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戰鬥持續進行了十三個小時。

兩軍從凌晨一直打到中午,在此期間戰火從未有哪怕一秒鐘的停歇,政府軍態度之強硬遠遠超出救世軍的預料。

原本救世軍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交戰,可政府軍卻像是瘋了一樣不斷投入軍隊,施加壓力,救世軍但凡表現出一絲想要後撤的意圖,政府軍就會立即發動勐烈的進攻,這讓救世軍不得不應戰,若是後撤,損失將更為慘重。

救世軍的支援團在到達戰場後迅速參戰,可政府軍一方也有兵團不斷趕來。十三個小時下來,兩軍在這片荒郊野嶺投入的兵力總共超過了四萬人,隨著戰鬥越發焦灼,這裡已經變成名副其實的絞肉場,土壤都被鮮血浸溼,屍橫遍野。

周塵“恢復”後更是數次踏上戰場,雖屢建奇功,可仍無法對政府軍造成太大影響,無論死多少人,政府軍都能快速填補空缺,重建戰線。

炮火的轟鳴聲中,周塵再一次回到陣地休息區,坐在地上,露出疲倦的神情。

實際上,他的精神力幾乎沒有消耗,源質更是從未透支,狀態始終處於巔峰,可他就是感覺到非常疲倦——這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疲倦,對彷彿永無止境的戰爭感到茫然與厭倦。

然而周圍的那些士兵卻從未露出這種神態,幾乎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沒有一人表現出茫然、害怕的樣子。大部分人剛從戰場上撤下來還沒休息五分鐘,就又嚷嚷著要回去繼續打,被上級呵斥才肯乖乖休息。

“你們不怕嗎?”周塵詢問旁邊一個額頭上包扎著繃帶的年輕士兵,他灰頭土臉,雪白的繃帶沾滿灰塵和乾涸的血跡,臉上髒兮兮一片,眼神卻格外明亮。

“怕?肯定會害怕啊,誰不怕死,但一想到能狠狠教訓那些該死的上層人,我就不怕了,殺一個回本,殺兩個不虧,殺三個血賺。”

那個年輕士兵咧嘴笑了笑,“我殺了五個,已經夠本了,但我還要殺,我的爸爸媽媽在上層人開的工廠裡幹活,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拿著微薄的工資,最後活活累死,沒得到一分補償,你知道工廠主說什麼嗎?

——‘工人過勞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明明是他們自己不會勞逸結合’。

他媽的,這種話他竟然都能說出口,最操蛋的是警局那些傻逼竟然還都認可!

幸虧後來我宰了他和那群黑警報仇,否則這事我絕對會氣一輩子,死不瞑目。

上層人壓迫了我們一輩子,如今終於有了反抗的機會,哪怕是死,我也得多殺幾個。”

“你呢?”周塵看向這名士兵旁邊的士兵。

“我也怕啊,誰不怕死。”

那名士兵揉著痠痛的小腿,嘿嘿笑了笑,“但給我們上課的林老師有句話說得好——總有些事情高於生命。

兩年前我和我妹妹秘密加入了救世軍,我當兵,她當後勤,一邊幹活一邊學習,她很聰明,現在已經能當老師教其他人識字讀書,還有個臭小子追到了她,兩個人孩子都一歲了,那小崽子笑起來特別可愛。

我這個當哥哥的沒什麼本事,殺敵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我每殺一個,他們就多一分安全。我沒什麼太大的夢想,只希望親人們能好好活著,如果萬惡的政府想重新把他們拉回那個充滿苦難的泥潭,那就得先踏過我的屍體。”

聽到這些話,周塵微微頷首,明白了自己與這些士兵的區別。

——他們是為了理想、復仇以及家人奮戰,擁有堅定的目標,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會為此犧牲也毫無俱意,這正是他們願意付出生命的事情。

面對彷彿永無止境的殘酷戰爭,他們不會感到恐懼或是疲倦,只會想著多殺幾個敵人。

一支強大的軍隊,離不開精神力量的支撐,救世軍每個士兵都擁有如此堅定的意志,無愧為一支強軍。

正因如此,周塵才越發好奇,政府軍到底是怎麼抵擋住救世軍的進攻的?

