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人群裡一位婦女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李省長笑著對她說:“有什麼想法就說嘛!”。

那位婦女顯然是沒見過這麼大的領導和這麼大的場面,特別是李省長背後一圈幹部們都急切的看著她,等著她的發言。她結結巴巴起來:“省長,我,我,我們就是擔心廠子效益不好,我,我們這些四十多歲的退退不了,再找工作又難,領導,你可要給咱們新廠子好政策啊,咱可不想下崗沒工作。”

說這話,婦女眼圈有些泛紅,李省長聽著心裡一酸一感動,多麼好的工人啊,多麼質樸的要求,就是需要一個能養家的工作崗位。

他拍拍她的手,對她說:“你放心,有你們這些有主人翁精神的工人,是企業的財富,也是國家的財富,有了你們,我相信,你們的新廠子一定會是紅紅火火的。”

李省長的聲音剛落下,車間裡頓時響起一片掌聲。

在眾人的簇擁下,車間裡的視察自然熱鬧的結束了,領導們都進了酒廠的會議室,等李省長在主位坐定之後,各位大大小小的頭頭腦腦也都坐了下來,自然是省裡來的在一邊,新屏市的在一邊,雖然不是商業談判,但官場上的規矩是這樣。

華子建的彙報開始了,稿子都修改了幾遍,雖然市委書記冀良青也改動一些地方,但變動不大,絲毫不影響華子建對稿子的熟悉,說句實話,酒廠的改制工作是華子建從頭抓到尾的,自然是十分熟悉,彙報起來自然是如行雲流水一般,李省長偶爾打斷提個問題,華子建也對答如流,李省長聚精會神的聽著,偶爾點點頭,或在自己本子上寫上幾筆,雖然臉上沒有太大的神色變化,但誰都能看得出來對彙報是基本滿意的。

華子建彙報完之後,李省長笑著說:“剛才聽了華子建同志的彙報,感覺很不錯。”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冀良青繼續說:“新屏市酒廠的改制工作基本上是成功的,新屏市市委市政府是做了不少的工作,也為我省國有企業改制工作積累了一些經驗和教訓。”

李省長這時面向師蕊逸說:“師廠長啊,非常感謝貴你們改制為工人們創造了這麼多的崗位,關於下一步企業的發展問題,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也算是我到企業做個調研嘛!”

聽了李省長的話,師蕊逸很謙虛的環視了一下各位領導,半欠著身子開了口,說過一些感謝領導來調研,感謝市委市政府對企業發展的關心等等。

在師蕊逸說完,李省長才又說:“我談談我的想法,剛才在車間裡面大家都去了,應該說我很有感觸,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我們過去國企工人是十分優秀的,他們也是能理解在改革過程中所面對的困難,他們沒有向政府要求更多,僅僅要求的是一個可以滿足基本生活需要的崗位,用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同志們啊。在新屏市更快,更好的發展方面,我看市委要多做工作!”

冀良青聚精會神的聽著,記著,當記到這裡的時候,他不禁倏然一驚,李雲中省長沒有說上市政府,單單說的市委,這是什麼意思冀良青在“我看市委要多做工作”後面劃了個大大的“?”號。

冀良青就想,是剛才彙報的內容讓李省長感覺到市委在改制工作中做的不夠嗎?還是指下一步要在投資環境上讓市委這方面做的更多一些呢?現在很難判斷,冀良青帶著這些疑問繼續聽下去。

李雲中就把話題輕輕的一帶,說:“當然了,我相信新屏市市委和政府還是很有開拓精神的,前幾天聽一個朋友說啊,新屏市準備引進中影的影視城落戶新屏市啊,這手筆很大嗎,它不僅能為新屏市帶來效益,還能為整個北江省帶來一種新的格局,讓文化產業在北江省繁衍和壯大,成為我們北江省新的一個發展機遇,我看不錯。”

冀良青傻眼了,李雲中的話無疑讓他明白了剛才那句話的含義,顯而易見的,李雲中已經知道了影視城的專案,也知道了自己對這個件事情的態度,而作為老領導的李雲中,他今天所有的話都是有的放矢,他不會在酒廠的考察中說起毫不相干的事情來。

