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博物館。

瓷器鑑定室。

一個老頭坐在桌子前,斜著眼睛看著對面的古川和景青青。那鼻孔果然真的快要倒快來衝著天上。

古川看著那個老頭的鼻孔,一直憋著笑,因此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風水大師?丫頭,你腦筋沒問題吧?”

古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景青青被那老頭說得有些生氣,也不理他,直接問道:“樸大師,珊瑚鐵胎宋瓷在哪?我想讓古大師看一下。”

樸老頭不情願地從桌子底下拿出珊瑚鐵胎宋瓷來,放到桌上。

“這是個圓素瓶,胎底紋成雷裂雲狀,只有湘湖宋窯才能做出這樣的花紋,絕對是慶曆年間,不會錯的,真不明白你這丫頭在這上面糾纏些什麼,看你們景家也不是小戶人家,買件古玩而已,要這麼麻煩嗎?”樸老頭絮絮叨叨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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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川也不說話,小心地拿起那件珊瑚鐵胎宋瓷上下左右翻看著。

珊瑚鐵胎宋瓷鑑別的重點在胎底紋,古川也重點觀察了一下胎底紋,雷裂雲狀,正如樸老頭所說的,是慶曆年間無疑。

不過景青青既然請了自己過來,還是多花些心思。

古川張開慧眼,看向胎底。

胎底之下的又顯出一層胎底,卻顯露出螺旋紋狀,那是以旋軸機摩擦陶器底部時才會產生的花紋,而用旋軸機製造瓷器是0世級後才有的事。

古川沉默不語,過了很久。

原本期待的景青青也有些忍不住,輕輕推了古川一把,輕聲問道:“看出些什麼了嗎?”

樸老頭冷笑道:“能看出什麼?這珊瑚鐵胎宋瓷又不只是我一人鑑定過,博物館裡光瓷器就有三個專家,三個人都給出了一致的意見,要不是他們三人正在忙著一個大專案,我還真要把他們拉到這裡來給你們這兩個年輕人好好上一課。”

古川回過神來,站起來,將珊瑚鐵胎宋瓷拿在手裡,“我知道了。這是假的。”

“假的?憑什麼?就你一句話說假的就是假的?總要拿出點證據吧!”樸老頭受不了這個狂妄的“風水大師”,現在的年輕人真的越來越沒規矩了。

“證據?”古川有些頭痛,就像那醉道圖一樣,自己慧眼可以直接看見,可是別人卻看不到,怎麼說服別人呢?

“我知道了。”古川想起了什麼,高舉起珊瑚鐵胎宋瓷,走到一邊。

景青青還以為古川找到了什麼關鍵證據,期待地看著他。

啪!咔!咔!咔!

古川用力將珊瑚鐵胎宋瓷往地上砸去,一地的瓷片如巨浪拍上礁石般散開。

“你——你!”樸老頭站起來,指著古川,說不出話來。

景青青也呆住了,她拉古川過來是鑑寶可不是摔寶的。

“古川你幹什麼!”景青青過了一分鐘似乎才反應過來。

古川旁若無人的蹲了下來,在那堆四散的碎片裡翻找著什麼,然後抓著一片胎底碎片站了起來,遞到樸老頭面前。

樸老頭愣愣地接過碎片一看,這是珊瑚鐵胎宋瓷胎底的碎片,可以明顯看到底部的雷裂雲花紋,可是裡面還有一層,卻是再明顯不過的螺旋紋。

“這是——”樸老頭驚叫道。

“假的。外面包層雷裂雲紋的真瓶胎底,裡面卻還是仿製的。”

景青青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假的?”

“猜的。”古川又不能說自己的眼睛可以直接看穿胎底。

“猜的?!”景青青和樸老頭瞪大了眼睛,叫出聲來。

“這——要是猜錯了怎麼辦?”樸老頭指著一地的碎片,手指都在發抖,在京北博物館裡鑑寶這麼多年,他也見過不少土豪,可是卻還從未見過古川這麼大歲數的年輕人敢這麼隨意對待一件價值上百萬的古玩。