昇華者?救世軍也有,甚至更多。

戰爭武器?救世軍背後有美洲人的援助,軍火數量龐大,再加上哈維爾留下的諸多技術,絕不弱於政府軍,甚至還有可能略勝一籌。

僱傭兵團?兩方僱傭來的幾支國際僱傭兵都是世界頂尖,實力幾乎不分上下。

軍隊?論軍隊質量,救世軍絕對甩政府軍十幾條街。

從大方面來看,救世軍基本上是方方面面都壓過政府軍,可在如今的戰場上,兩軍卻勢均力敵。

很快,周塵就知道這是為什麼了。

訊息傳來,政府軍在各大城市瘋狂徵兵,不管是底層人還是上層人,通通全部送上戰場,有督戰隊在,這些連正規訓練都沒經受過幾次的炮灰新兵只能硬著頭皮與救世軍打,而下場自然不用多說,死亡率高達八成,基本沒有幾個新兵能活過兩次戰鬥。

靠著恐怖的人員消耗,政府軍才能在這片戰區與救世軍抗衡,而對於那醒目的死亡人數報告,軍部與政府毫不理會。

北卡羅最不缺的就是人。

下午,兩軍戰鬥的頻率稍稍緩解,都有些打不動了。

緊繃精神全神貫注幾個小時,哪怕是昇華者也吃不消如此高頻率的戰鬥,更別說普通人了。

三點十六分,兩軍正式進入休戰期。

戰場變得面目全非,原本幾座屹立於此地的山峰被打得只剩兩座矮山,大地化作漆黑的焦土,被數以千計的屍體覆蓋,焦黑中摻雜著化不掉的濃郁血色。

部分戰場因超凡力量而發生了改變,有的地方燃燒著無法熄滅的烈火,有的地方被刺骨寒冷的冰霜凍結,一片蒼白雪色,有的地方化作毒氣沼澤,有的地方縈繞著詛咒黑氣,厲鬼怨魂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戰爭的殘酷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營帳裡。

臉色蒼白的疫醫找到了周塵,將他叫到陣地的總指揮部。

疫醫同樣多次參戰,擊殺了敵方數名昇華者,但自身也有受傷,氣息很不穩定,多次咳血。

到了指揮部,一位軍團長站在那裡,其他幾位團長與軍部人員坐在兩側。

“政府軍在後方開始了強制徵兵,他們的援軍正源源不絕地趕來,也就是說,無論我們殲滅多少敵軍,政府軍都能很快填補空缺,哪怕敵軍士兵的素質不如我軍,此消彼長下,也能對我軍造成不小的損失。”團長馬傑西說道。

“我建議戰術撤退,退守十九號城市。”

“不行,一旦我們撤進十九號城市,政府軍必然會進行大規模轟炸,屆時我軍將被一網打盡,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就算十九號城是一線城市,政府軍也照炸不誤。”馬傑西搖頭。

“派兵阻擊敵方支援呢?”一名團長提議。

“是個好主意,待會詳細商議一下。”馬傑西說著看向周塵,“齊格飛同志,多虧有你,我軍昇華者的傷亡數量才能穩定在較小的區間。”

昇華者在戰場上可是最重要的戰略資源,周塵參戰的幾次每次都會進行大規模洗腦,將敵人變作戰友,這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救世軍的傷亡,儲存了重要力量。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以你的能力上戰場實在是過於浪費,現在組織有個重要任務要交給你。”馬傑西直截了當的說。

“什麼任務?”

