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殺個夠。”
——這話說得真的是簡單明瞭,可洛琳直到跟著卡佳利被兩個護士推著輪椅到了一個病房外,才意識到了走在前面的這個掛著可惡笑容的傢伙究竟打算做什麼。
對此,洛琳只能用沉默來回應,任由他們推著她進了病房之內。
和想象中略有出入,這間病房看樣子是特護病房之類的,房內有一半放著各種儀器,另一半被一整塊玻璃隔離,可以清晰地看到病房內的病人就躺在玻璃的那一頭。
“這是刀。”
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準備好的,洛琳就看著卡佳利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一把水果刀,雖然真的有些在意這傢伙沒事帶著這東西做什麼,可玻璃那一頭躺著的人,無疑令她更加在意——在意到已經沒空去在意其他任何事了。
基拉·大和,短暫的分別後,她再一次看見了這個令自己迷茫痛苦的“罪魁禍首”。
護士替她開了門,洛琳沒有說話,只是接過刀,然後默默控制著輪椅,一個人來到了玻璃的另一端。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潔白的天花板,潔白的牆壁,潔白的地磚,那個從各種意義上朝思暮想的男孩就這樣靜靜躺在那張潔白的病床上,觸手可及。
“基拉……”
不自禁地,她輕聲叫出了那個名字。對方沒有回應,當然洛琳也沒有想過會有回應,她只是想叫一下這個名字,不經大腦,這已經成為了習慣,會令她有那麼一剎那忘記所有,回到那快樂無憂的三年中,讓她忘記這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朋友,在雙方長大後,互相造成的傷害與痛苦——雖然溫馨只留存了一瞬,悲哀殘酷的現實就將她的思緒拉回。
阿斯蘭洛琳·薩拉,她的一生其實真的是非常單調,因為父親高高在上的原因,從小父女之間就沒說過幾句話,她一直都是跟著母親過——那個溫柔到了骨子裡的母親,也將她教育成了一個溫柔到了骨子裡的女孩——她教會了她,因為她的父親是個英雄,所以她也必須要學習父親,懂得承擔責任,學會不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
——就是這種性格,令她幾乎在同齡人中找不到一個可以相處的朋友。
因為她太高高在上了,從任何一個方面而言。
因此,“朋友”這個詞對於洛琳的意義,幾乎沒人可以理解。她只有三個朋友——基拉是第一個,拉克絲是第二個,而尼科爾娜,是第三個。
是的,阿斯蘭洛琳·薩拉,這個溫柔到了骨子裡,這個被所有pnt人喜愛的“騎士姬”,或許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的一生中,在那過去的十六年裡,她就只交到了那麼三個朋友。
——三個朋友,拉克絲失蹤了,渺無音訊,尼科爾娜死了,下手的,就是現在在她身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洛琳看了基拉很久很久。
該下手嗎?
她問著自己。
刀就在手中,人就在身前,不會有反抗,也不會有掙扎——她在匕首運用訓練中可是擊敗了教官的no.1,自信不會令基拉感覺到一絲痛苦,所以,不會……不應該有猶豫了吧。
她這樣對自己說著。
這是最好的方式,最棒的結果了吧。
她繼續對自己說著。
決心這種東西,不是早就已經有了嗎——自己也早就有過實際行動了吧。那麼再做一次也不難吧。
她似乎說服了自己。
——那麼就行動吧。
她開始舉刀,但是舉不起來。
握著刀的那隻手,正以一種她從來沒有過的誇張方式顫抖著,這種狀態,不要說殺人了,就連切個水果大概都做不到。
“為什麼……會這樣?”
……
“看來沒什麼好看的了。”
玻璃另一端的卡佳利看到這裡,嘆了口氣後,臉上的笑容也隱隱透出了一絲安心。
“走吧走吧。”
他招呼兩個護士。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要這樣看我啦!我說一句那麼有哲理的話很奇怪嗎!?去去去,當電燈泡可是會折壽的——雖然早就有一個大大的電燈泡在了的說。”
……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為什麼會下不了手!!?
