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戲園子去過撒?”

“去過?戲好看撒?”

“聽過戲,聽過唱曲兒,評書家常都嘮過,戲園子是個好地方,對誰來說都是好地方;”菸斗繚繞的青煙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銅製的菸斗頭在木桌子上敲得邦邦響,主人端上了一壺涼茶,客人放下菸斗,接過茶壺在粗瓷大碗裡滿上,然後一飲而盡。

“不止如此呢,聽說裡面的戲子也很賺錢。”

“有啥子用嘛,他再怎麼會賺錢不還是嫁不給一個好男人,娶不到婆娘?說不定送上門去,當倒插門還沒人要呢…”

“你還別說,前段時間聽說有個戲子被人家侯爺看上了,飛上了枝頭當了金鳳凰呢~”

“你關心人家這個幹什麼?反正你也娶不到人家好看的戲子撒,不如幹好你的事兒吧,賴狗;”

那個漢子被懟的啞口無言,尷尬的笑了笑,端起涼茶喝了一口,“那恁們還不讓俺想想撒?這現在讓娃兒上個學堂收的錢,都讓人心疼得要命,我就在想要不要讓孩子到時候跟著人家吸引原則的老師傅學兩手,”

“要是運氣好了,被人家老師傅看上了,看對眼兒了,說不定到時候還能留在戲園子裡唱戲,就算留不到戲園子裡,到時候學成歸來了,我帶著他去外面開個小鋪子,要是有人來聽,那也就收點兒錢,這樣的事情還不好辦嗎?”

“你想的太簡單了,”人群中一個頭髮花白的老漢敲了敲桌子看著他嘿嘿的笑,嘴裡的牙都掉的沒幾顆了;“你知不知道咱蘇州這一片最有名的戲園子是哪個?”

“不就是那個,叫啥來著?叫玉鳳閣的園子對吧?”那漢子聽到有人駁斥自己,覺得有些不高興,說話一時也衝了點兒;“那個破地方有什麼好的嗎?也就是人長得好看的點兒,但是在那裡要點茶水和果子什麼的都得花錢,這不淨折騰人嗎?”

“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自信,定那麼高的價去拉客人,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他們這樣的定金才能被稱為是最好的?”

“後生慎言,”那老漢一拍桌子左右,小心的看了看,“飯可以亂吃,反正吃死了也都是你一個人的事,但是話可不能亂說;禍從口出這句話你知道嗎,你在背後這麼編排人家玉鳳閣,你就不害怕人家找上門兒來嗎?”

“他們找上門來能怎麼樣,難道還能直接把我打死不成?”

“這唱戲的身後都是有人的,人家戲園的老人和老師傅可是傲的很吶,你就沒看到咱們附近這幾個戲園子老闆?向來都是看別的戲園子的人哪兒哪兒不順眼,而且從來就沒向他們低過頭,你就不好奇他們為什麼這麼服這個玉鳳閣嗎?”

“要是你在背後編排人家的事情被人家知道了,他們找上門來,說不定真的會直接打死你,一刀殺了也有可能,而且死了你還不算完;你家人可能也因此遭殃;”

“知道為什麼人家那麼狂,那麼傲,別的戲園子的老師傅卻什麼都沒說嗎?人家玉鳳閣背後可是有大人物的,碾死你跟碾死一隻螞蟻差不多;你還別不信,你知不知道人家玉鳳閣背後站的人是誰?那可是當今的萬戶侯啊!”

“我加你個不孝子,可就是在人家萬戶侯的府裡當雜役,你不是聽說有個戲子伶人被人家侯爺娶走了嗎?娶那個伶人的可就是這位萬戶侯啊;”

“這下可不是光那個戲子攀了高枝,這整個玉鳳閣一下子檔次就不一樣啦;而且你們還不知道吧,被娶走的那個戲子可是人家戲園老闆的女兒,就這關係,別的戲園子老闆拿什麼跟人家硬碰硬啊?”