“深入政府控制下城市,向所有人展示政府的所作所為,激起民眾對政府的抵觸情緒,這個任務由你來執行再適合不錯。”馬傑西說。

“齊格飛”能用洗腦的能力輕鬆混進城市,控制國內的各大新聞媒體以及知名人物更是簡單至極。

在政府的資訊封鎖下,不少人都還矇在鼓裡,不知道政府的殘忍,需要有人去揭開這血淋淋的一面,讓民眾看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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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露北卡羅政府的罪行……

只是瞬間,周塵腦海中就已經有了靈感,看來他的確不太適合待在戰場上。

“好,交給我吧。”他答應了下來。

·

這次任務由周塵獨自執行,給了他很大的發揮空間。

他帶上了先前洗腦的那名反恐部三階特工,有這位土系昇華者在,能大幅度縮短趕路時間。兩人繞開了一路上遇到的政府軍部隊,秘密來到位於北卡羅北方戰線腹地的一座貧民城,到達地方後,周塵隨即命令那名三階特工返回戰場。

這座城市名叫黃鵝城,由於靠近幾座一線城市,經濟不算太差,居民生活質量也還說得過去,然而上層人對於底層人的壓迫並沒有因此減弱半分,反而變本加厲,剝削的更加嚴重,搞得底層人怨聲載道,卻又無可奈何。

尤其是打仗之後,政府開始挨家挨戶上門抓人參軍,城裡三分之一家庭中的青壯年都被抓走,這一行為讓底層人對政府的怨念變得更加深重。

周塵之所以選擇這座城市作為第一站,是因為在市中心有一家新聞機構,他需要藉助這家新聞機構發聲。

街上,一個正在賣烤餅的老年人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的小推車,發呆。

忽然,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下,他取出手機開屏,一則新聞彈了出來,由於識字不多,只能看懂幾個字,老人便選擇了語音播放。

【北卡羅強徵18歲女子參戰,開戰僅半小時便戰死沙場,救世軍士兵為其獻花默哀。悲哀!底層人的子女被送上戰場當炮灰,上層人的子女卻在城裡逍遙快活!】

老者一愣,看到了圖片中年輕的女性面孔,本該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卻被政府強行徵召,死在了戰場上,這讓他想到了自己那剛被抓走的兒子和孫子,內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擔憂他們的安危。

繼續往下看,文章中提到了政府軍一些行為,如提供尺碼錯誤的裝備、武器短缺、食物短缺、不經過任何訓練就送到前線……從字裡行間就能看出北卡羅政府的態度,完全是將窮人的子女當做炮灰送上戰場,毫不在意他們的性命。

再往下翻,圖片是幾個衣著光鮮,坐在華麗餐廳中自拍、用餐的女性,笑得十分開心,她們是上層人的子女,明明是一樣的年紀,有的人淪為炮灰慘死,有的人卻每天吃喝玩樂,享受榮華富貴。

新聞中還提到,北卡羅大多數上層人都是透過壓榨底層人富起來的,這些財富明明是底層人透過勞動創造的,卻被貪婪的上層人用理所應當的態度佔據,只給底層人留下少之又少的部分,如同施捨。

這讓許多看到新聞的底層人都氣不打一處來,凡是聚眾地方都紛紛議論起來。

但是很快,人群中有人唱起了反調。

工廠中,一個娘娘腔男人侃侃而談。

“賺不到錢還不是因為你們不夠努力!”

“為什麼那些人能富起來,當然是每天起早貪黑的經商,哪像某些人,賺不到錢就開始怨天尤人,完全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老闆們給了你們這麼好的工作,你們卻說太累了吃不了苦,我看你們就是活該賺不到錢。”

“我就是透過努力成功的例子,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幹活,一年就升職車間主管,全款買了一輛汽車,現在每月收入都有三千。你們在這裡抱怨這個抱怨那個的時候,我正在努力,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

“放你媽的屁!要不是你爹是警長,你能有現在的待遇?”有脾氣暴躁的工人爆粗口怒罵。

娘娘腔男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是想造反不成?今天的數量加一倍,做不完別想下班,戰亂時期能給你一口飯吃就不錯了,真是反了天了,立即給我道歉!”

那名工人怒目圓睜,娘娘腔男人縮了縮脖子,但還是硬氣道:“怎麼?你很不服氣?非要我把你開除?”

工人只能黑著臉低頭:“對不起,我錯了。”

隱忍,他需要錢來支撐家裡的開銷。

可憤怒與不滿,早已化作種子播種與內心,逐漸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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