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仔接著又朝大樓裡黃柯的辦公室追去,他想解釋一番,不過卻看到陳烈文在門口守著。他試探性的問說:“司令在會客?”

陳烈文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宣傳部的陳部長在裡面,你還是等一會再進去吧。”

十四仔點點頭,將頭上的軍帽摘掉,從額頭上捋了捋鐵青的頭皮,不由得嘆口氣。

“怎麼了?是不是因為學生們的事兒?”陳烈文道。

“可不是嗎?嗨,也怪我自己,司令一向反感對老百姓動粗,本想讓人拿槍威懾一下,不曾想……嗨!別提了。”十四仔不斷的搖頭,看樣子為這事煩的不輕。

“我又何嘗不是?”陳烈文接著說,“這件事我沒向司令彙報,估摸著等會也要訓斥我。”

“你說,司令等會不會真的出面安撫學生吧?要是那樣,就算處分我,也要讓警衛們帶槍,誰知道現在裡面混進了什麼人。”十四仔道。

陳烈文搖搖頭:“這倒不會。總不能學生們嚷嚷幾句司令就親自出去,那樣的話以後我們就沒其他工作了。”

說到這裡,十四仔似乎放心了一些。

屋子裡,黃柯正在和陳布雷聊著有關孔祥熙的事件。陳布雷明白,這些時日,南京這邊總是在忙活著和武漢那邊對接,武漢一批政府要員總是以“辦公場地緊張、搬遷困難”等理由搪塞,拒絕搬回南京辦公。

這個時候弄出個孔祥熙事件,恐怕即使黃柯殺雞儆猴也不行了。

“前幾天遊行的學生聚集到重慶孔公館門前抗議,被數百名地痞流氓組成的隊伍打傷、衝散,這件事影響很不好,前些日子輿論引導還都是以溫和為主,可自從打人事件發生之後,現在輿論已經偏向了激烈和極端了,有幾家報紙社評竟公然評論說‘撤免孔祥熙’。”

說到後面,陳布雷又換另一個口吻道:“這些民眾和報館太過分了,這樣做豈不是要挾政府嗎?不過眼下輿論還是比較洶湧澎湃,處理不好恐怕會引發不利局面。”

聽過陳布雷的話,黃柯沉吟片刻,稍後他拿起面前的紅色電話道:“秘書臺嗎?現在草擬一份命令給警備司令部和警政署各發去。內容以中央執行委員會抬頭:嚴禁對遊行學生群眾使用槍械等武器。再補充一下,可以使用常規手段進行治安維持。”

說完,黃柯掛上了電話。他看一眼陳布雷,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道:“輿論上不能過分引導。眼下主要矛盾還是抗戰,不能讓其他事件干擾了這個大前提。再說了,孔家的這些事情跟孔祥熙本人關系不大,充其量他算是個教子無方,民眾喊一喊就讓他下臺這樣不妥當。我會責令警察督辦此案,該抓的抓,該關的關。這樣吧,你讓《中央日報》明天寫一篇評論,主旨就圍繞我說的這個來,至於對那些亂說亂寫的小報,也不用過多去理會。”

“好的,我回去這就安排。”陳布雷道。

黃柯又接著說:“不光是要《中央日報》一家發言,讓其他地區的報紙也多刊登或者轉發一下。”

說完之後,陳布雷起身離開。黃柯在他走了之後拿起電話道:“讓警政署長到我這裡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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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政署是中央政府警察機關的最高行政機構,隸屬於內政部管轄,管理全國警察和警察的各級部門。

幾年前黃柯大力推行警察制度改革,警員的招募、培訓和考核也都不斷正規來,南京建立了專門培養警務人員的中央警察大學,同時,警政署的權力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充。所以警政署也就成了一個得罪人的部門。

不過這個警政署長陳鐵英卻能做到誰都不得罪。他在西關派中人緣不錯,同時也能夠在國黨一系之中也有著不少交集,甚至跟共產黨、民盟等也有些來往。也正是這個遊刃於各派系之間,同時又具有一定的辦事能力,所以他才能擠掉眾多的競爭對手,成為警政署署長一職。

約莫過去了二十多分鍾之後,黃柯見陳鐵英還沒有來,便又拿起面前的紅色專線電話問道:“怎麼回事?讓你們通知警政署的陳鐵英通知了沒有?”

秘書臺的人連連應諾,說立刻催促,陳鐵英因為路程較遠等緣故還未趕到,這就繼續派人去問。

還未等秘書臺解釋完畢,黃柯就啪的一下掛上了電話。他自己搖頭苦笑一番,怎麼也不應該跟這些人較勁?

