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的這段時間，巴圖經常會去南京郊外的一處軍馬場轉悠。這個跑馬場是在北伐後不久建造的。在騎兵輝煌的時代，這裡曾經是一個騎兵旅駐紮過的地方，現在騎兵旅已經被裁撤，這裡只剩下少量的軍馬供高級將領和政要們騎馬娛樂。
巴圖長鬚短嘆，這個軍馬場的命運是他們數以萬計的一個縮影。
在上午的常務會議上，軍委會宣佈，全軍今後不再擴大起兵規模，並且要有節制的縮減騎兵的規模，在兩年的時間內，將全國的騎兵總數控制在三個師以內。
相對於之前的陸軍炮兵轉化為海軍岸炮兵的決定，這個決定涉及到的利益就少了許多，畢竟騎兵現在不是主力兵種了，在很多部隊裡規模本來就不大，裁撤與否對他們的影響並不大。
再者說，在座的高級將領對騎兵的認識都還算理智。這些高級將領都是參加過實戰的，他們對炮火和裝甲的威力比較痴迷，自然不會信賴騎兵。
所以會上幾乎沒有人反對的就透過了，會後，大部分的將領們都在討論著選炮兵師的事情，黃柯和陳紹寬、蔣中正三個人也在談論著什麼，看得出來蔣中正對此雖然有些不滿，不過還是贊同的。
偌大的會堂，只有巴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和這些機械化出來的陸軍不同，巴圖是騎兵出身，對戰馬和軍刀他有著其他人難以割捨的感情。北伐時期算是騎兵的初創時期，當時講究騾馬化部隊，他曾經率領過第一騎兵師兵出廣州，作為一支生力軍直接扎入敵人心臟。
平蒙古叛亂、收復外蒙、東北事變中又率隊突襲旅順……騎兵的規模也從最初的一個團，發展到數個騎兵兵團，全國的騎兵部隊主要將領都曾經是巴圖的部下。
想到這裡，巴圖心潮澎湃。可隨著裝甲部隊的發展，騎兵已經在走下坡路，這一點他不是沒有看到，只是他割捨不了這些感情。
“咋了？心裡不舒坦！”聽到這句話，巴圖把頭抬了起來，原來是劉堅。這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人其實骨子裡是個鐵骨硬漢，北伐之前他眼睛被擊中，愣是咬著一塊毛巾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做的手術。
他現在已經調任東北戰區任副司令長官了，早年卻是和自己搭檔過的，這個人骨頭硬、腦袋聰明、為人和善，巴圖和他搭檔的不錯，他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缺點，以前巴圖說過，如果非要說劉堅的缺點，那就是他不吸菸不喝酒。
巴圖努力的笑了笑，用手拍了拍旁邊的椅子示意劉堅坐過來。劉堅也不客氣的坐了過去，他笑了笑道：“心裡不舒坦？”
巴圖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而後就沉默了。
劉堅道：“有興趣去騎馬嗎？我這是整天坐汽車，骨頭都快酥了，溜幾圈去！”
巴圖一聽這話提起了興趣，兩人就來到了城郊的這塊跑馬場。
跑馬場的馬匹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巴圖換上一雙馬靴，辦了簡單的手續後，他就領到了一匹棗紅馬。這匹馬老了，但馬屁股上紋的編號表明它曾經參加過多次作戰。
老驥伏櫪！巴圖輕輕捋著這匹棗紅馬的鬢毛，棗紅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鼻孔裡連連發出出氣聲響應。
劉堅牽過一匹馬蹬著馬鐙，有些費事的騎了上去，騎上去之後他拉住馬韁笑道：“許久未騎馬了，現在看來再不騎騎，恐怕連馬都上不去了！”
巴圖嘴裂開笑了，他終身一躍，麻溜的翻身上馬，嘴裡發出啾啾的聲音，那匹棗紅馬就興奮的蹦躂前蹄，躍躍欲試。
“溜幾圈？”巴圖略帶挑釁的問道。
“駕——！”巴圖話音剛落，劉堅就揚起鞭子抽了馬屁股一下，緊接著響起一陣節奏鮮明的馬蹄聲。
“果然還是劉堅，出手就是快！”巴圖笑了笑，也揚起馬鞭向著前面跑去。
……
巴圖和劉堅在郊外騎馬馳騁的時候，黃柯卻沒有那麼清閒。他中午的時候回了趟家，兩個兒子都不在家，只有妻子小婉女兒黃英在家。
家裡還和以往一樣，傭人孫媽他們都還在。廚子老吳在兒子深圳被殺後精神恍惚，別說是做菜了，就是拿筷子都拿不好了。這種情況下，生性善良的趙小宛並沒有把他辭退，而是給他安置了下來。
回到家中，女兒黃英就過來說著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家裡的、社會上的，既有不公平的憤怒，也有許多可歌可泣的感慨。
