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帶著小黛玉金屋藏嬌的時候,阿星正在監獄裡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

阿星和老潘現在都已經從調查處的羈押室轉移到了上海市特別看守所。調查處每天要辦理的案件太多,要抓的人也太多,時間長了審訊室裡根本就關押不下,所以對於一些已經審查結束的嫌疑人,他們就會轉移到位於郊區的上海市特別看守所,等到檢察院提起訴訟,法院進行審理之後,就從特別看守所提出來,按照罪行和級別的大小之分,分別送到不同的監獄去服刑。

當然,有罪大惡極的,一般不會挨到送到監獄那天,在特別看守所之外,就會將人提出來,進行公審巡視槍斃。

特殊時期,也就要特殊對待,這是很多人的共識。

上海灘這段時間以來殺了不少人,公審大會是一天接著一天的開。就連喜歡看殺頭的老百姓都覺得有些膩歪了,也有不少人期待公審大會能不能出點什麼新意,譬如如說書的那樣,有什麼同夥從天而降,劫持法場云云。

不過這些都是看官們腦子裡的臆想,在彼時的上海乃至全國,中央的權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強。對抗,根本是沒有任何出路的。

阿星轉移到特別看守所的時候,身上已經是遍體鱗傷。這會沒有什麼保外就醫,不過出於人道主義的需求,調查處還是給他配了一個醫生,三天來看一次,會給他拿點藥,並且還別出心裁的將同時關押在這裡的老潘派過來,讓專門伺候他。

中午的時候,醫生剛剛來看過,他給阿星的傷口上抹上了一些藥,又給他留了點西藥片吃。什麼也沒說,便走了。

醫生看著年齡不大,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瘦瘦的,穿著白大褂子。雖然看著年輕,不過那一雙眼睛卻是飽經風霜的銳利,什麼樣的慘狀和事情他都不會多看一眼,畢竟他的工作就是如此,見的多了,也就不覺得怪了。

“大夫,他怎麼樣了?”老潘破例的問道。

醫生看了他一眼,揹著藥箱什麼都沒說,便轉身出去了。

藥箱上紅色的十字架“救死扶傷”的標誌對著老潘,漸漸的走遠。

躺在病床上的阿星低聲嘆口氣,“老潘,別問了,沒用。”

老潘也過來,看了看阿星身上的傷痕道:“傷口不礙事,要是能夠搞上一針盤尼西林,基本上就沒啥問題了。”

阿星笑了笑,他不敢笑的動作太大,因為那樣會扯爛傷口。“你說的那個盤尼西林我聽過,之前日本人一直想搞來著。聽說是美國人發明的,很多外傷打一針就好。”

老潘點點頭,“也沒那麼神奇,不過的確很有療效,這治外傷感染之類的,還是得靠西醫。”

阿星又是稍微點下頭,他又問道:“對了,老潘,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也跟著一起被抓了?你是真叛變過嗎?”

這話問到骨子裡了,老潘臉上微笑的表情沒有了,他眼睛無意識的看著外面,語氣堅定的說道:“我從未背叛過我的信仰和我的祖國!”

阿星又是嘿嘿一笑,“信仰、祖國?這些玩意我是在跟了王茂才之後才聽人說過的,我從小到大一直發愁的都是吃飽飯穿暖衣,你說的這些我一直都沒什麼概念。”

老潘不與他相爭,便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同一個吃不飽飯的人去談什麼國家和信仰實在耍流氓。”

“耍流氓,我喜歡這個詞。”阿星笑道。

他又接著問道:“對了,你還沒說你為什麼也被一起抓進來了?”

說到這裡,老潘嘆口氣,他垂下頭看似無所謂的說道:“倒也沒什麼,就是擋著別人的路了。你還記得那天去抓我們的劉主任嗎?”

阿星點點頭,“梳著飛機油頭,一臉奸相的那個?”