這個推斷的出現,一下就讓冀良青感到身後有了陣陣的寒意,華子建太厲害,他是怎麼讓李雲中省長站出來幫他說話,他們過去不是一直的對手嗎?華子建怎麼做到化干戈為玉帛呢?上次華子建的提升,作為李雲中派系也沒有出面掣肘,現在這個事情省長親自來幫他搖旗拉喊,這太讓人感到恐怖。

昨天自己也一直在思考這個破酒廠怎麼就會引起了李雲中省長的關注,全省那麼多的大企業,他怎麼就獨獨的看上了新屏市的酒廠,現在真個個疑惑也有了答案,李雲中不過是藉著這次的事情作為一個由頭,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而華子建本來把這次李雲中的調研,考察看的很不以為然的,這酒廠不過是一次承包而已,用的著如此興師動眾嗎?假如你省長確實想瞭解詳細的情況,你一個電話,我可以到省城給你彙報,我還可以帶上酒廠的人給你講解,用的著非要到新屏市來,搞的大家雞犬不寧嗎?

但李雲中的最後這段話一說出來,華子建就知道自己錯了,錯的離譜了,李雲中省長的思維和風格不是自己可以衡量和推測的,他這次是為自己掃清障礙,也是為自己擯棄所有的後顧之憂的,有了省長的話,就算將來真的出現了什麼問題,也不會有人敢拿這件事情做什麼文章,除非你有敢於挑戰省長權威的膽量。

但是李雲中為什麼這樣幫自己呢?華子建還是不能想明白,別人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和李雲中之間的恩恩怨怨,但華子建自己是很清楚的,當初自己的老丈人樂世祥就是李雲中的政敵,而自己也配合著樂世祥重創過李雲中一派,讓他在柳林市的華書記和韋俊海都鎩羽而歸。

這樣的仇恨,這樣的恩怨,難道李雲中一點都不在乎?

華子建在欣喜之中,又多了幾分擔憂,他有點怕這是一個新的圈套。

但就算是圈套,華子建也決定鑽進去了,所以在李雲中的目光投向華子建的時候,華子建就說:“謝謝李省長對新屏市的支援,對於影視城的專案,市委冀書記和新屏市的其他主要領導也很支援,相信要不了多久,這個專案就能上馬啟動。”

華子建的話輕輕鬆鬆的就把冀良青拴了進來,今天我當著省長,當著全體新屏市的領導說你冀良青也是支援這個專案的,你現在肯定是不敢反駁,那麼就算李省長離開了新屏市,你冀良青也無法在反悔了吧?

李省長就轉頭,神態不變的看看冀良青,說:“良青同志啊,你在這個專案上一定要起到引導和管理作用,市委嗎。那就是要管住大方向,是不是?”

冀良青心中嘆著氣,嘴裡卻一點都不敢馬虎,忙說:“一定的,一定的,有省上的正確領導,這個專案的建成,一定會成為新屏市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李雲中省長就微微一笑,說:“好吧,酒廠的情況大家也都瞭解了,那麼剩下的時間我們到南區看看,聽說那裡的烤煙基地也很不錯。”

對南區的檢查,相對就輕鬆了,因為冀良青和華子建都知道了李雲中此行的目的,所以在視察烤煙種植基地的時候,大家還有點談笑風生的感覺,李雲中也變得很親切和藹,在行走中不斷的和冀良青說著話。

冀良青從表面來看,也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不過誰也看不到他的心裡去。

其他的人卻顯然有另外的一種感覺,他們覺得李雲中省長對華子建有點冷淡,不管是在酒廠,還是在烤煙種植基地,李雲中省長都在和冀良青做密切交談,但是華子建遠遠的落在後面,很少有機會和李雲中說上幾句話,這些微妙的場景對官場的人來說,都是很敏感的。

於是有人就大膽的推測起來,這次李雲中省長到新屏市來,就是要壓制華子建的,因為他們過去有太多的恩恩怨怨了。

在看完了南區之後,接下來就是一次真正的宴會了,新屏市也拿出了手段,讓宴會上的菜餚豐富而新異,每一道菜都堪稱絕品,不過李雲中好像對這些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簡簡單單的吃過飯,他就回到了竹林賓館的小樓。

其他人也趕忙停下了筷子,一起陪著李雲中到了樓上,華子建和冀良青是陪著一起進了房間,其他人都在外面候著,在秘書給李雲中泡上了茶葉之後,李雲中卻招呼了一句:“良青同志,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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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良青滿面含笑了坐了下來。

這個訊號很明顯,華子建知道李雲中省長要和冀良青單獨的談話了,他就趕忙說:“我到外面看看,把其他領導安排一下。”

不管是李雲中,還是冀良青,都沒有人理會華子建。

華子建走了之後,李省長開了口:“良青啊,我看看你要加強一下你的開拓思想,多和年輕人交流交流,發展是第一要務啊,很多問題,都是依靠發展來解決啊!”