連續兩個電話催促,秘書臺的人驚恐不已。這在黃柯面前可不多見,以前無論是什麼情況,黃柯都是先電話通知秘書陳烈文,或者通知委員長的侍從室,直接通知秘書臺的時候,一般都是比較急促的事情。

今天他不但通知了秘書臺,還在半個小時內親自打了兩次電話,足見此事的急迫性。秘書臺不敢有一秒鐘怠慢,立刻電告警政署詢問。

“警政署嗎?這裡是中央執行委員會秘書臺,你們徐署長出發了嗎?派去的車到了嗎?”對方一陣連發炮似的發問讓警政署那邊差點蒙圈,只好一陣唯唯諾諾的回答說,接到電話之後,徐署長已經準備了,車在十分鐘前到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秘書臺不敢怠慢,又派出幾輛車輛去催促。

警政署長陳鐵英並不知道秘書臺和警政署那邊已經為了他的事情忙活成一鍋粥了,他只是奇怪最高長官黃柯為什麼會要在今天突然召見自己。

說句實話,他雖然是位極人臣的高官,但親自向黃柯匯報工作的機會並不多。這突如其來的命令,不知道所為何事?

坐在中央執行委員會奧斯汀轎車舒適的後座裡,陳鐵英竟然後背一陣冷汗。

車走了約莫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在快到國防部和中央執行委員會這棟西式大樓前的時候,陳鐵英終於明白黃柯要找自己的原因了——學生們又鬧事了。

……

陳鐵英猜的沒有絲毫錯誤,黃柯找他的確是為了學生鬧事的事情。

到了中央大樓,經過重重的檢查,陳鐵英將身上的槍械、鑰匙、鋼筆等類的東西全部上交之後,最後才在一個警衛的帶領下來到了委員長侍從室的會議室前等候。

等候的時間並不長,總的也就十來分鐘,但對於陳鐵英來說卻感覺如同半個世紀一般漫長。他正襟危坐在會議室的椅子上,雖然沙發很軟和,但他的背部始終沒有挨到後面的靠背,整個人如同鐵鑄一般。

過了一會,黃柯走了進來。陳鐵英啪的一下立刻立正站起來,右手也同時反應,一個標準的軍禮敬了過來。

黃柯右手微微觸碰額頭,算是還禮,“請坐吧,徐署長。”

“是,委員長。”陳鐵英又保持著原有立正的姿勢坐下。

黃柯在他旁邊的沙發隨意坐下,雙腿微微岔開,眼睛不斷的刺著陳鐵英,讓他坐立難安。

“來時可曾看到路上遊行的學生了?”黃柯開口了,和陳鐵英預測的一樣,果然是因為學生鬧事的事情。

陳鐵英身子欠了欠道:“報告委員長,對於學生們鬧事是我監管不力,沒有相應的處罰。回去之後我就下達命令,採取果斷的措施,防止事態擴大。”

陳鐵英說完,頭微微低下以示悔過,但他仍舊用著眼神的餘光觀察著黃柯的反應。

“出現了違法亂紀的事情,學生們自然要上街表達不滿。如果連學生們都不敢上街表達不滿,那我豈不是獨夫民賊?”黃柯聲音不大,但卻字字誅心,“法律賦予公民自由,要是他們沒有衝擊國家機關就是合法述求,你抓什麼人?”

陳鐵英後脊背冷汗直流,怎麼跟自己想的不一樣,“是是,委員長教訓的是……”

“教訓狗屁!我問你,學生們為什麼遊行鬧事?難道是他們吃飽了撐的?你代表的是國家機器,學生遊行代表國家臉面,難不成你要讓國家機器去打國家臉面?”

“不找到真正問題所在,就知道去抓鬧事的學生,是誰教你這麼做的?你這個警政署長就是這樣幹的?要是這麼幹,那還不如回家種地去了。”後面這幾句話,黃柯明顯加重了語氣,責備之情十分明顯。

陳鐵英立刻明白了黃柯的意思,他知道要是自己再補表態,不是丟烏紗帽的事情了,很有可能廉政處會來查自己。

是時候選擇站隊了!

陳鐵英慌忙站起來道:“卑職不才,未能抓捕人犯是失職。只是委員長,請允許卑職進行解釋!”

黃柯冷著臉道;“你說吧。”

陳鐵英深吸幾口氣稍稍平復一下心情,他立正走到黃柯跟前道:“委員長,卑職知道這件事皆因武漢孔家而起。前幾日,武漢警察廳已經準備著手調查,那幾天襲擊群眾的匪首已被抓獲,一切都指向孔家公子。茲事體大,武漢方面請示於我,我本已經下達此命令,可內政部徐堪部長卻給卑職打電話說,‘不得調查’。內政部是卑職的直屬上司,所以此事就擱置了下來。”

說著,陳鐵英低頭道:“委員長,卑職卻有失職之處,請委員長責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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