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比一天暖了,絮兒的心卻是一天比一天冷。

繼墨魚離去之後,墨問心也終於在一個月前離開了,再沒在附近出現過。絮兒覺得是自己趕走了他。她花了一冬的時間學做了一雙鞋子,其間不知多少次用鋼針刺破了手指。她忘不了初見墨魚時他那兩隻在鞋洞裡探頭探腦的腳趾頭,儘管不知道合不合腳,她還是拜託墨問心將鞋子轉交墨魚。墨問心猶豫著收了鞋子,兩天之後卻又原封不動退了回來,說是墨魚堅決推拒不肯收下,再然後便聲稱另有要事必須離開,難以再履行護衛之責。

絮兒心想,傻子都看得出來自己送鞋的意思,而對方退鞋是乾脆利落的拒絕,讓下屬遠離自己更是要擺脫一切干係,免得給雙方徒增煩惱。是了,人家是修行人,還是不太一般的修行人,自己雖然容貌不錯,但一沒資質二沒出身,怎會被人瞧在眼裡?只怕是做妾都嫌不夠資格。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只伸手接回鞋子,有些悽然地笑了笑,轉身快步走回樓裡。

這是一段悄悄萌芽的失落的愛情,未曾開花便默默地宣告凋零。

絮兒還是絮兒,還是那個明眸皓齒、勤快伶俐的丫頭,只是冬去春來,她的心好像依然深鎖在冬天,停留在墨問心交還鞋子的那個夜晚。她看上去成熟、沉穩了許多,只是臉上很少有笑容,她把所有精力都用來伺候少爺和三夫人。

少爺和三夫人有他們各自的困擾。少爺是絮兒見過修行最刻苦的孩子,但這樣的孩子卻沒有修行天賦,而這位不能修行卻痴迷於修行的少爺則是三夫人的一塊心病。絮兒也很擔心這樣下去少爺會變得瘋瘋癲癲,真希望盤古大神能夠被少爺的堅持打動,降下神蹟讓他可以修行。

神蹟當然不會出現,不過這幾天少爺已經不再打坐,好像明知修行無望,終於選擇了放棄,轉而醉心於在樓後面翻地鬆土,種一些花花草草。慶幸之餘她隱隱有些悵然:都說春天讓人充滿希望,可也有不少人在失望中掙扎,在掙扎中絕望了呢。

悵然的嘆息聲裡,絮兒又長了一歲,就像一樹明豔粉嫩的桃花,真正在東風裡舒展開來。她搬了竹凳坐在樓門前,偎著一街柔風,倚著半簾暖陽,讀著一個冬天都沒讀完的小說話本。這時,兩個身著青色制式袍服的人騎著高頭大馬來到樓前,翻身下馬對她晃了晃手裡的腰牌,聲稱是天師處的公務人員,來檢測住戶的修行資質並予以登記在冊。

天師處是專門主管百姓修行教育的政府機構,遍佈大大小小每一座城市,每年春天他們會派人在城裡和附近村鎮進行“修行查錄”,為九歲左右的孩童免費測驗資質,並向擁有修行資質的孩子提供進入初級修行學院的機會。這個機構職司簡單卻又極為重要,肩負為大周帝國網羅和培養修行人才的重任。今年又到了“修行查錄”的時節,差官們開始挨家挨戶登門,與往年不同的是,他們不再只詢問家裡有沒有九歲的孩子,而是要求所有九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男女都接受檢測。

這是一個規模擴大化的普及調查,反正是免費的檢測,沒有人問為什麼跟往年不同。金珞華也不做它想,走出來跟差官寒暄了幾句,便任由他們給家裡唯一符合條件的絮兒做了資質檢測。絮兒看到一名差官在本子上潦草地記了一個數字,便合上本子上馬離去。那個數字是47,差點資質不足50。點之差,卻是天和地的距離。絮兒望著那兩匹馬離去的方向,暗暗地在心底嘆息一聲。

半個月後,沙水城及其周圍附屬五十多個村鎮都被查錄完畢,十幾本厚厚的資質登記冊被送到了天師處的教諭官手裡。教諭官又按照城主的吩咐命人細心整理謄抄,將一個記錄著二百多個名字及其居住地址的名單送入了城主府。城主府的會議廳裡,林英琦捏著名單看了一眼就將他遞給了公西銘。公西銘如獲至寶般地趕緊接過,臉上掛著永恆不變的微笑。

“這些人的資質都介於40到50之間,公西先生,貴教真的有辦法讓他們提升到50以上?”林英琦兩頰的肥肉抖動著,軟軟地如被輕輕搖晃的水囊。他很隨便地穿了一身白衫,手上不分冬夏地拿著一把白絹的扇子。