“猜錯了就錯了唄。認賭服輸嘛!”古川故意這麼說,一方面是玩笑話,另一方面也是讓景青青心裡有這樣的認知,以後不會再請他過來鑑寶。

樸老頭看著手裡那塊半圓的碎片,剛好被整齊地分成兩半,讓螺旋紋露出來形成一個明顯的對比。

既然這珊瑚鐵胎宋瓷是假的,那砸了也就砸了,景青青這時才回過神來,拉起古川就往外走。

二人走到門口時,呆坐在椅子上,看著手裡珊瑚鐵胎宋瓷碎片的樸老頭,突然跳起來,以他這種年紀難得一見的矯健身姿跑到門口擋在古川身前。

景青青嚇了一跳,還以為這老頭不死心,要索賠什麼的。

“你不是猜的,對不對?”樸老頭伸出手,掌心躺著那片半圓碎片,“只有算好角度後,才能砸出這樣的碎片,剛好讓裡外的胎底花紋都顯露出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但你肯定不是猜的。”

古川沒想到這樸老頭還有點本事,居然看出自己這漫不經心的一摔還是經過計算的,只好點了點頭。

景青青看了看樸老頭手裡的碎片,又看了看古川,似乎不太相信樸老頭的話,可是那碎片確實是完美的半圓,彷彿照著幾何課本上的圖形描下來的一樣。

“小夥子,單憑你這手功夫就能進我們博物館當一個鑑寶研究院,我有幾個同事正在做一個大專案,碰上些難題,你有沒有興趣過來看看?”樸老頭邀請道。

古川沒想到樸老頭這麼熱情,毫不在意剛才自己砸了他的臉面。

就衝這點,讓他對樸老頭大生好感。

“可以嗎?”古川問景青青。

景青青也很好奇,點了點頭。本來惹人厭的樸老頭這麼識相,也讓她感觀不少。

而且能和京北博物館的鑑寶員拉好關係,日後就是收藏古玩也方便些。

樸老頭帶著古川和景青青到博物館的三樓。這裡是大型古代器具的鑑定保護室。一排排的房間都用玻璃隔開,外面可以清楚得看見裡面的情形。

“這裡都是P級的無塵室,主要是進行文物的清理工作。”樸老頭一邊介紹,一邊帶著古川和景青青往裡面走去。

最後樸老頭停在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前,裡面有一個戴著白色防護面具,頭戴白帽,身穿白色防塵服的工作人員忙碌著。

他正將一個培養皿放入常溫培養箱中,旁邊的工作臺上放著一個紫檀木盒。

看到那紫檀木盒,古川也是一驚,這時樸老頭介紹道:“那是世宗憲皇帝贈與琉球陽王的,我們前些日子在琉球陽王墓挖到,搬回來後,卻一直打不開。”

“打不開?”景青青詫異道,京北博物館可以說是集中了全國最頂尖的考古人才,居然連這個看起來脆弱不堪的木盒都打不開。

樸老頭看出景青青心的疑惑,解釋道:“不僅僅是開啟木盒,關鍵是不能傷到木盒,因為那木盒上可能刻著琉球貢庫的地圖。”

“琉球貢庫?”古川一挑眉。

“對,琉球貢庫,相傳要送給中土皇帝的所有貢物都堆放在貢庫中。那價值絕對超過木盒中盛著的東西。沒有萬無一失的方案,所以我們一直放在這裡,快要兩年了。其他幾人都已經放棄了,只有孔工還在努力。”

樸老頭說的孔工應該就是無塵室裡的那個工作人員。

古川張開慧眼,看向那紫檀木盒。

那紫檀木盒內裡一定用了木鎖結構,所以用外力無法開啟。

“要用銀汞澆灌。”古川自言自語道。

“什麼?”樸老頭聽到。

“要用銀汞澆灌,先澆半兩,再以木灰封之,養七日,再去木灰,再澆半兩,木盒自開。”古川解釋道。

樸老頭沒想到古川這麼快就給出了方案,他還只是站在窗外看了紫檀木盒一眼,不免有些將信將疑,“我叫孔工出來談一下。”

樸老頭敲了敲玻璃窗,對裡面的孔工做了一個手勢。

孔工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孔工從裡面走了出來,樸老頭跟他說了古川的建議。

白色面罩中露出的兩道眉毛如兩把剪刀的刃相交了一下,意外地清秀。

“你說的銀汞澆灌是怎麼回事?”卻是一個清脆幹練的女聲。

古川愣住了。

孔工不耐煩地摘下帽子,撒落一肩的黑色長髮,然後卸下面具,露出一泓秋水似的眼眸,紅唇微翕,問道:“要放七日?是什麼原理?這七天汞把木盒的花紋地圖都腐蝕了怎麼辦?”

