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過，周海洋再次約梁明見面。
這回他沒去軟明公司，而是在珠江路上找了家不大的茶館。
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刻鍾，梁明才風風火火地趕到。
他一邊脫掉上回穿過的那件羽絨服，一邊說道：“哎呀真是對不住，臨出門又接了幾個電話，忙得我一頭汗。
今年是本世紀、本千年的最後一年，你想我能不忙嘛，是千年一遇的忙。
要是換作別人，我真抽不出空，但海洋你叫我，那我肯定隨叫隨到。”
周海洋不接茬，突然來了一句：“你那輛大奔就停路邊了？”
梁明脫口而出：“我沒開大……”
剛說到這兒，頓時一愣，隨即改口：“我沒開車。今天那輛桑塔納去客戶那兒，我是打車來的。你別逗了，我就是想開大奔也得有啊……”
周海洋一邊替梁明倒茶，一邊笑著說道：“我知道你不僅有一輛大奔，還有一輛奧迪，對吧？”
“詐我？海洋你又詐我？”梁明頓時笑著說道，但一臉卻寫滿了驚訝和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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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你何必藏著掖著？寫字樓的保安，連你們公司長租的三個固定車位都指給我看了。”
梁明愣了一下接著說道：“實不相瞞，那兩輛車不是我的，是朋友的。我借過來充充門面，專門接送重要客戶。就衝我那輛破普桑，人家客戶哪兒敢把合同交給我呀？”
“是不是你的車，一查不就清楚了？公司固定資產臺賬應該有吧？每年你得給車子報折舊充進成本吧？即便這些賬都可以另作，車管所的車輛登記記錄能隨便改嗎？”
梁明又愣了一下，扭過頭先是看了一眼包間的門之後，壓低聲音說道：“你說的沒錯，公司賬上和行駛證上都寫的是軟明公司的名字，但這兩輛車千真萬確不屬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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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我一概不會告訴，但既然你問到這地步，我就跟你交個實底吧！
這倆車真正的主人是一個客戶，具體分別是誰的？你就別問了，打死我也不能說。
不給人家好處，人家憑什麼把合同和專案給我？
車子人家收了，但既不能寫他本人的名字，也不能寫家人親戚，否則就成了我給人家送個雷，所以只能寫軟明。”
見周海洋沉默不語，梁明趁勢接著說道：“海洋，我理解你需要用錢，但你得信任我，不是我不想給，是真給不出。
等明年安全度過千年蟲危機，那些客戶就再也沒有藉口拖著不付款，我一收到錢立馬轉給你，絕對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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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洋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忽然不著邊際地感慨道：“堂堂的軟體百強企業之一，資金鏈竟然斷了，是自身經營不善還是商業大環境太惡劣了？”
梁明怔了怔，一臉寫滿了侷促，說道：“都有，兩方面原因都有。”
“也可能是虛報業績騙取資質吧？我查過，1997年度，軟體百強的最後一名年利潤都超過一百萬人民幣。
馬上該申報今年的評比材料了吧？這回你打算報多少？
要麼你是謊報銷售額和利潤混進的百強榜單，要麼你是對我謊稱賬上沒錢，你更願意承認哪一條？”
梁明乾笑了一聲：“這些資料嘛，肯定有些水分，想必你也都能理解。
不過有一點你可能忽略了，就是百強評選根據的是銷售額和利潤額，其中這個利潤還是毛利而不是淨利，況且並不涉及現金流。
只要我給客戶開出發票，這錢雖然屬於應收賬款，但已經計作收入，利潤也出來了，但實際上一分錢也沒收到。
要不這樣，我回去給你拿幾張我們軟明公司準備寄給客戶的發票，你要是能讓客戶把錢付出來，多少錢都歸你。”
見周海洋搖頭，梁明立刻又說道：“你看，問題是你不要發票，只要鈔票，這讓我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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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接連擊出的兩記重拳，都被梁明輕鬆的化解，彷彿打在棉花上似的。
周海洋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是白白耽誤工夫，咱們都弄錯了方向。其實我不必向你證明你有錢，你也不必向我證明你沒錢，因為關鍵並不在於你有沒有錢，而在於你肯不肯給。”
“不是，海洋你誤會我了，不是肯不肯的問題，關鍵在於我能不能給。”
周海洋頓時一怔！
梁明卻一臉寫滿了從容，緩緩說道：“軟明不只有咱倆投過錢，陸陸續續還引進過幾個股東。
年前你提過之後，我就和他們打招呼，沒想到這一打招呼，就打出了問題。
人家提出好幾個質疑，不單是質疑你，更質疑我。
人家問了，你有沒有當初書面的股東出資協議？
我說沒有，因為當時你人在裡面不方便籤協議。
人家又問了，那有沒有你委託我代持股份的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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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也沒有，因為當時的情況，你連委託書也沒法籤。
人家又問了，那有沒有從你的銀行賬戶向軟明公司賬戶注資的匯款記錄？
我說也沒有，這些錢是我以現金形式存進去的，沒做驗資報告。
結果人家就說了，既然無法證明你出過資，也無法證明你是股東，憑什麼給你分紅或者掏錢買你的股份？
現在不是我有沒有錢、我肯不肯給的問題，是另外幾個股東不承認你的股東身份。
人家原本是第二大股東，忽然變成了第三，而第三落到了第四，人家肯定要求給個說法。
所以海洋，現在的關鍵是，咱倆首先要想辦法證明你是軟明公司的股東身份，然後才談得上爭取你的權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