那個老漢看了看剛才那個還在大放厥詞的漢子,現在變得面色蒼白,渾身不斷打顫,知道他也嚇到了,嘴角一勾,接著說道;

“別的我不敢說,要是你想讓你的兒子當戲子的話,最好還是別去玉鳳閣拜師學藝的好,這一進去可就再也沒有出來的機會了,等於直接賣身給人家侯爺當奴隸了;那個戲子可是兩年前成了侯爺的女人,現在這個玉鳳閣可相當於官府公認的官家戲院,在咱們這一片可是手眼通天啊…”

“而且說不定你家那娃子還夠不上人家的檔次呢!”老漢起身將菸斗插在腰後,晃晃悠悠的走了,“我前兩天還聽人說了,玉鳳閣現在收學徒,可都是要收良人,而且是要讀過書的,字也寫的好看的;你家那娃子,你還是好好把他養成和你一樣的人吧…”

次年戰亂四起,蘇州由於離戰火較遠,暫時還未被波及,但是在蘇州城中居住的人們都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暫時性的而已,那把火很快就要燒到這裡來了;人心惶惶的永遠是百姓,那些世家大族,豪門土紳卻是急也不急,終日愈發的窮奢極欲。

這世道就是這樣,那些人上之人追求的無非就是富貴享受,安逸巴適之類的;他們有錢,可以僱傭那些有大本事的人保護自己,他們知道哪些人無非就是求財,巧了,他們有的是錢。

倘若哪天那把火真的燒到自己的頭上了,那又有什麼好怕的?卷了錢就跑了北唄,家裡有的是好馬,這處房產被燒了不要緊,有錢去別處再購置一間就是了,生意只要還在,還做的下去,那他們的錢就不會出問題。

但是普通人就沒那麼好運氣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這一輩子就這一間房子,被毀了就什麼都沒了,這世道上有錢的好人簡直就是珍稀動物,哪裡能奢求他們可以施捨自己幾兩紋銀,讓自己一家老小能離開這裡另尋一處安生地方生活?所以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會離開這個安家的地方。

所以他們永遠惶惶不可終日的求神拜佛祈求戰事平息,他們的悲慘無人問津已是常態。

這蘇州城裡的人知道戰事愈發緊了,整個城裡都死氣沉沉的,但是最近這裡的情況好像發生了什麼改變,蘇州城裡有不少老人都覺得自己已經活到了時候;所以也不太關心戰事到底如何,何時會打到這邊來,半截入土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不值錢,只要自家小輩好,一切安生。

所以這些老人還是圍著不少戲園子的牆根兒聽著裡面的曲兒,喝著半壺涼茶,悠閒地度日;但是最近出了一些事情,讓他們的興趣都不在聽曲兒上了。

“那小子還在那裡嗎?”

“誰說不是呢,那半大的小子都在那兒待了好幾天了,被人趕出來好幾次也沒有見他有歇息的意思…”

“這事還真是…”

“那個半大小子到底叫什麼,你們誰知道啊?”

“這我還真不知道…”有一個漢子捧起茶壺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說道;“你小子就像突然出現在咱們蘇州城一樣,一點兒訊息也沒有收到,不過有人倒是打聽到前幾天他在城邊兒被人打了;”

“我也就是納了悶兒了,這個亂世的那個半大的小子為什麼還想要學唱戲呀?是不是到底有什麼目的才對?”

“你說的意思是…”

“我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玉鳳閣那群人打了那個小子,畢竟那個小子成天在玉鳳閣門口嚷嚷著什麼要拜師學藝,攪的人家那生意都做不好。”

“真是流年不利呀!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就在這天白天,玉鳳閣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臉上帶著淤青,滿身塵土的人被從裡面丟了出來;

“爺今天就明,跟你說了,不讓你拜師學藝,你也沒那資格,你也不看看咱這戲園子背後站的人是誰,每一個來這兒的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就你這小子是半路出家,還是個野路子;”

“前幾天都跟你說過了,不讓你打擾那些師傅們休息,你還偷偷跑去向人家拜師,跪人家門前一天,你這人怎麼就這麼賤骨頭呢?”

“今天就更好了,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你是從哪個狗洞裡鑽進了我們戲園子,還在後臺跟著人家學唱,你也不想想你那破鑼嗓子還唱曲呢,學烏鴉叫去吧,再來一次,我們打一次,要是在哪天把我們真的惹急了,小心老子腿給你打瘸嘍!”