“是,是。”冀良青點點頭說著。

“我知道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權利中心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這很正常,一點都不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但是良青同志,請你謹記著,不管是矛盾,還是鬥爭,都要在一定的框架內進行,不能出軌,更不能影響到正常的工作。”

冀良青的後背上就有了汗水,李雲中的話是有所指的,就拿這次的影視城專案來說,本來自己是應該支援華子建,但就是因為自己的嫉賢妒能,才讓專案變得撲朔迷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李雲中省長只是把這看成了自己和華子建的不和,要是他明白了自己內心那更為汙濁的想法,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這樣和自己談話。

李雲中省長又繼續說:“你是老同志了,這些年你之所以能在新屏市一直工作,其實我是有很多考慮的,你比較沉穩,也能攏的住下面的幹部,但如果你放棄了這些長處,那麼。”

李雲中沒有再說下去了,可是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那就是你冀良青假如失去這些有用的價值,你在新屏市也就意義不大了。

如果說這個話換做其他人說,冀良青是絕不會擔心流汗的,但恰恰是李雲中說的,這個在北江省具有龐大勢力和權利的人,他絕不需要對冀良青恐嚇,他有能力對冀良青或者是北江省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實力集團發起攻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當年的樂世祥夠猛,夠厲害,最後也是敗在了李雲中的手上,何況現在區區一個冀良青呢?

“是是,李省長的教誨我會銘記的。”

李雲中淡淡的一笑:“談不上教誨吧,就是一點感觸,你要知道,我們每個人,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有人在看,老百姓在看,上面領導也在看,而不管是老百姓還是上面的領導,請你都記住,他們的智商不比我們誰低多少。”

後來,冀良青是留著汗水走出了李雲中的房間,他越來越開始擔心起來,華子建,是的,就是這個華子建,他到底有多深的背景,多硬的後臺啊,就算是北江省的王書記,也未必能讓李雲中省長如此幫著華子建。

但同時,冀良青心中對華子建的怨氣也就更重了,從目前李雲中的談話可以看出,華子建一定在背後給自己下了藥,否則這樣的事情李雲中怎麼能看的這樣清楚。

華子建啊華子建,看這樣子,你是非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啊,冀良青的眼中露出了陰冷的光芒,他在恐慌和仇恨中,對華子建更是恨之入骨。

華子建在外面等著,實際上也不止是他在外面等,其他幾個房間裡新屏市的副職們也一個不少的都在等待著李雲中省長的召喚,雖然最大的可能是李雲中未必找他們談話,但每個人都還是抱著極大的希望和期待在等著。

李雲中省長的秘書出來了,他走到了旁邊華子建等待的房間,很客氣的說:“華市長,李省長要和你談談,請跟我來。”

華子建忙站起來,跟這個秘書客氣幾句,在很多人羨慕的眼光中隨著秘書一起到了李雲中的房間。

李雲中靠在套間外面會客的沙發上,在沉思著,見華子建進來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在秘書給華子建泡好水離開之前,李雲中什麼話都沒有,至於華子建對他謙恭的問好,討好的微笑,李雲中也只是聽著,看著,連鼻子裡稍微的‘哼’一聲都沒有。

直到秘書關上門之後,李雲中才從深思中甦醒過來,他淡淡的看了華子建一眼說:“影視城的專案還有什麼問題?”

華子建見李雲中單刀直入的提起了這個話題,就說:“其他應該沒有什麼,現在對方已經暫停了在外省的合約,開始對新屏市以及飛燕湖進行實地考察了,如果沒有問題和意外,下一步可以進入實質性的談判。”

李雲中點一下頭說:“當初你們為什麼不用土地入股的方式來解決這些問題?”