從單手握刀換成了雙手握刀,但是顫抖的幅度卻一點也沒有減輕。就算是閉上了眼,後方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制住了她,令她無法動彈。
——阿斯蘭洛琳·薩拉只有三個朋友,所以,眼前這個人就是幹了再過分的事情,就是殺了她其他的朋友,那他也是她的朋友。
是這樣嗎?
洛琳問著自己,然後她笑了。
“對,沒錯,就是這樣。”
現在和之前不一樣,沒有ms的阻隔,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臉,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觀察到他的每一絲細微的動作——要她這樣面對面用刀去割斷他的脖子,她做不到。
是的,做不到,不可能做到!
“這種情況,其實從一開始就明白了吧。”
不僅如此,之前那次自爆,也已經用盡了她的力——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對於基拉的殺心,即使不願意承認,也已經和之前沒法比了。
“其實我也不後悔認識你,基拉……”
她又重複了一遍那個時候的話,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們兩個是敵人,已經無法和解,也無法挽回——完完全全,被這個名為戰爭的巨大漩渦所吞噬了。
“既然我們雙方註定有一方必須死的話……”
她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用那不知何時已經不再顫抖的雙手穩穩地舉起了刀。
“……果然還是我去死吧。”
她把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這樣就好了。
她的眼中盡是釋然。
為什麼早點沒想到呢?明明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只要自己消失了,那麼任何痛苦都可以煙消雲散了啊。
“——我真是個笨蛋啊。”
她笑道。
“是啊,你真是個笨蛋啊。”
躺在床上的基拉睜開了眼,然後像個沒事人一樣地抬手摘掉了戴在臉上的氧氣面罩。
“一個人自顧自地天馬行空腦洞大開——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搞錯了最重要的事情啊,笨蛋!”
洛琳愣住了。
“沒錯,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但是阿斯蘭真是個笨蛋!”
從床底下爬出了一個女孩,然後在洛琳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把奪下了她手中的水果刀。
“如果死就能解決任何問題的話,那這個世界就沒有那麼多衝突了!”
“尼……尼科爾娜?!!”
“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阿斯蘭——不過在此之前,最重要的,還是這個傢伙的問題!”少女尼科爾娜惡狠狠地瞪著躺在床上一臉無奈的基拉。
“怎麼樣?要你自己說還是我來說!?”
“你不說我也打算說了,一直這樣誤會下去我也很苦惱啊……”
有些吃力地從病床上撐起身,基拉對著兩個女孩露出了一個笑容。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基拉·大和……嘛,雖然說不上初次見面——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吧。”
……
邁著沉重的步伐,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陰沉,以瑪琉為首的“大天使號”關於這次“逃亡之旅”的三個軍銜最高的負責人就這樣離開了這間簡報室。
為什麼呢?
瑪琉在思考,穆在苦笑,就連娜塔爾,臉上也帶上了一絲的猶疑。
——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護送著“大天使號”和x系列的資料來到阿拉斯加,一路付出了那麼多的犧牲,哈爾巴頓提督、基拉、月白、托爾……結果換來的,不過是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爺們的指責和譏嘲,哪怕連一絲一毫的安慰都沒有嗎!?
那麼,“大天使號”上大家所堅持的,那為之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目標——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難道真的就如同那個“公平公正”的撒扎蘭特上校所說的那樣,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也不應該做些什麼,任憑扎夫特的那些傢伙拿走己方的最新科研成果而無動於衷嗎!?
“開什麼玩笑!!”
