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的時候,王書記心裡還在想著一些問題,所以直到車開進了省委家屬院的時候,他都沒有說話,張秘書也一直沒有說話,但車快停著的時候,王書記說了:“嗯,好像過幾天要開會研究新屏市高速路的事情吧?張秘書啊,明天你抽時間問一下財政廳,今年的財政預算計劃看看他們搞出來了沒有,我需要參考一下。”

張秘書在前面轉過身來,點點頭,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華子建剛才還來過一個電話,現在見王書記說到了新屏市的高速路資金問題,他就猶豫著是不是現在提一提華子建想要見面的事情。

他這樣的一猶豫,王書記就看出了他的表情,王書記問:“怎麼?還有什麼事情嗎?”

這時候車已經停在了王書記家裡的小花園門口了。

張秘書不知道自己是先下車給王書記開車門,還是先彙報問題,司機倒是很會來事,就自己下去給王書記開門了。

張秘書就說:“剛才你看檔案的時候,新屏市的華子建副市長來過一個電話,他已經到了省城,說明天想要見一見你,我話沒說死。”’

“奧,他能有什麼事情啊。嗯,等等,這小子是來要賬的。”王書記就會心的笑了笑。

張秘書有點不解的說:“要賬?問誰?”

“當然是問我啊,我好像答應過他在高速路專案上給他幫忙的,這個時候他來,還能幹什麼。無非是想多要點錢。”王書記搖著頭說。

張秘書也一下就記起了上次在省委食堂吃飯時候的事情了,他心中也是很詫異,沒想到王書記歲數這麼大了,記性還是如此只好,不過說到錢的問題,張秘書又擔心起來了,現在北江省確實不太寬裕,這新屏市一個高速路又要十多個億,華子建如果還要追加資金的話,也真的會讓王書記為難的。

張秘書就說:“呵呵,那我就回絕他吧,讓他回新屏市等通知。”

王書記也沒有下車,坐在那裡想了想,說:“唉,欠賬總是要還的,這樣吧,看他在什麼地方,讓他半個小時之內趕到我家裡,過期不候。”

張秘書一愣,這倒是真的很少有,除了省委,省政府的幾個領導之外,很少有人到過王書記的家裡,就算是省委這些領導來,也都是聊聊別的,像這談工作,而且還是一個區區的副市長,倒真的讓人有點膛目結舌。

張秘書就趕忙回答:“好好,我馬上就聯絡他。”

說是馬上,實際上他也要陪著王書記進了家,等王書記去泡澡的時候,他才給華子建去了一個電話,華子建幾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今天剛來,就能見到王書記了,而且還是到他家裡見面,這就更難得了,多少比自己級別高的領導,碰的不湊巧,也會在省城住上一兩天才能見到王書記的。

華子建就重複著說:“真的啊,半個小時?”

張秘書很嚴肅的說:“是的,你自己抓緊,要是距離太遠,那就不要過來了,王書記休息的比較早。”

華子建忙說:“不遠,不遠,我保證在半小時至內趕到。”

這華子建一放下了電話,就趕忙收拾起來了,先是把自己整理一下,衛生間洗把臉,在過去對司機說:“走走,我們到省委家屬院去。”

司機已經上床看電視了,一聽華子建的話,一個跟頭就起來了。

兩人下樓就上車直奔省委家屬院,到了門口,華子建還是讓登記了一下,現在長久不來這裡,門口的武警已經對他不熟悉了,比不得過去華子建常來常往的,那一般車都不用下,不過那時候華子建的車牌號也是很牛的,臨0002,後來還是001號,那玩意是很好使的,只要在北江市,隨便走到什麼地方,一不交費,二不罰款,第三還要警察敬禮。

現在華子建這車號就差遠了。

到了王書記門口附近,華子建就讓停車了,他才不會傻傻的把車停在王書記的門口呢?囂張也不是這個囂張法,萬一剛好遇上別的省上的領導,看到自己的車了,記起自己來,肯定心裡不舒服。

遠遠的停住了車,華子建就讓司機從後備箱裡拿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土特產來,這都是秘書要給華子建常備的東西,一年四季在後備箱都有,但真心說,華子建這次來並沒有給王書記準備什麼東西,他認為自己肯定是在王書記辦公室見面的,自己怎麼好把東西帶到辦公室去。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到人家家裡去,空著雙手總不太好,好在都是土特產,不是太過貴重的禮品,這玩意王書記也不會反感吧。