“我提過這個方式,但對方認為他們不需要其他股東對經營的干預,而且影視城將來怎麼投資,到底投資多少,現在都不能完全確定,他們需要獨立的權利。”

李雲中想了一下,說:“可以理解,從你介紹的情況看,出租和門票收入肯定只是這個專案的一小部分收入,這個客戶也是很有魄力的,以後介紹一下,我也想見識見識。”

華子建忙答應了:“好的,這應該不是問題。”

李雲中拿起了一直煙,然後把煙盒推到了華子建的面前,華子建快速的站起來,給李雲中點上了香菸,自己卻不敢輕易伸手去拿香菸,李雲中看了一眼,指了指煙盒,華子建這才小心的拿起一支香菸,點上了火。

李雲中抽了幾口煙,虛彈了一下菸灰說:“這個專案我希望新屏市能夠做好,今天我講過,這對整個北江省的文化產業都會是一個契機,對北江市的知名度提升等等也是有幫助的,實際上啊,我真想讓這個專案在省城落腳。”

華子建心裡一陣的緊張,說:“李省長,這不太好吧,我們臨時更換地點會引起對方的猜疑。”

李雲中就微微一笑:“你不要緊張,我只是那麼一想,但既然人家選定了新屏市,肯定就有選定的理由,我不會那麼不識趣的。”

華子建這才稍微的安心了一點,雖然他也不怕省長來撬自己的生意,因為這生意畢竟有他的特殊性,有蕭博翰和自己的這層關係在裡面,但誰知道李雲中到時候會不會丟擲更大的優惠和誘惑呢?

想是這樣想,但華子建現在還要趕快把事情套牢:“謝謝省長對這個專案的關注,下一步我想新屏市會全力以赴的做好這個專案的各項準備工作,為。”

李雲中一抬手,制止了華子建的話:“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也不用擔心,我說了的話還是算數的,不會撬你生意。”

華子建也有點汗顏的笑笑,說:“那就好,那就好。”說完之後,一想這話回的有點太沒水平了,這不是承認了自己剛才就是擔心李雲中省長的企圖嗎?

李雲中也聽出了華子建話中的問題,不過他一點都沒有生氣,反倒對華子建更有了興趣,這個年輕的市長有點意思啊,他沉吟了一下,卻說出了一個和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話:“嗯,子建同志,最近嘯嶺在新屏市怎麼樣?”

華子建愣了一下,不知道李雲中在說什麼,反應了幾秒鐘,才記起這是二公子的名字:“奧,李省長說嘯嶺啊,他現在每天都在高速路的工地上忙,十一過後這幾天我也一直沒有看到他,不過知道他是在工地現場。”

李雲中點點頭說:“是啊,是在工地現場,這小子,我到新屏市他也不過來看看。”

華子建就殷勤的說:“要不我給他聯絡一下?”

擺擺手,李雲中說:“不用了,他說最近搶工期,要在大寒之前把路基平整出來,以免耽誤明年的工期。”

華子建連連頷首說:“是的,是的,從高速路開始修建到現在,嘯嶺兄弟幾乎很少到市裡來,不是在工地,就是跑資金,跑材料,也真辛苦他了。”

李雲中嘆口氣說:“在這個事情上,我還是要感謝你的。”

“感謝我?高速路?”

李雲中搖著頭說:“你理解錯了,不是高速路專案,而是你對嘯嶺起到了一個引導和感染的作用,這半年來啊,我發現他和過去有了很大的變化,從一個花花公子,變成了一個腳踏實地做實事的人,他也經常在家裡提到你的名字,這確實讓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我這裡兒子啊,我最清楚,還從來沒有見他佩服過誰,唯獨對你是讚不絕口。”

華子建有點手足無措的連連擺手說:“哪裡,哪裡啊,我們實際上也很少見面的,嘯嶺是自己醒悟了,自己在改變。”

李雲中就呵呵的一笑,說:“我到更希望他是你說的那樣,但顯然的,你給他做了一個很好的表率作用,其實我最初也是一直在觀察你,從你在處理高速路的專案,以及最後改變高速路的運作方式,再到最後把專案給了嘯嶺,這一系列的動作,曾今一度讓我很迷茫。”

華子建沒有想到,從來都對自己不聞不問的李雲中,竟然在一直暗中觀察自己,這讓華子建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背心涼颼颼的。

“華子建,你肯定自認為做的很巧妙,實際上這些小把戲,障眼法是很容易看透的,你最後改變高速路的運作模式,在另一個角度看,你當時也是無奈之舉,盯著那塊肉的狼很多,讓你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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