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建搖了搖頭,說:“不是沒聽進去,而是必須這樣做。”

冀良青就一下子收回了自己咄咄逼人的目光,有點惋惜的說:“好吧,那就在常委會上討論這個問題吧。”

華子建理解冀良青的意思,毋庸置疑的說,如果此事進入了常委會的議程,恐怕最後只能是不了了之,在常委會中,冀良青依然保有絕對的權威和實力,單憑自己和莊峰,只能以失敗告終。

華子建就默默無語的站了起來,自己和冀良青的隔閡也開始形成了,不管自己願意不願意,但這已經不能迴避,自己也不可能每次都那樣遊刃有餘的讓每一件事情都既完成了自己的設想,又不去讓冀良青生氣,是的,自己做不到,有些事情啊,只能是直接面對了。

晚上的常委會開的異常沉悶,冀良青先從政府本年度的工作入手,對政府的很多工作大加指責,先聲奪人,給莊峰和華子建施加了極大的壓力。

華子建一直都默默無聞的坐在那裡,冀良青的話對他實際上影響不大,他不會輕易的被冀良青激怒,更不會讓冀良青把思維引到其他的地方去,這一點,華子建還是有把握的。

但莊峰就不一樣了,當然,莊峰和華子建在政府的地位也各不相同,很多時候,莊峰是把自己當成了政府的代表人物,所以冀良青的橫加指責,讓莊峰的臉一會紅,一會青,他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在冀良青喝水的那一個節點上,他說話了:“冀書記的批評我們接受,但我也想說幾句話,為什麼新屏市的工作這樣難以開展,其實我們大家仔細的想想,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有責任的,包括我們對下面一些領導的管理,也很不到位。”

莊峰不願意在政府的工作上來回糾纏,那肯定是說不過冀良青的,他冀良青又不幹具體的工作,你怎麼和他說,所以莊峰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對幹部的管理上,這一點他自認為應該是冀良青的軟肋。

冀良青就皺了一下眉頭,想要駁斥,但莊峰沒讓他插話,繼續說:“就拿開發區的事情來說吧,管委會的主任孔曉傑就犯了很多錯誤,這一點我們也有責任,但我奇怪的是,為什麼明明這個同志有問題,而我們的紀檢委卻不敢去調查,這就讓人費解了。”

會議室一下就靜悄悄的,沒有了聲音,誰都看的出來,莊峰的矛頭已經直接指向了冀良青了,大家都是官場上的好手,棋局都看得很明白,這次所謂調查開發區,其實上就是冀良青和莊峰之間的政治博弈。

終於還是把問題提出來了,當然,這個會議也本來就是要討論這個問題的,這在會議的議題中是列出來的,冀良青剛才不過是要先壓壓莊峰和華子建,給這個會議定一個基調,現在莊峰既然提出來了,冀良青也沒有迴避的必要。

冀良青沒有急於的發言,他要讓會場冷一冷,這同樣是有助於對莊峰,華子建形成威懾的。

但華子建卻說話了:“同志們啊,開發區航空儀表廠的問題其實很清楚,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我提議,讓航空儀表廠補齊土地款,退回這幾年的政府補貼,否則就暫時查封。”

華子建迴避了開發區孔主任的問題,他還不想把冀良青逼的太緊,他只是希望就事論事的處理好這個問題,不能讓新屏市財政受到損失,至於孔主任嗎,也不一定非要置他於死地。

但冀良青卻不願意了,他認為華子建這樣說就是在支援莊峰,是在給他臉上抹黑,冀良青冷笑一聲,說:“你們認為我們的政府職能是什麼?難道就是查封,就是行政手段嗎?就不能站在投資者的角度去想想問題,我們新屏市本來就底子薄。”

冀良青很聰明的又把這個問題帶進了宏觀大理論中去了,說良心話,本來中國的語言就很複雜,一句話可以有多種理解方式,同一件事情也可以使用不同的褒義和貶義詞匯,何況我們很多的大理論,那更是如行雲流水,霧中看花一樣,怎麼解釋,怎麼套用,都能說的過去。

但今天顯然是不能就這樣混過去的,至少莊峰在冀良青講話的時候不斷的冷笑著,這也給冀良青施加了同樣的壓力,讓他明白,這種愚民把戲沒人願意聽。

冀良青就停住了宏觀大論,說:“好了,多的我也就不講了,這樣吧,其他的同志就談談你們的看法吧,集思廣益這應該沒錯。”