走進了小院裡,華子建站住了,這個房子其實就是當年樂世祥住過的那個小樓,一走到門口,華子建就有了一種睹物傷情的感覺,景物依稀,但人去樓空,這個地方曾今留下了自己多少美好的回憶啊。

華子建帶著這種惆悵的心情,敲響了王書記的門。

開門的是張秘書,偌大的一個客廳裡,就他一個人在,這倒是華子建沒有想到的,他不知道王書記剛來時間不長,還沒有帶家屬過來,想到過去這個客廳裡的熱鬧景象,華子建又是一陣的心酸。

華子建就看到二樓的玻璃門並沒有關閉,敞開著,樓梯是由一整塊長條的大理石鋪就,顯得冰涼光滑,樓梯的拐角處擺放著一個很大的花瓶,花瓶裡插著花束,疏落有致,高雅寧靜,華子建得費很大的勁才能辨別出它不是鮮花。

客廳裡還有一個巨大的魚缸,一半的牆面被它覆蓋,十分的震撼,魚池裡,水草舒曼飄搖,水車緩緩輕轉,不時某處咕嘟嘟冒起一串串水泡。許多種大小不一顏色斑斕根本無法判斷數量的魚兒在裡面,在水草中在山石間悠閒地追逐暢遊,忽然聚集靜止不動,忽然又不知為什麼所驚,呼啦散開無影無蹤,使大廳的入口充滿了動感和活力。

這裡的佈局已經有了很多變化了,每一個主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和喜好,或許王書記更喜歡一些靈動的裝飾。

樂世祥就不喜歡什麼花花草草,鳥鳥魚魚的,他喜歡一種厚重的穩定,喜歡古樸和自然,這應該也是代表著他的性格吧。

張秘書客氣的招呼華子建坐在了下來,幫他倒上了水,說:“書記正在樓上洗澡,你稍微坐一下。”

華子建點頭:“謝謝張秘書,沒關係的。”

張秘書笑笑,說:“當然沒關係,難道讓你多等一下還不願意啊,呵呵呵。”

華子建也就笑了起來,不錯,自己能這麼快見到省委書記,確實很榮幸了,自己還說什麼等一會沒關係的話,也有點玩的太大了吧。

兩人就都坐了下來,毫無主題的寒暄著,一起等著王書記下來。

這樣的時間並不長,一會,王書記就穿著睡衣走了下來,張秘書趕忙站起來,又把空調的暖風開高了兩度,王書記看了一眼華子建,點點頭說:“要債來了。”

華子建也站起來等著王書記坐過來,王書記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華子建愣住不知道說什麼了,什麼要債來了?王書記說的什麼意思?

在華子建現在的概念裡,他絕沒有想到王書記會一上來就開了一句玩笑的,所以他很認真的想著這話的意思。

張秘書先是淺淺的微笑了起來,但王書記還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當華子建看到張秘書的笑容時,才恍然大悟,他也笑了起來,可不是嗎?自己這次來就是為了讓王書記兌現他上次說過幫自己忙的事情的。

張秘書給王書記添好了水,王書記就說:“張秘書,你也辛苦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張秘書還要說什麼,估計是想說沒關係之類的話,但王書記抬手搖了搖,說:“現在沒什麼事,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又是忙一天啊。”

張秘書也就不說什麼了,他在房裡到處檢查了一下,感覺一切都很正常,然後就離開了這裡。

房間裡就只剩下華子建和王書記兩人了。

王書記像是突然的想起了什麼,說:“對了,記得你對茶葉還是瞭解一點,那我這裡有功夫茶的茶具,你來給我泡上一壺怎麼樣?”