“對,就是他。你這個形容還真貼切。”老潘被阿星的這個形容給逗樂了,他又平靜的說道:“這個劉主任資歷淺,做事不夠穩重,但卻是上級委派下來直接負責我們上海局工作的。我和韓光當時是上海局的負責人,我們倆合作還算是默契。發起總攻那天,我們已經商定了行動方案,不過因為臨時變故我們決定臨時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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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劉主任可不願意,他來上海局是為了建功立業的,當時就和我們的意見發生了衝突。不過,韓光並不怵他,還對他動了槍。後來,也就成了現在這樣了。”

阿星聽後點點頭,“看來,你和這個劉主任怨念不小。”

“不光是如此,劉主任背後是周主任。不然單憑一個小劉,如何能給我誣陷這麼多的罪名?”老潘道。

“這個周主任又是什麼來頭?”阿星見過此人,實在審訊室裡,周主任是主審員,這個大盤子臉的男子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友善,他身上有一根肋骨和幾處傷都是拜他所賜,故此他對周主任的印象也極其不好。

“說起來這個人倒是很是勵志。他先前只是我們預幹處的一個小勤務員,負責他那個分局所有開水使用管理。這是個內地分局,根本沒有什麼前途可言。”

“不過在民國24年的時候,他迎來了一個轉機。”老潘道。

“轉機?”阿星問道。

“對,也可以說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吧。他父親在那年因病去世。當時沒有戰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任務,按照我們的規定,他是可以請假回去奔喪的。可他卻沒回去,並且堅守在崗位上。當天,他所在的分局出乎意料的起了一把大火,火要燒到檔案室,這個周主任便衝了上去,自己的身上也被燒傷了一些,不過檔案室終究是保住了。後面的事情,不用我說你也該能夠想到了,於是,這個周主任平步青雲,直接從他所在的那個局調入了南京總局,就這樣一步步的走到今日。”

老潘說完,阿星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說,你這次是擋著他的路了?”

“十有八九。他看上了上海局負責人的位置,上海局負責人是少將軍銜,也是南京出任預幹處的總負責人的備選人員之一。周主任還年輕,各方面條件履歷都十分漂亮,這次自然是志在必得了。”老潘漫不經心的說完之後,自己也不住的嘆了口氣。

聽了老潘這話,阿星陷入一絲絕望之中,“這麼說,咱們這輩子沒希望翻案了?唉,我阿星到時沒所謂,一輩子窮困潦倒,也確實是投了敵,當了漢奸,這些年該享受的都享受了,也無憾了,就是掛念小黛玉……”

老潘笑了笑,“沒看出來,你到是個情種?”

阿星也自嘲的笑了,“我跟小黛玉的身世很像,我們都是苦命人……”

“不要這麼絕望。不要最後一刻,我們都還是有翻盤的機會。”老潘堅定的對他說道。

阿星忽然眼睛放光,“這麼說,你是有辦法?”

“這件事,看來只能透過高層介入才能還我清白了。本來我以為會把我送到南京審查,到時候我就掰斷手指,申請就醫。在就醫的時候,我要提出異議。或者在南京審判的時候,我當庭進行否認,都是有一些機會的。可現在看來,他們不會讓我們就醫,且極有可能是在上海進行審訊,看來我需要再考慮新的辦法。”

“什麼新的辦法?”阿星眼裡滿是期待。

老潘望了望外面道:“那個醫生,我想讓他幫我把訊息帶出去。只要訊息能夠帶出去,帶到胡彪和莫冰那裡去,他們就可以去聯絡南京方面,到時候就可以介入調查,那樣的話,我們就有翻盤的可能!”

“他?別指望了,這個傢伙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別說帶訊息了。”阿星又有些絕望的說道。

“所以,這就需要我們試試。那個醫生不是一般鐵石心腸的人,再說了,把訊息帶出去我會給他無法拒絕的好處。”

阿星見老潘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挪著身子湊過來道:“你想怎麼辦?”

老潘低聲對他嘀咕起來,當如何如何。

……

老潘在著急的準備將消息傳遞出去的時候,這邊,走出審查室的胡彪一臉戾氣的看著嬉皮笑臉的劉主任。

“這是您之前身上的物品,檢視一下有沒有缺少的?”劉主任將一個盒子遞給胡彪。

胡彪一把拽過來,從裡面拿出一包煙,磕出一根點上,深吸一口之後問道:“老潘呢?”

劉主任眼神閃爍了一下,便又笑道:“早你之前就走了,不過他是去迪化述職了。有履新職務了。”

“去迪化了?”胡彪驚訝道。

劉主任點點頭,“是的,你也知道,咱們這行,軍令如山。昨天他剛審查完畢,就接到了南京的命令,便直接搭乘軍機去了迪化。這會兒,想必也在迪化了。對了,我們主任說了,這次審查雖然是例行公事,但也給您帶來不便,請多多諒解,如果有幸,他想晚上請你吃飯。”

胡彪沒有懷疑這條訊息的真偽,他將菸蒂摁滅在面前的桌子上,拿著衣服道:“沒空!”

說畢,他揚長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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