“那還有假?”公西銘淡淡一笑,不無驕傲地說道,“我歸真教源流古老,教義精博,傳有絕世秘儀,可使資質七等的人每人增加0資質,資質六等的人增加10資質,資質四等五等也能增加1到5資質不等,雖不甚多,但是多一點資質便是多一分希望,更是能讓普通人搖身一變成為修行人,這份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可是絕無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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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琦哈哈一笑,沒有說話,而是瞧了一眼坐在另一側的墨魚。墨魚剛剛從沙漠裡被召回,穿一身灰衣,雙眼微閉,木然的臉上白得沒有血色也沒有任何表情。

“墨魚,你怎麼看?”林英琦問。

“違逆修行法則,必是害人的毒蠱。”墨魚用低沉沙啞的聲音答道。

“墨兄此言差矣!”公西銘一點也不著惱,慢悠悠地說道:“何謂法則?不過是一些或人為或天定的規矩,人為的規矩往往會應時而變,天定的規矩也並非墨守不渝。上古修行界只有日月十星,本沒有暗月、紫氣、羅睺、計都,更不會將二十八宿諸恆星包羅在內,可如今卻有星變之法,令人修得各種變異星體,上古的修行法則早已打破。何況天星十道之中,天王星如虛空閃電,劈裂一切常規,更有突破法則的法則,既然天有此星,可見法無定法,既有法則,便該有打破法則之物,墨兄怎會如此執迷呢?”

墨魚微低著頭默不作聲,就像完全沒有聽到公西銘的話。

林英琦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道:“公西先生談到天星大道,確實有一番道理。不過,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有些根本的東西恐怕還是不容動搖的。每一個人的出生,都是秉天星氣運,承父母骨血,九歲星府凝固,資質就已註定,如果輕輕鬆鬆就能更改,那可真稱得上是逆天手段了。”

“城主若不相信,可以找人當場來試。”公西銘道。

林英琦擺了擺手:“這倒不必了。我相信不相信不是問題,只怕有些人不會相信。大周帝國三千年,皇室始終穩固如磐石,哪怕四方公侯世家再強盛,也沒有人會打皇室的主意,就是因為皇室血脈有獨一無二的大氣運,能無形中提升國民的修行根基。可貴教這等手段,聽起來比皇室還要厲害幾分,難免令那些世家大族生疑啊。”

公西銘輕笑道:“他們疑心不疑心不重要,只要百姓不疑心,只要沒人能挑出毛病,不出十年,城主大人還愁得不到有力的臂助嗎?”

林英琦眯著的眼睛裡面閃過一道精光,臉上的肥肉不由得顫了顫,搖搖頭道:“我不過一小小城主,只想養幾個天師護院保得家人安全罷了,哪裡需要什麼臂助?”

公西銘只是會意一笑,不再言語,只緩緩摩挲著手中長長的名單。墨魚依舊如同老僧入定般坐在那兒,只是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隙,向對面的公西銘掃過一道冷冷的目光。

…………

陽光很好。

林暮和巫山月在樓後新翻的土地上撒下花種,又拎了幾桶水澆上,忙活著滿頭大汗。足足有一畝地的小花園,潮乎乎泛著泥土的清香,都是林暮二人一鐵鍬一鐵鍬地翻出來的,辛苦了有半個多月。如果不是林暮多少能動用一些星力,他小小的年紀恐怕還真做不了這種大人的體力活。金珞華和絮兒本想幫上一把,哪知這兩個孩子不讓她們動手,非要自己折騰,兩人也只能由著他們自己去弄,只是跑遍小城幫他們找了一些花種和可以移栽的花苗。

花種都種下了,花苗也移栽完畢。剩下的工作就是在周圍再扎上一圈籬笆。在金珞華的提議下,兩人決定在花園周圍種一圈叫做青針竹的植物,這是一種葉片上生有小刺的灌木,枝幹挺拔,四季常青,經常被用作活籬笆。他們先在花園周圍撒上一圈白灰當做界線,然後開始在最外圍播撒青針竹的種子。黑豆跟在他們旁邊,小鼻子東嗅嗅西嗅嗅,時不時在地上打個滾兒,興奮地奔來跑去。

絮兒洗完了衣物,一一晾曬在二樓衣竿上,手搭在額前,望了一眼攀到槐樹頂上的太陽,便姍姍地下了樓準備出門買菜。一推樓門,一張夾在門縫中的紙片飄飄搖搖落向地面,她微微一怔,俯身將它接在了手裡,湊近了去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讀著讀著,握著紙片的手就不由得抖了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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