瑪琉沒有開口,但是身旁的穆已經低吼出了她的心聲。
可無論是她還是穆,加上一直默不作聲的娜塔爾,此時此刻就是再憤慨再失望,都已經沒用了。結果早就已經出來,事實上那些大老爺在他們到來之前大概就已經對他們的命運擅自地做出了決定——正如同月白在那天交給他們的檔案上寫的那樣。
事到如今,就算那份文件上寫的東西再令他們無法接受,也不能如同之前那樣完完全全將其當成一個笑話來看了——畢竟,來到阿拉斯加後,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切,幾乎沒有一絲誤差地完全記載在了那份文件上。
於是問題就來了。
——他們之後應該怎麼辦呢。
三個人,各懷著雖不盡相同卻皆沉重無比的心思,回到了那艘承載了滿滿回憶的戰艦上。
與此同時,被關在禁閉室內的伊扎克,正無聊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
真是夠了。
被擊敗,被俘虜,被囚禁,這對於從小就屬於精英階層,雖然總是會被人壓著一頭,但整個人生總體還算是順風順水的伊扎克而言,是想也沒想過的命題——以至於他任著性子和迪亞哥一起在醫務室挑釁那個滿臉陰鬱的少女的時候,只顧著發洩糟糕心情的他,根本就沒想過,對方的心情,對方的經歷,一點也不會比自己的輕鬆。
——那只是個柔弱的女孩子,還是個自然人。
想到這裡,伊扎克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那個時候的自己,現在想來,真的是有夠可恨的。更別說在那之後,那個被自己和迪亞哥冷嘲熱諷的女孩子,竟然還不顧安危,奮力從另一個女孩的槍口下保護了他們,而理由,不過是“不想看見再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不想看見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多麼天真,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偽善的話啊。若是以往,伊扎克肯定是第一時間在表示自己的不屑以後施以嘲諷,然而,面對那個女孩,這句流著淚大喊出來的話語,他是真的無法做出一絲一毫反駁的舉動,甚至……
生平頭一次,他感到了恐懼——卻不是那種要被殺害時所產生的恐懼。
在伊扎克的心目中,以往那些被他們擊落的敵人,充其量也只不是一筆筆累積戰果的數字罷了。當然,志願從軍以保護pnt的心意不是沒有的,只是比起這個,他所嚮往的,其實不過是想當個英雄,想滿足幼稚的自我表現欲罷了。
跟遲鈍的自然人交手,戰鬥只像是電子遊戲般簡單,便是以此和同僚競爭,比較誰射下的光點最多。而那艘老是打不沉的“長腳”,也就是個厲害點的boss,幹不掉不甘心,所以就一次次地發起必殺的攻勢——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從來沒去想過,會有個哭紅了雙眼的少女衝過來攻擊自己。
自己——是少女和那些人的敵人——是殺了他們所愛的仇人。這個事實向他逼來,像一雙冰冷的手掐緊了的脖子。
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沒當成英雄,就已經成了壞人——可是對於那些被自己殺死的軍人的親人朋友們來說,他確實是壞透了吧。
“伊扎克。”
旁邊的禁閉室裡傳來了迪亞哥的聲音,這位好友的聲音聽起來也失去了往昔的活力,有氣無力的——相互之間熟悉無比的伊扎克也在第一時間明白了對方此刻的感覺大概也和自己差不多。
“我們錯了。”
沒有帶上一絲不確定,這就是個陳述句,然而迪亞哥的這句話,也正是伊扎克所想的。
“是啊。”
嘆了口氣,沒有一點的抗拒,伊扎克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句話。
“我們都太天真了啊……戰爭,似乎不是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的東西呢。”
“嗯。”
迪亞哥輕輕應了一聲,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他們曾經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這殘酷的真實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即便這份悲傷應該是屬於敵方的那一邊的,可是,兩個扎夫特少年,現在也感受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心塞感。
這真的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ps:嗯,沒錯,我更新了(捂臉)。一不留神就好像有很久沒更新了,怪不得這些天一直有些心塞(繼續捂臉)。總之,為了證明本人沒有tj,今天開始恢復更新(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