古川被那黑眸烈焰般的紅唇奪走了全部的心神,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孔工居然是個女的,還是個大美女,尤其那一身冰山氣質讓人敬而遠之。

“汞性輕飛,隨鉛而結,可以再加一點鉛。”古川回答道。

孔工冷笑了一聲:“鉛汞相結本來就是正常的化學反應,和開啟木盒有什麼相干?現在什麼年代了,考古雖是研究老祖宗的東西,可是也要講科學的好吧?你那一套去哄我爺爺還差不多。樸工,你怎麼找了這個人過來?”

景青青聽了孔工這話大怒,說古川不好就等於說她不好,而且又是這麼一個極具攻擊性的美女,“那照你科學的辦法,兩年也開不了一個木盒。”

“我不跟外行人說這些。”孔工看也不看景青青只管自己走了。

樸老頭有些尷尬,他不像孔工是喝過洋墨水的人,對自己老祖宗留下的這些風水相術還是有幾分的信任,不是全盤排斥,所以看到古川鑑寶的犀利後,才想到帶他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孔工突破這個專案的障礙。

“對不起了,孔工她的性子本來不是這樣的,只是家裡出了些問題,所以——”樸老幫孔工說話,景青青卻不領情,“就她這樣,誰喜歡幫她,熱臉貼她的冷屁股,走吧,古川。”

古川怔了一下,眼神從紫檀木盒上收了回來。

手心同時感到一陣冰涼,卻是景青青伸手抓住了古川的手。

古川的手不由地一緊,景青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過曖昧,臉上一紅,不聲不響地把手又抽了回來。

古川看到景青青臉頰上那兩朵紅雲,心中一動,卻又強壓了下去。默唸:“無空有空,無色有色……”

反覆幾遍,似乎才將邪魔除去。

這下他再不敢和景青青靠得太近,一前一後走出了京北博物館。

沒想到卻在電梯裡碰到了孔工。

孔工的臉若冰霜,並沒有理會古川和景青青二人,但還是按住電梯,讓二人進來。

古川的目光停留在孔工的工牌上,上面寫著文物恢復室高階工程師、孔佑真。

也許是古川目光停留的不是地方,孔佑真冷哼了一聲,雙臂抱胸。

這時古川才意識到自己失禮的地方,忙收回了目光。

許是因為三人間這尷尬的氣氛,電梯下行的時間顯得格外的慢。

孔佑真突然開口問道:“你說的木灰封盒,再養七日是怎麼回事?”

她在路上又想了一下,雖然古川所說的風水煉丹的話,她是完全不信,但是最後的建議卻還是讓她心動。

她在這個專案上花了兩年的心血,什麼可能的方案都已經想過了,任何可以嘗試的方案也都試過,卻都沒有結果。古川的這個建議赫然間給她開啟了一扇新的窗戶。

她越想越覺得這條路也許是一個突破的契機,在電梯裡碰見古川,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啊?!”古川沒想到孔工又會問他這個問題,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景青青卻發出一聲冷哼:“是誰剛才說不能信這封建糟粕的?現在又厚著臉皮過來問?”

孔佑真只裝作沒聽見景青青的嘲諷,又重複了她剛才的問題。

這回古川聽得清楚,想了想,回答道:“鉛汞相結,又與木盒相遇,會緩慢釋放大量氣體,在木灰封結下,會將木盒內的木鎖擠開,是開鎖的氣解之法。”

他知道孔工不信這些風水相術的道理,索性把說明的部分都砍掉,只把最後的建議說出來。

景青青見古川一副有問必答的樣子,哼了一聲,不再說話,獨自一人生著悶氣:男人都一樣!看到個漂亮的連魂都不知丟哪了!

這話可冤枉古川了,就算是樸老頭問他,他也會回答的。

孔佑真的眼前好像突然閃過一道閃電,過往種種的不順和挫折一瞬間被閃電焦化變成飛灰散去:“氣解法!我怎麼沒想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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