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裡,兩個小姑娘面對面站著,眨著眼睛各自打量著彼此。藉助牆角不知誰家溢位的燈光,一個小姑娘搶先認出了對方,訝聲道:“咦?你是海神廟的月兒!你怎麼跑到這兒來啦?”

巫山月看著對方的羊角小辮,永遠也長不齊的牙齒,也認出是那個趕海的小黑妞何葉,反問道:“你又怎麼跑到這兒的?”

“我?”何葉摸了摸頭,“是啊,我為什麼會在這兒?我明明在家睡覺的啊。”

她轉了個圈,四下打量了一下,又說道:“這裡好像是城主府,你看那堵牆,只有城主家的牆才有那麼高。嘿,我一定是又夢遊了!我經常夢遊的,就是睡著睡著就會自己起床穿衣跑出來,不過這次遊得有點遠,以前都在我家院裡……誒,你去哪?”

巫山月才不管何葉為什麼在這兒,是不是夢遊,她藉助戒指從城主府逃出來,就又匆匆忙忙地繞向府門附近。林暮還在府裡“討媳婦”,她既然出來了就要過去找他,保證他也安安全全的。沒等何葉說完她就向巷口跑去,何葉愣了一下,緊緊跟在後面,邊跑邊低聲叫道:“這麼晚啦,不要亂跑!我爹說,沙漠裡的沙盜會趁夜來城裡抓小孩子,會把你抓走吃掉的!”

跑到巷口,巫山月驀地停下腳步,躲進牆角暗處向外張望。何葉見了也趕緊停下來,學著海神姑娘的樣子躲起來,心想別是真的遇到沙盜了吧?探頭一看,卻見城主府大門前燈火通明人影憧憧,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紗布裹著身子的黑豆,眼睛不由亮了起來:“黑豆!它怎麼在這兒?這是,受了很重的傷嗎?”

…………

“是你打傷了黑豆,抓走了月兒?”

府門前,墨問心負手而立與公西銘對峙,林暮跳出來大聲喝問,城主府的府兵護院們呼啦一下都圍了上來,手中各執利刃,氣勢洶洶就想動手,可是其中不少人馬上認出了墨問心。墨魚是城主身邊親信,最近更是被委以重任,墨問心作為墨魚侍從也常在城主府出入,眾人一見是他,立刻嗅出一股不尋常的味道,攔住了身邊躍躍欲試的同儕。燈火照耀下,幾十條大漢手握刀槍面面相覷,一個小男孩則站在他們的包圍圈裡虎著臉怒視公西銘。

沒有人願意與墨魚為敵,公西銘亦然。墨魚原本只是只小魚小蝦,本領倒是有那麼一點,但對他而言不足一哂,可是半年前突然被城主派去幻海沙漠執行秘密任務,一躍而成為跟自己並肩的角色。他現在羽翼未成,還要藉助城主的勢力,自然不想與城主倚重的人為敵,對墨魚的同族侍從墨問心也禮讓兩分。只是他並不知道,這小小沙水城竟還有淮清侯府的貴客隱居,是以一見一個小小男孩也敢出來質問自己,他臉上便現出非常古怪的神色。

這男孩也是為那小姑娘而來,說不得也是葉家的人,正好先把他抓了,順藤摸瓜再去抓那逃走的女孩。公西銘心中盤算,又掃了墨問心一眼。看城主剛才的樣子,明明是不認識葉家人的,墨問心攔在這裡,應該不是城主的命令,看來是這傢伙跟葉家有些私交。若只是如此,我怕他何來?

“月兒?哦,是那個小姑娘。對,她是被我抓了,這條狗也是我打傷的。小朋友,你想怎樣?”公西銘微笑著,擺出一副慈祥和善的表情,聲音卻充滿挑釁的意味。

“你為什麼要抓月兒?快把月兒放了!”林暮生怕月兒受到什麼傷害,像一頭發怒的小老虎,仰著臉瞪視著公西銘。自傷痕累累的黑豆出現在他眼前時起,他就知道月兒出事了,先抱著黑豆去了海神廟,見月兒不在廟裡,又讓它帶路趕到這裡,終於確認是眼前這個怪腔怪調的傢伙打了黑豆抓了月兒,他怒不可遏。

“她偷挖蓯蓉,犯了律條,我自然要抓她。至於放人,小朋友,你說了可不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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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銘依然面帶微笑,只是話音落地,左手攤開像在掂什麼物件一般上下一晃,一道濃烈火焰立刻從掌心噴薄而起,嗤的一聲竄起丈許高,就如手心裡托起一尊火焰寶塔。

同一時刻,墨問心身影一閃,已重新攔在林暮身前。也不見他有何動作,身周便無聲無息騰起一股白色霧霾,霧霾流動如水,他整個身體在其中若隱若現,若虛若實。

“墨問心,這是城主要拿的人,你少管閒事!”

公西銘笑容一斂,眉頭大皺。他本不願跟墨問心動手,但如果他非要阻攔,那也只能試試他的身手了。他右手一抬,無名指灰色符文跳起,只待墨問心一動,就想先用土星禁錮之術將他困住,這時忽聽身後一個頗有威嚴的聲音說道:“誰說這是我要拿的人?”