冀良青就決定在今天這個會議上給不管是莊峰,還是華子建一次迎頭痛擊,讓他們知道,這個新屏市並不是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的,自己才是這裡的主宰,才是新屏市的一哥。

在沉默了一會之後,就有人發言了,常委裡面幾個和冀良青走得近的常委,在這樣的會議上本來也是左右為難,所以他們的講話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說了幾句模稜兩可不置可否的話,不過只要沒有附和莊峰和華子建的提議,這就算冀良青的勝利,於是,冀良青就好整以暇的看著華子建笑了起來,對冀良青來說,打擊一次華子建,把他拉回自己的陣營,給他敲一次警鐘,這絕對是很必要的。

其他人都說的差不多了,尉遲副書記也該講話了,在這裡面,尉遲副書記還是很有發言權的,現在冀良青和莊峰的勢不兩立,就一下凸顯出了尉遲副書記的重要性,而且作為分管黨群,主抓公檢法的人,在幹部處理問題上,他是最有發言權的。

當然了,以冀良青會莊峰對尉遲副書記的瞭解,也知道他只會說點似是而非,神龍不見首位的廢話,這已經是多少次會議得出的準確結果,冀良青也想好了,等尉遲副書記講話一結束,他就直接的駁回華子建他們的提議,宣佈散會,讓他們真正的領受一次自己的厲害。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尉遲副書記卻識破天驚的站在了華子建他們一面,他很平靜的說:“開發區的事情,我看可以調查一下,*教導我們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查一查這也是對幹部的負責。”

會議室所有的人都一下抬起了頭,這太讓人驚訝了,歷來都是做老好人的尉遲副書記今天看樣子是站在了冀良青的對立面了,這太具有讓人震驚的內涵,他怎麼了?他敢這麼說話?

冀良青本來看著華子建微笑的表情一下就收斂了起來,他轉頭看向了尉遲副書記,他要搞清楚,尉遲副書記是不是思維正常。

尉遲副書記在說完這些之後,淡然的看著前方,他一點都沒有思維紊亂,他清楚的很,下午為此事華子建和他已經透過了電話,華子建也給他分析了現在新屏市的格局,尉遲副書記知道該自己發出聲音了,自己已經隱忍了太長的時間,而和華子建在前段時間的幾次單獨的會面,也讓他和華子建的一種互相依靠的聯盟體系逐漸形成。

尉遲副書記也很明白,冀良青和莊峰是絕對無法調和了,這一點誰都清楚,而自己只要和華子建連起手來,新屏市就必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沉默的太久必將爆發,今天的會議就是一個契機,尉遲副書記決定在今天展露自己的霸氣了,而他的目標竟然是直指冀良青。

凡是在新屏市官場上沉浮的人,誰不知道冀良青和莊峰之間的明爭暗鬥,幾年來他們此消彼長,到近階段,冀良青和莊峰之間,似乎有些勢均力敵,實力接近的鄒型,這就難為了市裡眾多的中層領導。這些人在主要領導之間找平衡點,兩個主官都不敢得罪。通常來講,一個地區黨政主要領導之間,有分歧,有政爭,有各自的圈子和勢力範圍,這都是很正常的事。說到底這是一種政治權力的牽制。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的權力制衡。這種政治權力設定的特點自有其優勢互補的地方,也有其弊端。

現在的問題是新屏市第二,第三,第四的三個人走站在了冀良青的對立面,情況就很複雜了,可是很多人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華子建會站在莊峰的一面,難道莊峰收拾他收拾的還少了嗎?

上一次的為三十萬元贓款的事情,明顯的就是莊峰在背後搞鬼,還有那個廣場事故,莊峰也想置華子建於死地,為什麼華子建現在還要幫著他來對付冀良青呢?這華子建腦袋一定是進水了。

事實上連莊峰自己都有點糊里糊塗的,尉遲副書記的講話莊峰起初是沒有報任何希望的,這老小子也不是一年兩年的接觸了,他開會就從來沒有說過一次硬頭話,每次都是跟在冀良青的後面唯唯諾諾的。

但當尉遲副書記那識破天驚的話一出來,莊峰就愣住了,怎麼會這樣呢?他尉遲副書記暈頭了?看著不像啊,他怎麼站在了自己的這面了?