“爸爸你知道嗎？我這個暑假去外面發現，阻礙社會發展的除了制度外還有地形，我看很多地方都是因為沒有辦法修路、架橋才導致落後。”
黃柯笑了笑，女兒長大了，現在已經開始關心國家大事了，雖然她的認識還很淺薄，但在本質上還是善良的。
“爸爸，我想出國留學學建築，不知道你支援不支援？”黃英歪著頭問道。
黃柯在他鼻子上刮了一個鼻樑道：“爸爸支援！學好建築回來建設國家這很好，我跟中國營造學社的梁思成見過幾次，可以推薦你去他那學校。”
沒想到黃英卻搖搖頭道：“不行，梁先生研究的是建築之美，我想學的是橋樑、涵洞這些設計。我把目標都定好了，去美國留學，他們的建築設計很先進的。”
黃柯點點頭：“傻孩子，你有這樣的志向爸爸支援，不過不能三心二意，但也不要強迫自己，要是不想學了就回來。”
黃英倔強的說道：“我一定要考上！”
父女倆聊著的時候，趙小婉端著水果走了進來，她看著女兒在絮叨，就對黃英說：“丫頭，去下面吃點水果去，看你現在瘦的。”
黃英撒嬌的說道：“我要吃爸爸的！”
黃柯看出來趙小婉有事要對他說，就拍拍黃英的頭道：“你先下去，爸爸有些事要和媽媽說。”
黃英做個鬼臉下樓了，留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趙小婉把果盤放在黃柯跟前，嘆口氣道：“你可能已經知道，最近輿論對你批評很多，尤其是和蘇聯的談判，報上已經把你罵了個狗血噴頭，我聽說，在一些激進派的青年群體裡，你已經儼然成為‘賣國賊’的代表。作為妻子，我真的很為你擔心。”
“不礙事，都是一些小手段，傷及不了什麼！”黃柯揮揮手道，雖然這段時間外面風言風語很多，不過黃柯卻沒有放在心上，他覺得以他現在的政治地位和實力，這些小事情根本對他不構成任何威脅。
趙小婉嘆口氣：“你是不知道那些激進的青年，前段時間還有人朝我們家門口扔水瓶，幸虧被警衛發現了。還有的把你的照片拿出來挖掉眼睛，我看了都殘忍！”
“哈哈！”沒想到黃柯聽到後竟然笑了起來，他揮揮手道：“我又不是什麼神仙，照片挖幾個洞有什麼了？只有那些搞專制獨裁的武夫才喜歡把自己照片看的那麼重，不礙事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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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婉撇撇嘴道：“我還是有些擔心，你說以前都是百姓擁戴你，現在變了，反對你的竟然是那些愛國青年。難道我們真的是權力到手就變了嗎？”
黃柯搖搖頭：“不必擔心，我明天讓十四仔加強一下家裡的警衛。至於你說的那些個‘愛國青年’嘛，那不叫愛國青年！有思想的青年應該會自己獨立思考，不是一味的聽從別人的教唆，這樣幾個小蟊賊都擔心，那我每天哪都不能去了。”
“只是……”趙小婉還是有些擔心。
黃柯拉著趙小婉的手笑了笑道：“別擔心啦，走！下去吃飯吧。”
吃過午飯的後，黃柯換上一身便裝去了巴圖住的宿舍。說是宿舍，其實是國防部內部的招待所，專門招待外地來首都的高階軍官。因為事先沒有通知，所以去的時候撲了個空，巴圖並不在宿舍。
宿舍的管理員見是黃柯來了，說要立刻去把巴圖找回來，黃柯說不必了，自己只是隨處轉轉，然後就走了。
天已經黑了，許久沒有到一線的作戰部隊看看，黃柯心裡怪是有些想念的，轉悠著他就對十四仔說，要去南京附近的軍用跑馬場去看看，說不定巴圖在那個地方。
十四仔想要人事先通知跑馬場，被黃柯阻止了。他驅車前去，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跑馬場。
跑馬場的軍官只是個少校，聽說黃柯來了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激動的靴子都沒有穿好就跑了出去，就連摔了幾個跟頭。
到了黃柯跟前，這幾個人又是立正又是敬禮，語無倫次的說著。
看到跑馬場管理人員慌慌張張的樣子，黃柯笑笑說，你們都散去吧，我就是想來這裡看看，不用陪同。
跑馬場的人哪敢答應，黃柯最後只好說只要一個人跟著就行了，其他人該怎麼工作怎麼工作？
不過他們還是有些不願意走，也有點不敢走。十四仔看出了黃柯想要自己轉轉的心思，他對跑馬場的少校說：“你們去打掃一下衛生，說不定部長等下要去看看。”
少校恍然大悟，這才讓手下們去打掃，自己跟著黃柯。十四仔也沒有讓他跟著，說部長想自己轉轉，因為他已經看到跑馬場中間睡著的一個人了。
沒錯，是巴圖！
他已經喝醉了，醉醺醺的睡在跑馬場的中央，旁邊是那匹棗紅馬。
黃柯徑直的走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