華子建也是感覺兩人這樣幹坐著有點拘謹,一聽泡茶,就一下來了精神,這個功夫茶的技術,華子建早在柳林市和洋河縣的時候已經練得滾瓜爛熟了,他就拿出了茶具來,幹淨利索的按程序操作起來了。

王書記對這個不算很精通,所以現在是饒有興致的看著華子建的每一個動作,還聽著華子建嘴裡念念有神的說著什麼功夫茶每一個動作的名稱,什麼鳳凰一點頭,關公戰秦瓊。

等華子建泡好了茶,兩人才一起品嚐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又談起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似乎王書記今天很想找人聊聊天,而華子建就剛好成了他一個休息,聊天的物件了。

他們一直都沒有涉及到新屏市的任何問題,像是一對很好的朋友在談論著時局,談論著足球,談論著閒話,根本都不像是兩個身兼重任的政治人物在談話,華子建今天都表現的儒雅沉穩,雍容鎮定,這讓王書記大為欣賞。

在王書記第一次見到華子建的時候,華子建留給王書記的影響應該是性格外向,語言犀利,鋒芒畢露,冷嘲熱諷兼顧,葷素辛辣搭配合理,這種獨特的語言風格與華子建胡思亂想的毛病基本吻合,與他進行語言交流具有挑戰性的意義。

但今天華子建又展示了他另外的一面,他氣質優雅文靜,語調如和風細雨,嗓音類似舒緩的輕音樂,他的表情細膩如同他的皮膚,眼神隱含一種神秘的憂鬱,處處流淌著詩意,王書記感覺到,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即使你的心是一片荒漠,他也會讓你生出如煙似霧的柳林,蓄積出一片清澈的湖泊,給生活平添繽紛的想象。

這樣的談話維持了很長的時間,實際是,華子建幾次都想要提及的新屏市高速路的問題的,因為幾次王書記的話題已經靠近了那裡,自己是要稍微的一擰,幾句可以把話扯過去,但華子建還是沒有那樣做,他不想破壞掉王書記難得的靜怡,他知道,作為統領著北江市幾千萬百姓和幾十萬官員的王書記,他實在很少能有如此輕鬆,愉快,悠閒的心情。

所以就算華子建心中異常的迫切,他還是不願意過早的讓王書記為新屏市的工作煩心,華子建剋制住自己的心情,依然和王書記聊著,不過在談話中,華子建還是態度鮮明的表現出了自己的一些思想和想法,他沒有像大部分官員那樣用八面玲瓏,善窺人意,曲意逢迎的話來應對王書記,甚至在有的問題上,華子建還有自己獨特的,和王書記略有分歧的見解和理論。

王書記也絕不遷就華子建,他也在有的問題上和華子建針鋒相對的討論,爭吵當然是不會的,這一點華子建是有分寸,但稍微的辯論幾句,卻是在所難免的,畢竟這不是一個正規的場所。

在一個討論完成之後,王書記才微微的露出了笑容,說:“好吧,我們可以求同存異嗎,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事情?”

說完了這句話,王書記就變得嚴肅起來了,不得不說,華子建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一個領導能不能解決很多矛盾,能不能提高自身的威信,其實這個資金就是一塊關鍵的籌碼,沒有錢,你不管是走到什麼地方,都不敢輕易的許願,因為一旦無法兌現,那更會帶來負面的影響。

但一個領導在下面,總是支支吾吾,什麼都不給一個準確回到,也很難為情的。

這都基於你手上是不是有足夠的資金,有錢了,你就腰板硬了,誰問什麼,要什麼,有什麼困難,你一句話就能給他解決掉,那你就不用其他的方式來樹立威信了,這就足夠。

所以在剛才泡澡的時候,王書記已經在心中盤算了好長時間,新屏市高速路的資金肯定是要加的,這已經成了許許多多專案的一個慣例,追加和超預算已經不是什麼個別的現象了,但自己到底應該給新屏市超支多少才最合適呢,按新屏市要求的十二億省財政資金的預算,自己還能追加給他們多少?

太少了說不過去,但太多了本來今年到處都銀根吃緊,馬上就是春播了,農村那一塊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農具,化肥,種子,水利等等,這樣算下來,自己今年恐怕已經是要過的緊緊張張了,在給新屏市追加一塊,實在勉為其難。

可是不管怎麼說,自己當初答應過華子建,這總是要兌現的,而且偌大的一個工程,太少了杯水車薪,給人家也沒意義。

最後王書記就在心裡給華子建定下了一個底線,那就是最大限度追加兩億,這已經是極限了。

華子建也變得嚴肅起來了,他默默無言的遞給了王書記一支煙,幫他點上,自己也點上之後說:“我記得上次王書記說過,可以幫我解決一個問題?”

王書記抽了一口煙,平靜的點點頭說:“不錯,我說過這話,並且我也準備兌現自己的承諾,你說吧,什麼事情?”