是城主!公西銘不由一怔,立刻警覺其中必有自己不瞭解的內情,趕緊收了手中的火焰和符文。轉身之際,卻見府兵護院們閃列兩旁,城主林英琦正笑面佛一樣悠悠然走出府門,邊走邊輕描淡寫地說道:“公西先生,是你抓了這位小友的朋友?不必大題小做嘛,不過是挖了幾株蓯蓉罷了,我城主府怎能與小小孩童計較?快些放了吧。”

林英琦一眼就認出了林暮。當初金珞華三人初到沙水城,他就喬裝改扮親自拜訪過,淮清侯府五少爺到了自己的地盤上,他怎麼能不多看幾眼牢牢記在心裡?只是金珞華無意公開身份,侯府大夫人的信上也對此語焉不詳,只說要務必保證三夫人和五少爺安全,他只好裝作完全不認識,可是五少爺怒氣衝衝地跑來要人,他是必須要給的。

墨問心接替墨魚執行保護任務,林英琦一早就知道。自打從墨魚口中得知三夫人前往沙漠的訊息,他就秘密加派了監視的人手,也曾接到過回報,知道三夫人經常接濟海神廟裡的一位流浪兒,雖然不知他們之間具體有什麼關係,但跟侯府有關的人他還是不願輕易招惹的。如果他知道公西銘今天“請”來的就是那個流浪兒,早就主動把人送回了海神廟,何須五少爺找上門來?

墨問心見城主出來了,知道這裡不再需要自己,默默地躬了躬身閃在一旁。

絮兒和林暮也認出了林英琦,儘管只見過一面,但這位城主和善可親的富商形象還是很深刻。絮兒早把林暮摟在了身前,見城主出來便深深鞠了一躬,林暮也趕緊躬身施禮,清脆地喊了一聲“城主叔叔”。對方是本家長輩,自己族叔,又是城主,就算不公開亮明身份,基本的禮貌也是要有的。

林英琦眯起眼睛,笑著對二人點了點頭,轉過臉卻見公西銘站在一旁,面帶尷尬為難之色,有些不悅地問道:“公西先生,還不快放人?”

“大人,人不在我這兒,在大少爺那裡。”公西銘回道。

林英琦皺了皺眉,吩咐身邊一個府兵道:“去,把大少爺叫來。”

那府兵應了一聲,便轉身奔回府裡。此時巫山月和何葉躲在小巷子口處,已經把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何葉這才知道月兒小姑娘是被抓到這兒的,很好奇她用什麼辦法逃了出來,見林暮還在向城主要人,月兒姑娘卻躲在這不肯站出去,便低聲催促道:“喂,咱們出去吧!”

巫山月搖搖頭。林暮沒有危險,黑豆也沒死,還好端端站在那兒,傷口也包紮好了,她的心就完完全全放下了。可她不準備就這麼算了,她想看看那些差點害死黑豆的傢伙接下來如何應對林暮。何葉其實也非常氣憤,對黑豆的受傷很是耿耿於懷,見月兒不準備出去,也按捺住性子偷偷瞧著他們。

府兵進去沒一會兒工夫,大少爺林南星就風風火火地趕了來,由於穿戴匆忙,釦子還系錯了一個,一出大門看見眼前的架勢,臉上便是一片惘然:“爹,這麼晚叫我什麼事?”

林英琦看他衣冠不整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又擔心他是不是糟蹋了人家姑娘,陰沉著臉問道:“公西先生今天請來的那位姑娘在哪兒?馬上放她走。”

林南星看看父親陰陰的臉色,瞧瞧公西銘悠然閉目事不關己的模樣,再瞅瞅對面一位少女、一個小男孩和一條傷狗的孱弱陣容,渾然不知為什麼會得到這樣的命令,但父親的話又不能不聽,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爹,人不在我這兒,被四妹討去了。”

林英琦表情又是一滯,他也沒想到放個人還這麼麻煩,只好又吩咐身邊的一位府兵道:“去叫四小姐放人。”

府兵領了命,撒腿奔回了府裡,不多會兒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說道:“老爺,四小姐說人不在她那兒。”

林英琦臉上的肥肉不覺抽搐了一下:“那在哪兒?”

“四小姐不肯說,只說不在她那兒。”府兵老老實實地答道。

林英琦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這個說不在他這兒,那個說不在他那兒,三個人各自推脫,最後連人在哪裡都說不出了,這不就是不想交人嗎?他心想不會是他們已經把那姑娘弄死了吧?要真是這樣可就不好交代了。連周圍的府兵護院們也都覺得公西銘三人是在相互推脫,誰也不會想到,四小姐被那小姑娘逃了還給打花了半邊臉,這件事她實在羞於啟齒,才死活不肯說。

林暮的臉色也刷的白了,他要遠比同齡的孩子敏感聰明,別人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小肩膀一晃就掙脫了絮兒的手,上前一步大聲問道:“城主叔叔,你們是不想把月兒交出來,還是月兒出了什麼事?”