那個滿身塵土的少年乾咳了兩聲,吐出了一口酸水,擦了擦嘴角,看了幾人也沒有說話,踉踉蹌蹌的離開了。

“什麼玩意兒,我呸!”那個狗仗人勢的狗腿子總管吐了一口唾沫,扭身帶著兩個僕役回去了。

“店家來兩個鍋盔,”那少年繞過去,可接腳來到一家巷子裡的鋪子,從懷裡掏出幾個銅板送到店家手裡,想問他買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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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小兄弟還沒有放棄呢,你的錢也快用完了吧,還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那個戲園子可不收人吶;”

“你家新園子的氣氛特別不好,我已經知道了,說實話,我也不想在那裡學唱戲的;”少年看來是經常在這裡問店家買食物,也能和他聊兩句,拿著鍋盔也不走,就站在店家門口啃了起來,店家也沒說什麼,笑眯眯地盯著他打量。

“但是你們蘇州城的人到處都在傳這個戲園都是最好的戲園子,我想學唱戲,想在最好的戲園子裡學唱戲;”

“你小子咋就這麼倔呢?大把的戲園子都不找,非得死盯著那個掛了個最好的牌子的戲園子?”

“既然他們可以被稱為最好的性原則,那就一定是有著什麼本事的,我想把他們的本事學過來…”

“我得回去再想想發的就先走了,謝謝店家你了…”

店家看著少年一瘸一拐遠去的身影,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想不通,好好的,怎麼還有人想去做戲子呢?長得倒是也蠻清秀的,好好讀書,將來做個官或者教書先生不是也挺好的嗎?”

少年懷裡揣著剩下的一個半鍋盔,扶著牆慢慢的走著,剛才那些人可是下了重手,他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渾身疼的難受。

好不容易走出了兩條街,他隱約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看,而且好像還在跟蹤自己;“不是吧,我都離開戲園子了,難道他們還真想對我下死手不成?就算背後有侯爺撐腰,也實在是太過分了點兒吧?”

但是轉過頭來卻發現自己想的錯了,身後跟著自己的人是一個渾身破爛,散發著酸臭氣味的乞丐;看著他半裸的胸膛,瘦骨嶙峋的樣子,少年就知道他已經至少好幾天沒有吃過飯了;

“小夥子,你想學唱戲?”少年話還沒有說出口,那個乞丐就已經先聲奪人了,笑眯眯的盯著他上下打量著;

“怎麼我都已經這麼出名了嗎?你這麼問是有什麼意思嗎?我可以給你點兒錢去買吃的,難不成你還會教我唱戲不成?”

“小子,我知道你是想破財消災,但是你放心,我沒那個意思;”乞丐盯著少年吞了吞口水,“我知道你身上有吃的,你把那個鍋盔給我,我就告訴你可以去哪裡學好唱戲,你吃上的那半個我可不要。老子雖然賤了點兒,但是還沒有吃別人的嘴巴子的習慣…”

“而且你也別覺得我會唱戲,如果會唱戲,我還會是現在這副樣子嗎?雖然有人說過是大隱隱於世,但是大隱隱於世,也不是這麼個隱法啊,我要是會唱戲,也去戲園子裡當班了,落不得現在被人打斷腿的下場。”

乞丐接過那個鍋盔,狼吞虎嚥的吞了下去,“小子,你放心,老子也不會坑你,我這一條腿都已經被人打斷了,跑也跑不過你的;老子名字叫賴三,算是這街上數的號的潑皮無賴,平常人都不敢見,尤其是這種時候;出了面兒被人打死都可以說是有細作混進來的,老子還想禍害百年了,現在死了可不行了;”

“你是想學唱戲,對吧?是想學最好的唱戲嗎?那你可就找對人了;玉鳳閣那個地方雖然被稱為是蘇州城裡面最好的系院長,但是他們那裡的人唱的戲可是不怎麼好聽啊…”

“如果不是他們背後有個貴族在給他們撐腰,那他們什麼都不是;所以他們的唱的曲兒其實也不比其他的戲園子好到哪兒去,你要真的想學曲兒,那就聽哥的一句話,出蘇州城往西走,那裡有一片斷崖,斷崖上有一棵特別奇怪的歪脖子樹,你去那個歪脖子樹底下等著,我雖然不知道那個人什麼時候會再來,但就在最近他一定會來,他好像是有規律的出現在哪,但是具體是什麼規律我也不清楚;”

“有次我被人追著跑到那兒躲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朦朦朧朧的時候,聽見有人在那兒唱去那曲子,可是聽的我心情無比舒暢啊;你要是信得過哥哥,我就去那兒待著看看,要是不信,那就算了,反正對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對我也沒用…”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說給我聽聽唄?”

“名字你就別想了,我信你一回,我會向他看看,要是騙我,算了,我也拿你沒什麼辦法…”

“這就對了,”乞丐笑嘻嘻的對他點了點頭,“老子就是個潑皮無賴,你奈何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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