華子建抬頭,目光堅定的說:“新屏市高速路專案需要你的支援,我不是來向書記提出讓你兌現承諾的,我是來請求書記給予我一次支援。”

王書記就搖了搖頭,說:“怎麼一點都不像剛才的你了,你變得有點虛偽起來,其實你還是來要債的嗎?”

華子建也搖了一下頭,說:“是請求。”

王書記就哈哈的大笑起來,感覺這個華子建真的很好玩,說:“好吧,好吧,不算要債,是請求,那你說吧,想請求什麼?”

“聽說馬上省裡就要研究新屏市高速路的資金問題了。”華子建小心翼翼的說。

“不錯,是馬上就要研究了,其實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省裡在多支援多少資金?聽說你們新屏市現在為了集資已經搞的雞飛狗跳了,群眾的反應信已經到了寄我這裡了。”

華子建也指皺皺眉頭,說:“是的,這次集資反響很大,資金已經成為了新屏市一個嚴重的問題。”

王書記也不得不點點頭,這種情況他是理解的,一個地方上的財政那都是早就經過上級部門反覆核算的,現在憑空的就多了幾個億,這對任何一個地方政府來說,都是很大的一個難題。

王書記說:“是啊,群眾有意見也在所難免啊,我們站在群眾的角度想想,他們確實也不容易,好吧,好吧,現在我們就像兩個商人一樣,來討價還價吧,你想要多少?”

王書記搖著頭,甩掉了那些讓他不快的想法,乾脆的提出了這個關鍵的議題。

華子建就看著王書記,一字一頓的說:“我一分錢都不想要。”

王書記一下就眯起了眼睛,他目光咄咄的看著華子建,這華子建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猜錯了他的想法?

他沒有說話,他需要華子建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華子建顯然並沒有瘋掉,他很正常。

華子建接著說:“我希望王書記在省裡會議上,能阻止新屏市高速路資金的透過,我就這個請求。”

王書記長久的看著華子建的眼睛,他不知道華子建怎麼突然的會有了這樣的一個想法,這完全的出乎了王書記的意料之外,在沉默了好一會之後,王書記才說:“理由?”

華子建長喘了一口氣,說:“兩個理由,第一,我不希望新屏市為了一個高速路,最後逼垮很多企業和商戶,讓新屏市在未來的很長時間裡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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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書記點點頭,這也是他考慮過的一個問題,但這個理由並不是很充分,如果省裡能夠全額的給予新屏市支援,想必還是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所以他更期待華子建的第二個理由。

華子建也知道,王書記在等他繼續說下去:“第二個理由很簡單,我不願意讓這個專案成為一場交易,更無法滿足他們對我施加的壓力。”

這個理由的直接,簡明,毫不遮掩,讓王書記大吃一驚,他本來也是一直擔心這個問題的,所有的大專案後面都會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裡面,他準備在最後華子建臨走的時候才對華子建發出這個警告,讓他不要用這個專案做出一些違背良心的事情。

但華子建再一次讓他意想不到,他把一種朦朦朧朧的潛規則一下擺在了自己的面前,王書記就有了一種心悸的感覺了:“你壓力很大?”

華子建凝重的點點頭:“是的,很大,大到我自己無法更好的面對。”

王書記若有所思的說:“這麼嚴重啊。”

“或許比王書記想象的還要嚴重,也或許還會為此引發一場不必要的波瀾,所以我找到了你,而沒有去尋求別人的幫助。”

這是華子建深謀遠慮之後得出的結論,真的,不管最後自己把這個專案交給了誰,都會有一家不滿意,二公子的不滿意就會引起蘇副省長等人的反擊,這也一定會牽引出秋紫雲,季副書記等人的反擊。

而二公子中了標,冀良青肯定就不願意,他也會對自己發起猛烈的打擊,對在新屏市本土上修路的二公子發出攻擊,這自然又會引起一些更為高層的矛盾,肯定的不止是冀良青和自己捲入,應該還要加上季副書記,蘇副省長等等。

所以不管發生那種結局,後果都是可怕的,都是華子建難一承擔的。

王書記雖然是不可能明白這其中的所有細節,但毋庸置疑的說,他是明白這種競爭的激烈,更清楚每一個競爭者身後都會有一個巨大的身影,這個身影或者是一個人,或者是一群人,也或者是幾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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