莊峰是想不通的,至少現在是想不通,但他開始笑了,他就看著冀良青笑,在常委會前四名固定常委中有三人統一了思想,就算冀良青是第一名,但他也絕對不敢輕率的否定這個提議了。

冀良青當然不敢那樣做,他已經明白,自己在今天的會議中輸了,輸給了華子建。

冀良青沒有莊峰那樣的膚淺,他也相信華子建是不會投靠莊峰的,這於情於理說說不通了,但華子建還是這樣做了,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華子建要在新屏市佔據他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尉遲副書記就是華子建敢於挑釁自己的一個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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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冀良青黯然的垂下了頭,他深刻的明白,以後的新屏市會更複雜,自己也不得不調整一下自己的戰略,來應對新的局面,特別是對華子建,自己恐怕不能在抱有過去的那種幻想了,以後自己和華子建,將會出現一種特殊的關係,自己只能借用他來制約莊峰,打擊莊峰,而不能去無限制的約束,去強行指派他為自己做什麼了。

想到這裡,冀良青感到一陣的惋惜,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這樣讓華子建從自己的手心滑走了,也或者是,本來華子建就沒有在自己手心待過,因為這同樣是個有野心的人。

冀良青只能面對現實,不再提出反對意見,同意了莊峰和華子建的提議,讓紀檢委和政府配合起來,對開發區進行徹底的調查。

這次常委會的勝利讓莊峰心花怒發,會議之後,他馬上調集力量組成了聯合調查組,市反貪局的兩名檢察員和公安分局經偵大隊民警也介入了案子,被抽來協同作戰,專案組對管委會的主任孔曉傑進行了雙規,經偵大隊則以涉嫌經濟犯罪的名義對開發區航空儀表廠的廠長也進行傳訊,管委會的主任孔曉傑和航空儀表廠的廠長是案件查處的突破口,掌握著事件的一切秘密,也是開啟整個案件密碼的鑰匙,專案組當即分成了兩個小組分頭行動。*自告奮勇啃硬骨頭,他和經偵大隊的乾淨帶一組與航空儀表廠的廠長正面交鋒。

這個廠長過去也是個社會上的混混,見多識廣,不見棺材不落淚,連*這樣的人也感到頭疼。

華子建也不時的去看看情況,他希望這個案件可以辦成一個鐵案,震懾所有新屏市的心存不良企圖的幹部,因為常委會上的那次對決已經傳到了新屏市的每一個地方,辦好了這個案件,才能讓別人對自己有所顧忌,有愛是最後沒有拿下這個案件,那以後的工作就很難開展了。

華子建還是很佩服*的敬業精神,*在問話前事先買好了一條香菸,雖是廉價貨,他邊談話邊與對手一根接一根地猛抽,*辦案功夫有點象水滸傳裡在景陽岡上與武松打架的那只老虎,那只吊睛白額大蟲有一撲一掀一剪三大拿人奇招,*也有自己的拿人三招,他的三大招數是一詐一唬一吼。

一詐是笑眯眯地以拉家常方式閒聊,讓對手於不經意間露出破綻。一唬是拉下臉來進行恫嚇,這時*的臉拉得很長,並且咬起牙來,相貌有點兇惡,兇狠。一般人都會在他的這兩招下敗下陣來。但他連續二天對這個廠長突擊詢問,對方都是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就連騙套政府補貼的事情,他也是雲山霧罩的說,根本就說成是沒有影兒的事。

*和幾個經偵上的民警費了不少口舌,這個廠長仍舊不吭聲。一詐二唬失靈之後,*氣得七巧生煙,不得不使上了最後一招,氣急敗壞地對廠長猛吼。

當然了,人家也有他們自己的行規和遊戲規則,依靠有權力的官員吃飯的人,決不會輕易開口。即便以*這樣的身手都沒能從廠長那裡撈到一根稻草,專案組一時陷入沮喪和尷尬境地。紀檢委的人主攻孔曉傑,然而,孔曉傑與調查組捉迷藏,凡事皆能自圓其說,問不出個所以然,調查同樣陷入了困境。

蹊蹺的事情緊接著發生了,情況變得撲朔迷離,為從開發區管委會財務賬目上開啟缺口,*決定請財政局和審計局給予協助,請他們抽調業務骨幹參與辦案,具體協助清查往來賬目。

當*找到兩個局長尋求支援時,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推說自己單位工作繁忙,實在抽不出人員來參與查賬,還請*諒解。

