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戰役大獲全勝,影響的不僅僅是中國戰場,甚至還影響著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程序。

打了勝仗之後,自然是要論功行賞,為了避免出現上次林彥章那種冒領軍功的訊息,論功行賞之前,軍官不得私自接受新聞界媒體採訪。

嘉獎主要是由武漢的陸軍部負責,各級機構層層上報,陸軍部覺得嘉獎人員名單過多,會降低嘉獎含金量,便在核實之後刪去了一些名單,而這些被刪除的以基層的官兵為主。

除了南京自己的嘉獎之外,美國方面也準備給遠征軍進行嘉獎。

史迪威建議,中美兩國政府聯合嘉獎這次在緬甸戰役中英勇的將士們,並且加大嘉獎的力度和範圍。

史迪威擬定的嘉獎名單除了極個別的將官以及少數的校級軍官外,主要的嘉獎名單集中在了基層官兵上。

史迪威在給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的信中這樣寫道:“他們雖然瘦弱矮小,但是他們的基層官兵堅韌、頑強以及忠誠!他們是我見到過最為優秀的士兵,這場戰役是他們打贏的,他們應該獲此殊榮!”

於是,在嘉獎的時候出現了這樣的一幕,除了諸如孫立人、戴安瀾、劉放吾和黃正、朱景行這一類人員獲得中美兩國同時的嘉獎和勳章外,在中方頒發勳章的名單上中上級軍官為主,而在美方頒發的名單上,則是以基層的官兵為主。

《民報》專門刊文這樣調侃,“官兵們在前線辛苦打仗,到頭來換的是美國人發的勳章,想來我們的政府是因為物質緊缺,連勳章都要使用美援。”

事情在基層官兵之中也引起了不小的波動,不過大多數官兵都只能是口頭上抱怨幾句,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就在大家都不以為然的時候,黃柯注意到了這個事情。

黃柯注意到這個事情並非自己主動關注,他現在看報紙的時候並不多,只是會偶爾翻閱一下。這個事情,不算是什麼好事情,更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情,自然也不會有人主動的去上報給他,所以他也無從知曉。

知道這件事還是從小兒子黃正忠的口裡得知的。

西南聯大有一些討論社會熱點和時政的學生組織,前些日子最為關注便是緬甸的戰事,這段時間以來,部分遠征軍官兵開始回鄉探親,而昆明又是他們的必經之地,昆明地區聚集了大量的遠征軍官兵。

報紙上對中美表彰名單的對比,自然引起了不少基層官兵的共鳴,茶餘飯後官兵們也就不免發些牢騷,久而久之便在民間形成了一股思想潮流,而這在報紙上刊登之後,便愈發的嚴重起來。

遠征軍官兵回鄉探親,這其中自然包括那些從西南聯大走出去的莘莘學子。穆旦這次也回來了,文學院的教授聞一多自掏腰包,在家裡款待這些從外歸來的學子。

這次家宴,除了穆旦和幾個文學院參軍的學生之外,還有他們的同學黃正忠、薛淑敏等一些在校生。

聞一多一身長袍,嘴上的鬍鬚已經有一指之長,學生們都知道老師這是蓄鬚明志,不到抗戰勝利絕不剃鬚。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沓法幣遞給黃正忠道:“正忠和薛淑敏去市場上買些菜,再去買幾瓶好酒,記住!多買肉食和新鮮蔬菜,這些孩子們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黃正忠從未為錢發過愁,他推說不要老師的錢,可聞一多卻是個倔脾氣,他生氣的說道:“老師請客怎麼能讓你們花錢?快去買吧。”

黃正忠看了一眼聞一多身上的長袍,袖口的位置已經有些磨損的痕跡,便知道他生活也有些窘迫,不過老師這個脾氣,斷然不會接受自己掏錢買菜。所以他出去之後,便用自己的錢買了一部分貴一些的菜餚,再叫了輛黃包車去了菜場,這才把老師給的錢給了薛淑敏,讓他用老師的錢買了牛肉、豬肉,又帶來新鮮的蔬果,自己則是跑到巴圖將軍的府邸要來了幾瓶洋酒,便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他和薛淑敏將錢還給聞一多,老師接過之後詫異問,“為何只花了這麼少的錢?”