巫山月躲在巷子裡看得清楚,知道林暮在為自己的生死擔心,心裡暖暖的。何葉則又輕輕捅了捅她的胳膊,附在她耳邊道:“他在擔心你哎,我們出去吧!”

巫山月只是搖頭,氣得何葉直翻白眼:人家都擔心成這樣了,你還沉得住氣在這偷窺,真是不講義氣!

只聽林英琦又說道:“這位小兄……賢侄不要急,在我府裡還能出什麼事?我命他們馬上把人找出來。你,快去把四小姐給我叫來!”

林英琦在心裡捏了一把汗,已經在考慮和侯府五少爺撕破臉的後果了。一個零資質的五少爺,被林家視為笑柄的廢柴少爺,那也是堂堂侯府少爺。以林鳳山的脾氣,他自己把這個兒子扔了不要都沒關係,但是別人卻絲毫招惹不得,因為那是與侯府過不去。林英琦正是明白這一點,對待三夫人母子二人才謹小慎微。萬一那小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還得看她跟五少爺是什麼關係。能讓這位少爺半夜三更急吼吼地找來,恐怕關係還真不一般。

林英琦想到這裡,不禁狠狠地瞪了林南星一眼,又一看自己的人都在這傻愣著看熱鬧,沒好氣地道:“你們都回去吧,這沒你們事了。”

府兵護院們一聽,像得了赦令一般,稀里嘩啦地收起兵器撤回了城主府,府門外就只剩下林英琦父子和閉門神遊的公西銘。林南星剛想上前問問父親,對面的小男孩到底是誰,何必為他大費周章,卻見林英琦笑眯眯走到林暮面前,低聲問道:“賢侄,令堂近來可好?”

“我媽媽很好,不過月兒要是出了事,就很不好了,媽媽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的。”林暮的話音和眼神都是冷冷的。他倒不是有意恐嚇,他真的相信媽媽會怒不可遏。媽媽跟月兒感情莫名其妙的好,月兒出了事,他也一樣免不了承受媽媽的怒火。

“呵呵,相信叔叔,月兒姑娘一定不會有事的。賢侄啊,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府一敘如何?”林英琦訕訕笑道。

“這麼晚了,不方便打攪叔叔,我就在這兒等等好了。”林暮搖了搖頭,心想我才不去你家裡,萬一有什麼毒藥陷阱的,豈不是被你害了?

林英琦也不便強求,在這兒又不好直接問月兒姑娘跟侯府的關係,正躊躇間,就聽城主府前院裡一陣嘈雜,兩個丫環攙扶著四小姐林藝萌匆匆忙忙地趕來。林藝萌頭上戴了一個帶紗罩的斗笠,紗罩垂下來,把臉蒙了個嚴嚴實實。

林英琦回頭見了就是一愣,不知這一貫彪悍的女兒怎麼會打扮得如此嬌羞。待林藝萌走到近前,他感覺很不對勁,一伸手就把紗罩掀了起來,露出林藝萌半邊高高腫起的臉,臉皮破了一大塊,還模模糊糊能看出一道鞋印。一瞬間,林英琦的表情變得極其精彩。

林藝萌極不情願地被父親叫出來,好容易扯了個面紗遮羞,不想卻被這麼多人都看在眼裡,尤其是對面那少女和小男孩的詫異眼神,真是讓她羞臊難當,裂開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這,這怎麼弄的?”林英琦陰沉著臉問。

林藝萌羞臊難堪,只管大哭,根本不想提起被那小丫頭打傷逃走的事。一個丫鬟趕緊上前對林英琦說道:“是大少爺送來的那個女孩打傷了小姐。”

林英琦眼神一凜:“那人呢?”

“人,逃了。”丫鬟答道。

林英琦一怔,隨即換上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轉向了林暮主僕二人。

人居然逃了。城主府高牆大院,護衛重重,竟讓一個小丫頭片子給逃了,還把四小姐傷成這樣!林英琦覺得臉上發燙心裡發燒,丟人都丟到姥姥家去了。他萬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結果,好在那小姑娘沒出什麼事,倒是不用再為如何向侯府交代犯難。

林暮不自覺地撓了撓頭。他看得出這位同族姐姐哭得痛徹心扉、真情流露,不像是裝出來的,一個女孩家也不太可能為了騙人真的弄花自己的臉蛋。那月兒是真的逃出來了?那她在哪兒呢?他看著林英琦那張陰晴不定的肥臉正不知是進是退,卻發現黑豆在叼扯自己的褲腳。他一側臉低頭去看黑豆,正瞧見不遠處一個巷口露出紅色棉裙的一角,那角棉裙只輕輕一閃,就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笑了。

小巷子裡,小黑妞何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被巫山月一把扯回巷子深處。城主大人一定是惱了,何葉可跟侯府攀不上關係,敢這樣笑她女兒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不過林藝萌的哭聲太大,何葉也盡力控制自己不發出聲音,所以林英琦倒是毫無所覺。他現在耳朵裡只有林藝萌震天響的哭聲,有如狼嚎,這半夜三更的,不說滿城都能聽到,半個城總是有的,城主府威嚴掃地啊,捂著臉連連擺手向丫環示意:

“快快快!帶小姐回去!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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