只是沙漠深處既是如此景象,想來蘇愚是不會在此逗留的,大概早就與賀小童飛回城裡去了。她放緩了腳步,手持著傘撐開了風沙,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見天色越發昏黃黯淡,除了飛舞的沙粒幾乎再也看不見什麼,她便又停下來,準備返回。沒有找到蘇愚,心中雖仍有惴惴仍有不甘,可已經不能再走下去了,只是剛一轉身,她便看到眼前飛舞的風沙中飄過一抹白,那是漫天卷地的昏黃顏色中唯一的一抹白,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將那抹飄搖將去的亮色抓住手裡,觸感柔軟,是一片白色的羽毛。她的心絃忽地繃緊。

這裡寸草不生,鳥獸俱無,哪裡來的白色羽毛?她本能地想到賀小童,莫非這是鶴羽?而賀小童這樣的星獸又不大可能無緣無故掉落羽毛,若是一兩根也就罷了,如果很多,顯然是遭遇了極大的兇險才會如此。想到這兒她的心開始在胸腔裡砰砰亂跳,轉身便在沙丘間奔走尋覓起來。

很快,又找到一根羽毛,接下來又找到一根,這裡還有……風裡飛的,沙裡埋的,零零散散,到處都是。每多找到一根,巫山月的臉色便蒼白一分。如此大量如此集中的羽毛脫落,必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因為時間稍長一些,便會被風吹遠,或被沙徹底埋沒。這必是賀小童遭遇了極猛烈的攻擊,一隻修為不低的星獸尚且如此,就不用說沒有修為的蘇愚了。

終於,她在一座沙丘邊停下來,俯身從地上抓起一把沙粒,黃中散佈著星星點點的紅,那是被沙化後的鮮血。愣了一下,她陡然旋身飛起,一腳踢開了身下的沙丘,轟的一聲沙塵爆開,塵煙瀰漫,一道天藍色光環將一應風沙都擋在身外,一擰手中雨傘她落在掀開的沙坑裡,那兒已經多出一具乾癟的屍體。她蹲下來,顫抖著手將屍體面部的浮沙撥開,看清死者的面容之後她一手撫在前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不是蘇愚。太好了。

只是馬上,她就感覺到了地面的微微震顫,似乎腳下的沙在流動。起身回頭,身後黃沙揚起半天,一道人影隱在沙中飛撲而至,迅如疾風。巫山月猛地向前丟擲雨傘,同時身子在沙上向後滑行,因不知對方修為她不想硬碰,然而雨傘衝破沙塵與那人撞在一起,竟是嘭地一聲將對方撞退數丈。那人跌跌撞撞在沙地上翻滾出去,正要勉力站起,巫山月的冰心之劍已經遞到喉間。修為差距太大,出手又過於魯莽,他連少女一招都未能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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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巫山月看著倒在沙地上的陌生漢子,冷聲問。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敢來這兒撒野的人還沒有誰活著離開過。”漢子臉上毫無畏懼之色,劍指咽喉他卻仍在出語威脅,“你死定了!”

“那人是你殺的?”巫山月似乎不以為意,又問。

“自然是我們殺的。”

“你們?”巫山月蹙了蹙眉,“你是沙盜?”

“是又怎麼樣?”

“你們可見過一隻白鶴和一個少年?”

“……白鶴?少年?”漢子愣了一下,而後忽然咧嘴一笑,“反正來這兒的人一個也走不了,全都死了,誰記得?”

巫山月心裡揪了一下,目光又是一冷,沒想到沙盜如此悍不畏死,她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劍尖一顫送入對方咽喉,卻是如入泥沙,活生生的人陡然化作黃沙一團,被風一吹,沙塵粒粒飛散,面容與身軀迅速模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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