財政局長悄悄對*說:“王主任啊,你辦公室經費上有困難開個口,我二話不說要支援,但派人查賬恕難從命。”

審計局長則為難地吱唔道:“按理我應該支援你們的工作,但我實在是有難處,我也不好多說,請你理解我的苦衷。”*很生氣,他明白上面有人在干預查案,並做了手腳,暗地裡指使這兩個局長不支援和配合這次調查行動。

但他不是隨便施壓就會拐彎的人,愈挫愈奮,有點兒不信邪,也顧不得權衡自身利害得失,硬著頭皮頂風查下去,他和調查人員一道虛心向一些財務專家請教,認真分析研究和疏理財務賬目。

過去*可是一個見了枯燥的阿拉伯數字就頭痛的人,一門心思地一頭扎進去鑽研,雖然是臨時抱佛腳,居然也對數字敏感起來,這些不會說話的數字開始在他眼前靈動起來,向他透露它們的隱密。

不知是誰走漏了訊息,下午,家屬們摸進了紀委的雙規地點,一夥自稱孔曉傑和廠長親屬的人,衝進了賓館的大廳裡,在雙規房間外面大叫大嚷要紀委放人。

*遭到了圍攻,家屬們不停地吵鬧著找他要人。

*一邊作著解釋,心裡卻越來越焦急。

這些人喊叫道:“這個世道還有王法沒有?有人權沒有?紀委動不動就把人弄走,有什麼權力剝奪人的自由?我們家的人到底犯了什麼罪?你們紀委要給我們說法!要抓人得拿出證據來!”

訊息就傳到了華子建那裡,華子建一個電話,找到了公安局的韓局長,讓他馬上派人過去維持秩序,不許家屬們衝進來。

韓局長是尉遲副書記的人,已經得到了尉遲副書記的授意,所以也二話沒說,安排人過去了。

華子建也坐車幹到了現場,就見警察已經在外面設立了警戒線,但這些人在外頭大吵大鬧,嚴重干擾了辦案工作。有幾個人在外面大聲叫罵調查組哪裡是在辦案,醉翁之意不在酒,還不是在藉機整人!公報私仇,找藉口報復,純粹在辦私案。

聽到這種叫喊,華子建的心裡還是有些緊張,他知道有人故意想把水攪渾,讓調查無法正常的進行下去了,但此刻的華子建已經沒有了退路,辦不下這個案子,自己不要說顏面無存,就是在以後的工作中,自己也會舉步維艱!外界無形的壓力讓華子建喘不過氣來,他苦苦地思索查案的良策,情急之下突然來了靈感,他想現在只能從孔曉傑這裡來開啟缺口了,他覺得把孔曉傑作為突破口或許更合適些。

與建築工程隊工人出身的那個廠長有很大不同的是,孔曉傑畢竟在心理素質上要弱一點,他作為一個官場中人,這些年的養尊處優讓他消耗掉了太多的銳氣和堅韌,那就從他開刀。

但怎麼開刀呢?華子建又仔細的想了一會,就叫來了*,讓他如此這般的去幫自己調查一些事情,*一面聽華子建說,一面連連的點頭。

過了一天,華子建單獨的到了關押孔曉傑的房間,這是一間酒店的雙人間,裡面電視,衛生間都有,24小時都有一個人在這裡陪同著孔曉傑。

華子建進去的時候,孔曉傑正在床上躺著休息,看到華子建進來了,他翻了翻眼皮,也沒搭理華子建,又閉上了眼睛。

華子建就對看管他的那個幹部示意了一下,讓他先離開,自己就在孔曉傑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點上了一支香菸,慢慢的抽了起來,兩個人現在都不說話,都在想著心思。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好幾分鍾,孔曉傑到底有點忍不住了,睜開了眼說:“華市長,你有什麼話說吧,要是沒有話就請出去吧,你這樣看著我,我怎麼休息呢?”

華子建哈哈的笑了兩聲,說:“孔主任,就算我不看你,難道你也能安心睡覺嗎?我看未必,只怕你會更加煩躁的,我不過是來陪陪你,看望一下你。”

孔曉傑呼的一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華子建說:“你來陪我?是準備看笑話,還是想要落井下石啊,告訴你華子建,你休想,我什麼問題都沒有,要說有點錯誤,那也是工作上的失誤,談不上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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