黃正如數回道:“幾瓶洋酒是我從朋友那裡拿的沒算錢,這些菜餚都是薛淑敏這個話劇社才女去跟人家砍價拿的。”

聽此一說,聞一多也不再追究。菜餚具備,同學們齊動手做菜。飯菜剛好,穆旦和朱景行幾人便來了。

他們的打扮都很統一,身上是卡其布的軍裝,手拎著一件帶給老師的簡單禮物,原來梳理整齊的碎髮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刮著鐵青的頭皮,雖然只是不到一年未見,但臉上卻已經滄桑許多。

“老師好!”穆旦和朱景行站在門口,給老師深深鞠躬。

“快進來吧!”聞一多看著這些個自己學生,微微笑道。

眾人進來之後和同學們一一打招呼,許久未見自然是有許多話要說,不過聞一多老師在,大家也不敢多說,紛紛落座之後,便聽老師所言。

聞一多倒是沒有什麼話,只是詢問起眾人在前線的生活、戰鬥情況。穆旦說了自己在同古前線的一些事情,他擺擺手道:“比起景行兄,我們都是過的*逸。景行兄隸屬在一線部隊,奔襲仰光,活捉河邊正三,他們的戰鬥那叫一個驚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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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才知道,活捉河邊正三的是朱景行帶領的部隊,聞一多聽後高興的豎起大拇指道:“國之棟樑!你們能夠在一個民族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為避免這個民族被奴役而去殊死搏鬥,你們不愧為我西南聯大的優秀學子。”

朱景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說:“這一仗打的實在是驚險,有很多次我都以為自己死定了,可偏偏又活下來了。感謝上帝!”

說著,他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穆旦見大家不解,便解釋說,朱景行在部隊之中遇到了一位傳教的牧師,便信奉了基督教。

眾人也都能夠理解,在戰場上那種每天面對死亡的日子裡,宗教信仰便是自己僅有的一個依靠了,這也是很多人在極端絕望的環境之下,為什麼會選擇信仰宗教的緣故之一。

“景行同學,給我們講講你是怎麼活捉河邊正三的情景唄?”薛淑敏眨著大眼睛,眼神之中滿是崇拜。

“好吧,我就從仰光被圍說起吧。”朱景行放下酒杯,平緩的講述著自己當時的所經歷的種種情景,從仰光被圍,到黑夜突襲,再到在防空洞口前如何突擊,平靜的言語之中卻依然能夠感受到當時的兇險。

這讓大家聽的著了迷,他說完之後,聞一多飽含激情的念道:“沒有足夠的兵器,且拿我們的鮮血去;沒有熱情的安慰,且拿我們的熱血去;熱血,是我們唯一的剩餘。你們的情況便是這西南聯大詩歌的真實寫照,我向你們表示感謝!”

說著,他站起來朝著穆旦、朱景行幾人深深鞠躬。幾人連忙站起來制止了老師的行為,不過聞一多卻堅持鞠躬表達自己的謝意。

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從中午一直吃到下午。精心準備的豐盛菜餚倒是沒怎麼動彈,幾瓶洋酒倒是喝了不少,有幾道菜是冷了又熱,熱了又冷,反反覆覆之間都是大家在談話。

酒過三巡之後,大家的臉上也都泛了紅。

朱景行有些懊悔的說道:“前線的戰鬥實在太過慘烈,我的一個營這一仗死了一百五十多個弟兄,還有幾十個終身殘疾,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一個強壯的青年就這樣變得生活不能自理……”

說到這裡,朱景行哽咽了。

穆旦想要制止他,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不過聞一多卻擺了擺手道:“讓他繼續說下去,有些話憋在心裡不好。”

朱景行又繼續說道:“今天接到嘉獎令:後天,我要代表特務營去南京接受黃委員長的親自嘉獎,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父母,他們都很高興,也都為我感到光榮。可我卻不敢把這喜事跟營裡的弟兄們說,因為我們一個營立功受獎晉升的不到二十個人,我實在……”

穆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景行說的是實情。在緬甸戰役的嘉獎上,上面做的很有問題,大部分基層官兵沒有得到一個嘉獎,我們不能否認軍官的作用,但我們這支軍隊基層的官兵才是最根本的作戰力量!”

說完,穆旦生氣的將杯中的酒端起,一飲而盡。

“怪不得前幾日,民報刊文說中美兩國對於中國軍人的嘉獎有如此差別,當初我還是只是以為是兩軍差異,現在看來確確實實是一些制度問題!這件事我不發聲誰又發聲?”聞一多憤怒的拍著桌子,鬍子都抖動了起來。

這時候,黃正忠站起來道:“老師不必憤怒,這件事我要向南京反映!絕對不能讓基層的官兵流血流汗之後,再傷心流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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